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密探對視一眼,他們當然知道鳳枕快要強弩之末了,沒想到他居然在這時候還憐香惜玉,當即冷笑道:“想不到風流成性的慕容少卿,也會這樣深情……”


    鳳枕退到牆邊,靠在壁上,背上的傷一陣刺痛,他拄著刀哼哼了兩聲:“你想不到的事情多著呢。比如、你們的計策注定落空。”


    給煙霧熏著,他忍不住又咳嗽了幾聲。


    在場三人的臉色一致的極為難看,其中一人陰沉著臉道:“既然這樣,就先殺了你交差吧!”


    鳳枕屏住呼吸忍著疼,心想:“如今也沒得牡丹花下死,卻想不到竟死在這異地他鄉的,不過,若是因我的性命而交換了白檮的命……那個丫頭以後一定不會忘了我,這買賣倒也不虧。”


    他咬緊牙關站直了身子,正要勉強做最後一搏,隻聽薄薄的煙霧中有個聲音說道:“想殺他,先問問我答不答應。”


    鳳枕原本有些黯淡的眸色突然又亮了起來。


    第76章 依舊很穩白大哥


    這在危急關頭出現的救星, 正是鳳枕以為溜之大吉的金釵兒。


    釵兒雖然曾對鳳枕的品行頗有微詞,但這一路走來,對他的印象倒也大為改觀。


    可雖然如此, 釵兒又清楚鳳枕的狡猾機變, 因此絕對想不到鳳枕竟會在性命攸關的時候有“舍己為人”這種令人佩服而意外的舉止。


    她本來想趁亂趕緊趕往守備府一看究竟,畢竟她還懸心著, 不曉得白檮是不是已經進了城,也不知道如今的情形到底如何, 畢竟白檮對她而言是第一位的, 她極想趕緊去找到白檮。


    可是望著那煙塵滾滾火光四射的客棧, 聽著鳳枕那仿佛是輕佻自在的聲音, 釵兒的腳步挪了挪,但最終卻仍是飛身向內而去。


    她雖不信鳳枕能有那種舍己為人的高尚品行, 但對於雙方實力的判斷卻是不會錯的,她知道以那兩個京內密探之能,若聯手的話自然在鳳枕之上, 何況他們還有幫手。


    釵兒不能相信鳳枕以一敵三甚至敵更多的人還能這樣遊刃有餘似的,雖然她很願意幹淨利落地一走了之。


    然而在轉身的那一刻, 不知為什麽釵兒竟然在心裏想到了十四, 當初她跟十四聯手辦差, 就像是今夜她跟鳳枕聲東擊西配合無間, 而此刻陷在客棧中的鳳枕, 自然而然讓她想起了十四!她不能撇下鳳枕。


    釵兒去而複返, 聲音還未落定, 手中的銀針已經激射而出。


    濃霧之中,客棧中幾個人幾乎看不清彼此的臉,釵兒隻是憑著直覺出了手, 耳畔聽見悶哼之聲,釵兒掩著口鼻叫道:“慕容枕頭!”


    話音未落,鳳枕已經趔趄著趕到她身旁:“你怎麽……”他有些欣喜,也有些無奈的,可話未說完就已經咳嗽起來。


    此時又聽一聲怒吼:“這妖女!”


    釵兒忙拉住鳳枕:“走!”


    兩人轉身往外衝去,釵兒且走且掃平前方擋路的小兵們,拽著鳳枕從二樓躍下!


    雙足落地,隻聽樓上有人叫:“捉住他們!”


    釵兒握著鳳枕的手腕,猛地一驚,原來因為之前的百姓衝街騷亂,又有大批的士兵趕來,從大門口如蜂擁似的衝了進來!把兩人的退路堵的死死的。


    這可真是後有追兵,前有虎狼。


    鳳枕從歡悅之中清醒過來,他反手握住釵兒的手腕,心中極快地打轉,想要找一個合適的脫身的法子。


    但之前他們已經用了詭計,如今要脫困當然不會容易。鳳枕有點懊悔地看看釵兒:“你先前為什麽不走?”


    釵兒的心往下沉,但臉色還算鎮定,她並沒看鳳枕一眼,隻淡而堅決地回答道:“既然同來,就該同走。”


    鳳枕的心,因為這句話突然間暖的一塌糊塗。


    可就在這時,雪上加霜的,身後樓上那密探大聲叫道:“務必把那女子拿下!”


