白檮本想勸阻,手緩緩探出,卻最終在釵兒喝光那半盅後才握住她的小手。


    釵兒轉頭又看他,笑說:“幹嗎?不要搶……我已經喝光了。”


    白檮笑道:“我知道。”


    他說著起身,隔著桌子傾身向前,低頭吻在那還沾著甘洌酒水的櫻唇上。


    這個吻非常的綿長而甘甜,就像是在細細地飲一杯酒似的意猶未盡。


    釵兒勉強起身,心跳的很快,隻能垂著眼皮掩飾羞澀,她喃喃道:“我、我……得睡了。”


    雙腿一軟,她向旁邊歪倒過去,卻給白檮眼疾手快地勾住了腰。


    她似乎還想掙紮,抬頭對上那雙似海的星眸,也看出那泛濫其中的情深如許。


    口中含糊不清地喚了聲,釵兒慢慢抬手撫向白檮的臉頰,她什麽也沒說,但交纏融合的目光之中,是心有靈犀的萬語千言。


    一陣帶著杜鵑淡香的夜風從窗外送進來,桌上的燭光本是安靜的,此刻受驚般晃動起來,柔美的燭光中,是逐漸融為一體難舍難分的兩道身影。


    而紅燭蕩漾著,搖曳著,恍惚也陶醉其中,但隨著又一陣帶著沁人心脾的花香的風的襲來,紅燭終究識趣地告了假,而把這極美好的夜晚交給了那個姍姍來遲的洞房花燭。


    第83章 凱旋


    次日天亮, 釵兒在白檮的臂彎裏醒來,看著那隻盡忠職守的臂膀,先是吃了一驚, 扭頭往回看, 正對上白檮笑微微看過來的明亮雙眼。


    從這雙帶著光的眼睛裏,她恍惚想到昨晚上的種種孟浪, 一時之間滿臉緋紅,忙扭頭縮脖的要藏起來, 卻給白檮輕輕地擁在懷中:“明明已經是明媒正娶過的, 怎麽還這樣怕羞。”


    太素看著非常的沉穩不驚,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 心裏也是跳跳竄竄的,青澀之餘又有一點難以言喻的自傲, 在此之外,更有一種醞釀的清冽而甘美的喜悅在緩緩地漾開。


    雖然從很久之前就認定了這是自己的娘子,但從昨夜開始, 屬於他的安安穩穩踏實相守的一輩子才正經開始,他終於也揚眉吐氣, 真真正正是有娘子的人了。


    也是直到此刻, 釵兒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膽子並不如之前想的般大!甚至堪稱膽小如鼠。


    她到底不敢再回頭, 胸口像是揣著一隻野兔, 眼睛也不知往哪裏看, 直到突然間望見白檮給自己枕著的手臂, 她心頭一動, 忙將他的衣袖撩起了些,細看他的臂上,卻見手臂上幹幹淨淨, 果然那守宮砂已經消失不見,當下趕緊又把自己的袖子扯起,肌膚亦是玉雪無瑕。


    等白檮跟釵兒起身,外頭本城知縣已經帶人等候良久了。卻是得勝伶俐,昨晚上伺候過兩個人的酒飯後就伸長脖子盼著,果然如他的心願,他竟比自己當了新郎還歡天喜地,自然樂得讓白檮兩人多相處些時候,所以不管是誰前來,一概盡忠職守地擋駕。


    於是在全安又休息了一日,次日才又啟程,一路上的恩愛情形不必多言,緊趕慢趕,終於在五月中回到了京師。


    兵部早派了主事人等出城迎迓,白家也自然有當家們來接,但讓所有人意外的是,除此之外,宮中居然也特派了宦官前來。


    此時白檮身上其他的傷都已經痊愈,隻有腿傷還有些隱患,雖然腿上的外傷無礙了,但正如釵兒擔心的一樣,內裏骨頭愈合的不好,行動起來當然不便,這從白檮走路的姿態上就能看出一二,所以越是靠近京城,釵兒越是焦慮不安。


    她心裏最掛念的正是那去找尋應龍草的慕容鳳枕跟清江聖女,也不知他們兩個是否有所得,又能幾時回來,畢竟這骨折之傷非同小可,當然是越早用靈藥越好,若是回來的再晚一些,就算靈藥在手,效用隻怕也大打折扣,若留下一生殘疾,那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城門口的幾路人馬遠遠地看到威遠伯的麒麟旗,不由齊齊振奮,白家來的人除了管家之外,少樓跟他的幾個知己好友也在隊列之中。


