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釵兒的心一痛,無法回答。


    此時金鳳兒從外撲了進來:“你告訴我這到底怎麽了?不可能,你快幫我恢複原狀!”她語無倫次,又看向釵兒臉上:“就是這樣的一模一樣的!快!”


    蕊兒嫌棄地將她用力一推:“滾開!”


    金鳳兒顫巍巍地舉起雙手捧著臉,手心卻沾滿了血,把臉都塗得鬼怪一般,她絕望一樣叫道:“你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蕊兒這才大笑:“十七不是已經說了嗎,你這病叫做‘咎由自取’,你跟她的相貌一模一樣,正因為這樣才把十四誆騙住了,但是你不是她……你不配有這張臉!”


    “你、你……”金鳳盡量鎮定,說道:“可是你先前明明護著我,在十二要害我的時候你明明……”


    “那是因為讓你簡單的去死,未免太過輕易了,”蕊兒的笑臉在瞬間變得歹毒,貓戲老鼠似的:“你最珍視的是什麽,我便毀掉什麽,你得嚐嚐那種生不如死的滋味,才能解我心頭之恨,哈哈哈!如今你自己照照鏡子,再好好看看……”


    金鳳兒直著眼睛,聽到最後才喃喃:“鏡子,對……鏡子……”她忙踉蹌出門,尋找最後救命稻草般的去找她的鏡子,想要再次確認。


    剩下蕊兒輕描淡寫道:“你滿意我的安排嗎?不管你滿意不滿意,我知道十四一定是滿意的。”


    金釵兒扭開頭,仍是不回答。


    蕊兒卻死死地盯著她的臉,像是好意規勸似的輕聲道:“不過,他那麽喜歡你,不如我送你下去見他吧。”


    金釵兒終於望著蕊兒,眼中卻流露出幾分悲憫。


    蕊兒立刻看出來了,她眯起眼睛:“你這是什麽表情?”


    金釵兒道:“我突然知道了,原來不獨我一個人。”


    “什麽意思?”


    釵兒淡淡道:“我沒有辦法原諒自己。可原來你也一樣的負疚,覺著十四哥的死跟你脫不了幹係,是嗎?”


    蕊兒咬緊了下唇。


    忽然在這時侯,外頭響起一聲有點稚嫩的尖叫,而後是個孩童的聲音:“啊,有鬼呀!”


    釵兒即刻閃身躍出門去。


    卻見金鳳兒不知何時已經走到院子中間,正發狂似的在抓自己的臉,而在她跟前的是之前離開的那孩童,他手中捧著一個簡陋的土胚盤子,裏頭本來放著幾枚果子的,因為受驚已經紛紛跌落在地上,引得院子裏幾隻雞急忙撲過來搶吃。


    小孩兒則盯著金鳳兒,滿臉恐懼,他畢竟年紀不大,看到個滿臉是血狀若瘋癲的女人,竟以為白日見鬼。


    而此刻金鳳兒也聽見了他的聲音,她抬頭:“你說什麽?”


    在這孩子還沒回答之前,金鳳兒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你敢再說一遍!”


    釵兒喝道:“放開他!”


    身後蕊兒走出來:“你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思管閑事?”


    釵兒正衝到了金鳳兒身後,想將她的手鬆開,冷不防身後一道冷風襲來,釵兒心頭一震,急忙閃身避開。


    此時金鳳兒死死掐著那孩子的脖頸,整張臉已經猙獰難看的無法形容了,那孩子又怕又是窒息,幾乎暈死過去。


    偏偏蕊兒纏了過來。


    就在這緊急時刻,隻聽到有個聲音遠遠地高聲叫道:“釵兒!”