    他已經認出了釵兒是誰,如今他們正要對付白檮,勝敗不知呢,若是拿下了她,當然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至少可以拿來要挾白檮。


    在喊出這句的時候,他已經發了狠,不論付出什麽代價,用什麽手段,一定要將釵兒捉住。


    釵兒咬了咬牙,感覺肩頭有些濡濕,轉頭看時,卻是鳳枕胸前流下來的血。


    她皺了皺眉,旋即從腰間荷包裏摸出一顆藥丸遞給他:“吃了。”


    鳳枕問也不問這是什麽藥,隻順從地接過來扔進了嘴裏,輕輕咬碎吞下肚子。


    如果是偷襲或者刺殺、釵兒自然不在話下,她的針法如神,而且人生得又秀麗無害,遽然出手,很難有在她手底逃過的。


    比如方才她就用士兵的服色做掩護,出其不意放倒了十多個士兵。


    可是如果論起硬碰硬,同這種人海戰術對抗的話,這顯然不是釵兒的擅長,她畢竟還是個女孩兒,體力上天然的欠缺一些,她跟鳳枕聯手,戰了小半個時辰,人已經有些體力不支了。


    鳳枕則因為多處受傷,戰力隻有平時的一半了,何況先前還跟那三人纏鬥了半天,本來早該撲地不起的,多虧釵兒的那顆藥續命,才又讓他戰了這半天。


    他並不指望能夠擊倒或者弄死幾個士兵,他在意的是怎麽護著金釵兒,故而在這段交手之中,他的眼角餘光幾乎沒離開過身畔的釵兒,但凡她遇險,他就算是用人身做盾,也要替她擋住。


    兩次三番,他身上的傷口像是許多泉眼似的,汩汩地流血,釵兒又氣又驚,恨不得將他踹到無人的角落去:“慕容鳳枕,你別多事!”


    鳳枕忍著暈眩笑道:“我皮糙肉厚的自然不怕,你是女孩兒,自然不同。”


    釵兒還未回答,身後的客棧劈裏啪啦,火光衝了出來,幾個士兵忙縱身閃避,釵兒挽住鳳枕的手臂怒道:“不許胡來。”


    鳳枕身上的血立刻把她半邊身子都打濕了,他還要用玩笑的口吻安慰一下釵兒,而釵兒望著他頸間幾乎奪命的一道血痕,眉頭緊鎖,她知道這樣下去不行。


    此刻那兩個密探已經圍攏上來,釵兒迎著兩人勢在必得的目光,突然道:“且慢!”


    眾人的身法驟停,釵兒冷笑道:“你們是想用我來要挾威遠伯,又何必這麽大費周章,叫這些人退下!萬事好商量,不然的話,我寧死也不會叫你們得逞。”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便道:“你要怎麽商量?”


    釵兒道:“比如……要是你們對付不了威遠伯,我自然可以幫你們勸他。”


    他們很驚訝:“你竟然肯?”


    釵兒坦然:“我不想慕容鳳枕無辜死在這裏,但他要是性命不保,咱們之間就沒什麽可商量的了。”


    在她說話的時候,慕容鳳枕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神情複雜。


    兩個密探眼珠轉動,又跟旁邊的小統領交換了個眼神,終於說道:“要是能這樣自然再好不過了。”


    他們想拿下釵兒要挾白檮,但倘若得了個死的威遠伯夫人,那效用自然大打折扣。為今倒是不如用緩兵之計,先把這小姑娘弄到手。


    鳳枕按捺不住:“十七……”


    釵兒不由分說:“你別說話。”


    要還鬥下去,慕容鳳枕就算不是死於氣力消耗殆盡,也會死於流血過多。


    她絕對不會讓鳳枕死在跟前。


    就在這時候,客棧外的長街上又有一隊人馬飛奔而來,為首之人衝到裏間,神情緊張地向著兩個密探跟小統領道:“威遠伯進城了!朱大人已經迎了人……”


    釵兒心頭狠狠一顫,兩個密探倒是精神一振,看了看釵兒跟鳳枕,臉上有幾分得意:“好的很,如今正好兩麵夾擊,雙管齊下,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不愁拿捏不住威遠伯。”


    白檮這次進城隻帶了三百近衛,隊伍則井然有序地駐紮在黔城之外。


    朱守備並沒有親自出城相迎,而是在白檮進城之後,在守備街上帶人迎接的。


    白檮這次深入西南瘴癘之地,將原先作亂的九族十三部一一收服,早在先前得知消息的時候,朱守備就已經在心中莫名嫉妒了。


    他是仗著先太子的勢力升上來的,對於兵法跟軍略隻能用一個“略知皮毛”或者“一知半解”來形容,幸虧黔城曆來安泰,倒也不用他親自帶兵臨陣。


    對於白檮這樣能打勝仗的將軍,他又是嫉妒又是惱恨,隻因白檮之能,越發顯出了他們這些庸才的“無能”,所以之前白檮兵敗失利的,朱守備等幾人心中甚至暗暗高興。


    所以在知道先太子也把白檮視作必除之人後,朱守備才這麽高興,因為先太子的想法跟他的心意不謀而合,他當然肯盡心竭力地配合。


    他帶兵的本事雖實在一般,但內鬥害人的本領,卻手到擒來渾然天成。


    守備府內設宴,卻是鴻門宴的架勢,白檮帶的那三百人都在府門外,跟著白檮進來的,除了他的貼身侍衛得勝外,還有一個十足妖嬈的美貌女子,她身著異族的大繡服色,卻露出一把嫋娜纖腰,裙子隻到膝蓋,顯出兩條有點肉卻恰到好處的修長小腿,她的頭上戴著精致複雜的白銀頭飾,每走一步,銀墜子交錯發出叮咚的聲響,極為悅耳。