    白少樓其實早就按捺不住了,幾乎想要打馬衝上前去迎著哥哥,但因為有宮內的太監在側,一時不敢造次,隻睜大了眼睛想要找尋白檮的身影,但他的目光掃來掃去,卻始終找不到白檮,少樓心裏暗暗詫異。


    其實不僅是少樓,其他兵部的人以及那宮中內侍也在暗暗端詳,見白檮並未策馬而至,反不見蹤影,各自疑惑。


    眼見隊伍靠近,那老太監終於先笑了聲,自己主動邁步迎上前去,兵部來人跟少樓等見狀才也趕緊地跟隨而上。


    隊伍之前的幾個騎馬的侍衛將馬兒帶到路旁,翻身下地,那長長的隊伍也緩緩止住了。


    正在這時,少樓看見得勝跑向隊伍中的一輛馬車,他心想這必然是大哥的車駕,雖然疑惑為何白檮竟然乘車而回,但思念之情已經蓋過其他,當下也不再顧忌別的規矩,隻拔腿向著那馬車奔去,嘴裏也激動難耐地叫了聲:“大哥!”


    少樓身後的單小公爺見攔不住他,十分無奈,無意中卻瞧見旁邊那刑部主事正將目光投向宮內的那名太監。小公爺跟著將目光轉過去,卻見那太監雖然滿臉笑眯眯的,可是竟透出幾分勉強似的,略見僵硬。


    單小公爺跟少樓不同,到底是有些心機的,而且對於朝堂的事情也頗為了解,如今見這太監臉色不對,他心裏咯噔一聲:太監身份雖卑微,但此刻代表著的正是皇帝陛下,白檮不管再怎麽位高權重隻手遮天也罷,見了他很該趕緊下地行禮的,如今竟公然乘車不下……難道是……居功自傲嗎?!


    小公爺從來把白檮看做神祇一般,心中暗叫不好,眼珠一轉便笑眯眯說道:“這……這威遠伯跟邊夷周旋苦戰,勞神費心,如今班師回朝,長途跋涉,想想都替他覺著乏累,這若是換了別人隻怕早垮了,到底是他赤膽忠心,為國為君的,竟不惜己身。”


    小公爺故意的揚聲,便是為白檮開脫兼表白,讓這太監心裏有數。


    隻是小公爺話音未落,就見車門打開,有一道人影先跳了出來。


    單小公爺一看,頓時瞠目結舌:原來下地的竟是個身材嬌小的美貌女子,膚白如玉,眉眼如畫,雖然著一身簡簡單單的布衣,卻難掩天生麗質,最要命的是,小公爺一看就認出這人竟是之前齊王殿下的愛妾!


    小公爺其實已經從少樓那裏聽說過詳細過往,但突然間打了個照麵,仍是驚的他忍不住“啊”地叫了出聲。


    但此刻並沒有人注意小公爺,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著那輛馬車,隻見金釵兒下地之後,又有一人從車內緩步走出,看那魁偉卓然的身影,自然正是白檮。


    少樓更加喜歡了,雙眼發亮,匆匆叫了聲“姐姐”後就靠向白檮。


    而金釵兒在向著少樓點了點頭後,也轉身伸出手臂,似乎想扶著白檮。


    至於少樓,少年隻以為白檮會一步躍下來,所以並沒注意釵兒的動作,直到白檮落地,——就在在場眾人的目光之中,他的身形突然晃了晃,竟如同站不穩似的,釵兒忙扶穩了他,與此同時得勝低頭上前,躬身遞了一根藤木的手杖給白檮,白檮握在手裏,借著手杖之力,才終於站穩,又輕輕地籲了口氣。


    這一幕把所有人都看呆了,少樓眨巴著眼一時竟反應不過來,還是那宮中的老太監最是機敏,見狀忙邁著碎步快速上前,含笑道:“威遠伯這一趟著實勞苦功高,如今凱旋,可喜可賀,奴婢奉皇上的旨意前來迎接。”


    白檮臉色一正,忙將手杖撇給得勝,口中肅然說道:“末將不過是奉旨出征,僥幸不負皇恩,又怎敢再勞動公公,不知公公親臨,實在怠慢不該。”說話間便雙手交握,躬身要行軍禮。


    但就在這時,白檮身子一個趔趄,竟向著旁邊倒去,幸虧得勝跟少樓都在旁邊,雙雙搶過去扶住。


    少樓總算能開口了,卻急得變了調兒:“大哥!你、你怎麽了?”


    連內侍跟刑部主事也趕緊問道:“威遠伯是怎麽了,莫非受了傷?”


    白檮的額頭冒出一層細細的汗,他皺著眉咬緊牙關:“讓公公見笑了,確實是受了點小傷,不礙事。”


    少樓最沉不住氣,已經嚷道:“什麽小傷,站都站不住了怎麽是小傷?大哥!怎麽也不見你告訴家裏?”