    在場的幾個人聽見,都吃了一驚,紛紛轉頭看去。


    第71章 山前燈火欲黃昏


    前幾天在京內, 鳳枕看到熟悉的背影,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但在放了金鳳兒離開後,鳳枕越想越覺著不對, 他畢竟是偵緝出身, 眼睛是一等的銳利,自問絕不會看錯。


    思來想去, 終究還是追了出京。


    這倒是有些像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鳳枕人還沒到近前,卻早把現場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他見十七給蕊兒攔著, 束手束腳, 左衝右突卻無法突圍。而她們前方卻有個陌生的女子掐著一個小兒, 情況危急。


    鳳枕當機立斷,還未縱身下馬, 便已揚手將自己的刀鞘扔了出去!


    刀鞘脫手而出,直奔金鳳兒而去,重重一擊之下, 金鳳兒悶哼了聲,整個人給撞的倒飛出去, 手上也隨之鬆開了那孩子。


    那小孩兒又驚又怕, 一聲不吭地暈倒在地上。


    鳳枕幾個起落到了跟前, 卻並不理會那孩子跟金鳳兒, 隻衝過去擋在了釵兒的身前:“住手!”


    蕊兒勉強後退半步, 似冷非冷地說:“慕容鳳枕, 勸你別多事。”


    鳳枕聽她叫出自己的名字, 便是回頭對釵兒道:“她是……”


    誰知釵兒早從他身後跑開去看那倒地的小孩子了,鳳枕隻能停口,卻半帶笑容地問道:“姑娘是什麽人?”


    蕊兒卻隻瞄著旁邊的金釵兒, 恨恨道:“用不著你管,不想跟她一塊兒死就閃開些!”


    鳳枕笑道:“姑娘生得不錯,怎麽嘴巴這樣不饒人?我知道釵兒是輕易不傷人的,你跟她又有什麽深仇大恨,要到死啊活啊的地步?”


    他見自己來的及時,金釵兒無礙,心已經放下了大半,便又恢複了往日嬉皮笑臉之態。


    隻是鳳枕心裏還是有些不解,他猜到在京城內看到的那個背影必然是金鳳兒,但此刻……望著地上那個還有些眼熟的身影,可再看到那張臉,卻實在讓他無法相信。


    蕊兒怒道:“閉嘴!”


    話音未落,蕊兒輕輕甩手,一點黑光從她手底飛出,直奔鳳枕。


    鳳枕忙倒身閃避,而同時蕊兒已經向著金釵衝去!


    方才釵兒正全神貫注地在給那孩子推血度氣,幸而金鳳兒不會武功,不然這孩子早給她拗斷脖子氣絕身亡了,金釵兒用銀針給他人中上輕輕刺了一針,推拿了片刻,孩子便睜開了雙眼。


    正在咳嗽,蕊兒卻又衝了上來,金釵兒將小孩往懷中一攬,抬手一揮!


    銀針掠過,蕊兒悶哼了聲,急忙將手抽回,原來間不容發之時,金釵兒竟刺中她右手虎口,頓時讓她半條手臂酸麻。


    這個間隙,鳳枕用刀挑著一樣東西走過來,掛在他刀刃上的竟是一枚閃著烏光的鐵蒺藜,鳳枕嘖嘖道:“這可是劇毒之物,我自問沒怎麽得罪,為什麽下這種狠手?”


    金釵兒掃了眼,也說道:“才照麵就下這樣毒手,你太過了!”


    蕊兒不以為然:“我縱然再過,卻也沒有要了你們的命!而且我已經警告過他不要多管閑事!”


    金釵皺眉:“要是十四哥知道你這樣狠毒,你以為他會很喜歡嗎?”


    “不許你提他!”蕊兒聲嘶力竭。


    眼見一觸即發,忽然鳳枕道:“等等,你認識十四弟?”


    蕊兒的腳已經踏上前去,聽見這個稱呼生生地刹住了,她扭頭看著鳳枕,眼神狐疑不定,不知道鳳枕為什麽如此親切熟稔地稱呼十四。


    鳳枕的眼珠骨碌碌轉了轉:“你為什麽要對釵兒動手?”


    蕊兒本來不想多說,但看在那聲“十四弟”的份上,便咬牙切齒地說:“她跟十四的死脫不了幹係!”