    朱守備掃了幾眼那女子,心中知道這恐怕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清江聖女”了,果然別具一格,風情動人,沒想到威遠伯果然豔/福不淺。


    守備大人請白檮上座,十分殷勤地獻酒,又說出許多違心的恭維之詞,他真心希望白檮能夠把那杯酒喝下去,因為那酒裏、甚至是菜肴裏都已經下了毒,而在聽門外的院子裏,他暗中調撥了兩百的伏兵,當然,府外還有一千人,兩百對三人,一千對三百,在他看來是穩贏不輸綽綽有餘的。


    白檮像是渾然不知危機來臨,他略一頷首便將酒杯舉起,輕輕地晃了晃杯中酒,一飲而盡。


    朱守備臉上的得意隨著白檮的動作而越發洋溢,他勝券在握,知道該是收網的時候了,便笑道:“威遠伯果然爽快,可惜啊。”


    “可惜什麽?”白檮問。


    朱守備搖頭道:“可惜你我到底是勢不兩立的。”說著他一拍手,刹那間隻聽到嘩啦啦的鎧甲兵器響聲,廳門外埋伏的士兵盡數現身,把不大的廳堂圍的水泄不通,


    果然是圖窮匕見,可白檮卻是麵不改色,反而慢慢問道:“這是何意?”


    朱守備解釋道:“誰叫威遠伯擋了太子殿下的路呢。我勸威遠伯不必負隅頑抗,實不相瞞,你方才喝的酒內下了劇毒……當然這非我所願。”他假惺惺地。


    白檮似不信:“劇毒,什麽劇毒?朱大人莫非玩笑?”


    朱守備看他還未毒發,也忍不住有些焦慮,卻相信那酒的毒性:“當然不是……”


    話音未落,朱守備突然感覺府內突如其來的一股怪異的抽痛,疼的他整個人微微躬身,瞬間無法呼吸。


    他愣了愣,有些茫然地不知發生何事。


    白檮沉默不言,倒是他身後的妖嬈女子嘻嘻一笑,說道:“你可要小心,它要開始咬你的腸子了,啊……不對,最開始應該是咬你的心肺的。”她的聲音很動聽,聲調卻略顯怪異。


    朱守備魂不附體而不肯去信:“你、你說什麽?”


    那妖嬈女子神情一變,厭惡地哼道:“你這壞東西,竟然敢謀害白將軍,我早看出來了,所以我先下手為強,給你酒裏放了一隻黑蟲。”


    “黑蟲、”朱守備額頭冒出了冷汗:“那是、什麽東西!”


    女子將美豔的臉兒一揚,道:“我這蟲兒非常的乖,它最喜歡毒性劇烈之物,如果酒水裏有劇毒,它入內就會化掉,以毒攻毒反而解了毒啦。可如果酒水是無毒的,那它就會是最毒的毒,嘻嘻。”


    她說話的神態如此嬌憨,甚至透著一點天真,仿佛在說很有趣的事情。


    朱守備後退一步,已經跌坐在地上:“不、不可能!”


    他正要揮手示意身後的士兵們上前,白檮身畔的貼身侍衛得勝上前兩步叫道:“混賬王八蛋!城裏已經都傳遍了你們要謀害將軍的話,百姓們到處在說,你以為咱們都是聾子傻子呢?”


    白檮卻很簡單地問道:“朱大人,是誰叫你這麽做的?”


    朱守備幾乎忍不住要在地上翻滾哀嚎,下令的力氣都沒有了,肚子越來越痛,像是那隻蟲子在他的肚皮裏造了反,但他仍是不敢出賣先太子,隻咬牙顫聲說:“沒、沒有!來……來人!”


    有幾個士兵欺負白檮隻帶了兩個人,躍躍欲試地便要上前,誰知白檮淡淡抬眸將他們掃了眼,刹那間就仿佛有腥風血雨撲麵而來,幾人打了個冷戰,急忙又倒退出去,竟不敢造次。


    “怎麽不敢上來啦?可惜,”清江聖女拍拍手,對著白檮笑道:“我還想看白哥哥大顯威風呢。”


    正在這時,外頭有個侍衛飛奔到廳前,他看著廳內的情形,又看看半死不活的朱守備,簡直不知是該進來還是安靜而迅速的走開。


    白檮抬眸:“什麽事?”


    那侍衛雪著臉,囁嚅:“回、白將軍,有人給您送了一封信來。”


    得勝上前把那封信接過來,摁著裏頭有些鼓鼓囊囊的,他擔心有人對白檮不利,便先將信封打開看了眼,裏頭倒是沒什麽別的東西,隻有一張紙,跟一枚不太起眼的荷包。


    白檮也看了眼,就在看到荷包的瞬間,他驀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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