    內侍心驚不已,也趕緊催問道:“是啊威遠伯,為何不見公文奏報?到底傷的如何?切勿諱疾忌醫才是。”


    “確實並無大礙,隻是驚擾到公公跟範大人,很過意不去,”白檮複又穩穩地一笑,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是在強忍,安撫人心罷了,白檮說完後又扭頭對少樓道:“不要大驚小怪,更加不許回府去亂說,若是驚動了老太太,看我怎麽罰你,要記住了。”


    少樓的心七上八下,眼圈早紅了:“好,我、我不嚷就是,可大哥你到底是怎麽樣?若是站都站不住,回了府,老太太難道不會自己看嗎?”


    “住口!你還說”白檮像是生氣了,臉帶三分怒容。


    此刻單小公爺趕緊上來打圓場:“自然要聽白大哥的。白大哥,可喜又一次的得勝回朝,先前白大哥的奏報回京之時,皇上還親口讚許,說您是我朝的常勝將軍呢,小弟也實在欽佩之至,不管如何,請先受我一拜吧!”


    他說著便單膝跪地拜了下去,白檮忙要攔阻,怎奈行動不便,隻好讓少樓幫忙攙扶起身。


    給小公爺一擾,氣氛放鬆了許多,當即,白檮先隨著曹公公先行進宮麵聖,釵兒便同少樓一起回府。


    路上,少樓自然仍是刨根問底,釵兒便將白檮如何負傷,傷勢嚴重且又沒得到應龍草等都告訴了他。


    聽完後,少樓呆若木雞:“姐姐,如果一直找不到應龍草,大哥難道就……”


    釵兒歎了口氣,說道:“不要說一直找不到,就算再晚兩天,情形也難說。”她說完這句後又強打精神,含笑對少樓道:“罷了,你大哥自然是吉人自有天相的,還不至於到那一步。你可要記得他的話,回府後切莫露出一點兒痕跡來。”


    少樓給她溫聲寬慰,知道她醫術了得,心裏寬慰了幾分,聞言又連連點頭答應。


    等釵兒說完,他便也道:“對了姐姐,你大概不知道呢,家裏也還有一件喜事。”


    原來這件喜事,就是府裏的三姑娘白錦,竟要入東宮了。


    少樓說道:“事情是東宮那裏派了執事來提的,家裏商量了幾天,按照老太太的意思,本來要再等等看,至少要大哥回來商議再說。不過……三姐姐倒是很願意,且父親跟母親也覺著既然三姐姐得了太子殿下青眼,咱們若不盡快答應,便有些不識抬舉了,於是就定下來了。”


    少樓說明後,又笑道:“還有一件好笑的,因為大哥得勝而歸,三姐姐又要入東宮了,這些日子往府裏走動的人格外多,連大姐姐跟二姐姐都炙手可熱起來,先前給大姐姐休了的王家的那個混賬東西,更舔著臉還來求呢……他還指望大姐姐吃回頭草呢,又給我打了一頓扔出去了!”


    “原來是這件,夫君已經跟我說了,”釵兒隨口回答,聽到最後忍著笑,又道:“想來你的拳腳功夫也進益了,竟也能打人了。”


    少樓本要回嘴,可因為突然聽見一聲“夫君”,大為驚異,就忙睜大眼睛看向釵兒。


    怎奈釵兒並未察覺,給他看的有些莫名,便笑道:“怎麽了?我臉上難道有花?”


    “不、不是,”少樓微微蹙眉搖了搖頭,最後說:“我隻是覺著……姐姐這次回來,感覺跟先前有點不一樣了。”


    “什麽不一樣了?”釵兒卻有一點心虛,手不自然地摸了摸袖口。


    少樓瞧著她臉上的一點點輕紅,笑說道:“也沒什麽,就是……像是比先前溫柔了好些!對啦,以後我大概不能叫姐姐,該也改口叫嫂子了。”


    “你這小子竟也變得促狹了。”釵兒臉紅心跳,搪塞一句後便忙轉頭假裝看風景的往窗外打量,簾子掀起的瞬間,她的目光散亂地在人群中亂晃,心裏卻惦記著去麵聖的白檮,不知他將如何應對,是否妥當。


    馬車持續向前,應是快到侯府了,釵兒漫不經心地打量車外的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自眼前掠過!


    起初釵兒並沒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麽,直到車又往前行了一會兒,她才突然醒悟了那道身影是誰,腦中有一瞬的空白,她來不及多想就叫道:“停車!”