    鳳枕的唇輕輕一動,卻又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這麽說你也是為了十四弟了?”


    蕊兒翻了個白眼,不屑回答。


    鳳枕咳嗽了聲,道:“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蕊兒警惕道:“怎麽?”


    鳳枕笑眯眯道:“是關於十四弟的一件要緊的事,你要不要聽?”


    蕊兒張了張嘴,她本來要不屑地否定的,但這句話又像是一點光似的吸引著她,簡直讓她如飛蛾似的無法拒絕。


    於是她咽了口唾沫,一言不發地往旁邊走開了一步。


    釵兒詫異地看著鳳枕跟著蕊兒走到旁邊,低低的不知說些什麽,她雖然也想知道是什麽……但卻也明白鳳枕這麽做自有他的用意,還是不要打擾。


    當下她安撫了那孩子幾句,叫他先趕緊回去,等那小孩兒跑了後,才又看向身後。


    金鳳兒倒在地上。


    也許是給鳳枕的刀鞘所傷,也許是因為心情激蕩,她竟暈厥過去了。


    釵兒盯著那張已經完全看不出本來容貌的臉瞧了會兒,心裏是說不出的滋味。


    她們本該是世上最親密的手足同胞,但卻走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到底是誰之過?


    她曾經也存著一點念想,想要母女、父女、姊妹重逢的,但這一重重希望一點點的全部破滅。


    現實逼得她不得不放棄了所有。


    她天生是純良寬仁的,卻不得不在東廠學那些殘忍詭詐的手段,曾經她覺著,如果自己取代了金鳳兒,而金鳳兒在侯府嬌生慣養,錦衣玉食,不受丁點兒委屈,也算是值得。


    誰知這不過是她一相情願。


    不習慣血腥詭詐的她,非得在馮英的手底下熬,違心地跟著學,而沒在東廠的金鳳兒,在侯府所做的那些事,卻大有東廠的風格。


    故而馮英臨死說的那句話卻是真心實意的,他從來沒看錯人,金鳳兒那種狐狸跟豺狗一樣狡詐殘忍的性子,才是最適合東廠的好“苗子”,而對於金釵兒,他從來都是在“揠苗助長”。


    釵兒靜靜地看著金鳳兒。


    金釵兒知道走到現在的地步,怪不得別人,至少對於金鳳兒而言,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侯府裏眾人的寵愛本是該給釵兒的,她私心偷了在手,卻絲毫不珍惜。


    甚至連最寬厚的白檮,最終都給她下作的手段惹的痛下決心。


    釵兒知道自己不該再對金鳳兒心存憐憫。


    可是真看著她這樣淒慘的倒在地上,不知道為什麽,大概是骨子裏血脈相通的一點共鳴,她閉上雙眼,輕輕地歎了口氣。


    正要上前看看金鳳的情形,隻聽身後蕊兒的聲音叫道:“你難道還想救她?”


    釵兒一怔,扭頭卻見蕊兒站在身後四五步遠,竟靠近院門口處。


    她皺著眉正盯著釵兒,不等釵兒回答就又說:“我勸你不要再濫好心,她就像是一條毒蛇,此刻雖然凍僵了,但若你要救活了她,她第一個反噬的就是你!”


    金釵兒僵立原地,心頭發冷。


    其實她知道蕊兒的話是真的,正是因為知道這種“真”,才覺著一種絕望似的冷。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要讓金鳳兒變成一個好人,或者……是要讓她變成一個正常人,至少不要再處心積慮地去嫉恨、想著謀害別人。


    但金釵兒卻又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畢竟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蕊兒見她不言語,卻又道:“不過她現在的情形,死了反倒解脫,畢竟對她而言,這樣其醜無比的活著才是生不如死的折磨,哈……活該,這總算也抵償了……”


    話沒有說完,蕊兒扭身出了院門,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釵兒正在發怔,就聽到鳳枕說:“這個,真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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