    第84章 畫眉


    馬車其實還沒有停, 而金釵兒已經很快地縱身跳了出去,她雖然也有武功,但一來起的倉促, 二來還心神恍惚著, 所以在落地的時候不免打了個趔趄,頭也跟著一暈。


    等再定神抬起頭來的時候, 先前見到的那道影子已經消失不見,釵兒急了, 漫無目的的放眼四處搜尋, 眼前人頭攢動, 人影閃爍, 卻沒了之前見過的那個。


    “姐姐,出什麽事了?”身後, 喝停了馬車的白少樓趕了過來,驚訝地問她,一邊也下意識地跟著往身側掃了眼。


    釵兒怔怔地回過頭來看向少樓:“我……”


    她剛才看到了一道身影, 如果不是她恍惚中的幻覺的話,那應該正是金鳳兒, 但現在她找不到金鳳兒, 這讓釵兒不禁疑心剛才所見到底是真的, 還是一時的幻影。


    少樓見釵兒的臉色不太對, 不由有些擔心, 忙又問:“姐姐, 到底怎麽啦?”


    釵兒這才靜了靜心, 道:“沒什麽,我大概是看錯了。”


    少樓很好奇,本來還想問釵兒她究竟看到了什麽、或者看到了誰, 但他畢竟也有些長進,又看釵兒反應怪異,他便識趣地並沒有往下追問。


    少樓隻是假裝無事地笑說:“你慌慌張張的把我嚇了一跳……現在離府裏不遠了,咱們還是快回去吧,先前管家已經家去報信了,老太太知道你一並回來,隻怕高興的要跑出門來接呢,別叫她老人家等太久了才好。”


    這一句提醒了釵兒,她也跟著笑了笑:“說的是,快走吧。”


    少樓扶著她上車,釵兒登車之時回頭又看了一眼車水馬龍的長街,陽光之下街市熱鬧而祥和,就好像剛才她的驚鴻一瞥真的隻是幻覺而已。


    正如少樓所說,白府這邊,在老太太得知釵兒是跟著白檮一同回歸後,老人家便按捺不住高興,一邊打發人去探聽消息,一邊不停地催問,屋裏頭坐不下了,隻嚷說氣悶,最後竟帶了府內眾人踱出門口,焦急地站著等待。


    在少樓陪著釵兒下車之後,看到那顫巍巍的頭發雪白的老人家,釵兒忍不住也湧出淚來,她加快步子上前,上了台階後雙膝一屈就要行跪拜禮,卻給老人家扶住了,不由分說緊緊地抱在懷中,喜極而泣。


    如此真情流露,讓釵兒又是慚愧又是欣慰,悲欣交集也跟著淚珠滾滾。


    等府內這邊安頓妥當,宮內傳回消息,說皇帝厚待功臣,相見不舍,白檮要等晚間方回,叫府內眾人不必苦等。


    別人都不覺著如何,隻有釵兒心懷隱憂,隻是不便說出來。


    中飯就在老太太的房中,桌上之物都是釵兒喜歡吃的菜,換作以往,她自然是要大快朵頤,可今日不知如何,大概是重逢的情緒過於激蕩,又或者是牽掛白檮……竟然沒什麽胃口,隻略挑了幾樣時新菜蔬吃了幾筷子應景,不敢讓老太太擔心而已。


    老夫人見狀,便以為她是長途跋涉太過勞累的緣故,用了中飯後,便自稱乏了,要入內小憩片刻,叫大家不必陪著,尤其是讓釵兒快回去休息補眠。


    於是慕容夫人同釵兒等退到外間,夫人又過場式地簡單問了幾句話,最後夫人眉頭微蹙,試探著問道:“你在外頭這許久,可見過鳳枕不曾?聽大理寺說他是出城公幹,到底如何卻不知道。”


    釵兒知道一味地隱瞞隻會讓她不安,於是便說道:“是見了一麵,表哥看著很好,後來分別之時還說叫府裏老太太跟太太不必為他掛心,他因走的倉促才並沒交代,公務一完便會回來請罪。”


    “請罪倒是不必,安安分分回來就好,”慕容夫人果然寬心不少,麵上露出幾分笑意道:“你們一個兩個的要走便一起都走了,又怎能叫人不擔心?幸而如今你跟太素先回來了,想來鳳枕也快回了。對了……”


    夫人話鋒一轉,可眼睛看著釵兒,卻沉吟著未曾問下去。過了會兒才道:“好了,你一路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以後再說。”


    釵兒出了上房,才走兩步,身後幾位姑娘一起趕了上來,大小姐白曉,二姑娘白蕙跟三姑娘白錦一並,大家說了會兒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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