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長大……所用所吃之物都是上乘極好的,每當看著自己保養的白嫩如玉的十指,她都會暗笑當年那個給她哄得一愣一愣的代她去受罪了的蠢丫頭。


    一想到真正的金釵兒不知在哪裏受罪,她就覺著加倍得意。


    本來金鳳兒是無往不利的,人人都喜歡她、就算那知道她真麵目的人,也不敢做聲,而是滿懷畏懼。


    但凡她看上的人、物,也都是手到擒來。


    可世上的事情好像不能兩全,她遊蕩了一圈後驀地發現,偏是她喜歡的那個人,不知不覺中已經離開她十萬八千裏了。


    在金鳳兒才進侯府的時候,白檮還是無微不至的,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突然間冷若冰霜、謹慎守禮起來,有時候幾天都不能見一麵,話更是少之又少。


    原先的時候有別的新鮮的東西引著金鳳兒,而白檮總是淡淡冷冷的不解風情,故而她也少去撩撥。


    可到後來,她發現已經沒什麽東西可以讓她心動喜歡的了,除了白檮。


    不管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還是取了功名從戎帶兵,她突然意識到最好的就在身旁,可偏偏如同水中撈月。


    不管是她用什麽手段,白檮總能不動聲色地擋回來,就算逼得她忍無可忍主動的投懷送抱,他居然都是坐懷不亂,甚至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扔在地上,差點把她摔死。


    本來隻要安分守己地等著,他遲早是會娶自己的。


    可越是得不到,她越是心癢難耐,恨不得立刻一口吞掉,且開始嫉妒其他能跟白檮說得上話的,就算是自己的丫頭,多看了他幾眼,都會給她痛打一頓。


    後來……就是所謂的“走失”了。


    金鳳兒攥緊了手。


    她想不通,為什麽白檮在見到自己的時候竟能仍是一副無事人的樣子。


    何況她已經主動表露了身份。


    難道白檮早知道自己在齊王府?或者早知道那個金釵兒不是自己?


    又或者他什麽也不知道,而是從來如一的淡漠冷靜,如此而已。


    要不然怎麽會明明聽見她挑明了那“走失”的真相,而仍舊能有恃無恐不發一語地離開呢?


    金鳳兒簡直要發狂了。


    她實在看不透白檮的心思,就如同從前一樣。


    愛而不能,又奈何不得,她簡直恨極了白檮。


    白檮回到席上隻略坐了一會兒,便告退離開了王府。


    他沒想到竟這麽意外的跟金鳳兒照了麵。


    而且這個人的性情居然絲毫未改。


    本來平靜了這麽些年,白檮以為不會再見著她了,沒想到到底免不了。


    如果……當初他能夠再狠心一些,也許就不至於有今日了。


    可是白檮又知道,就算重新來過,他也不能狠心到那種地步。


    當初人人都以為,鎮遠侯府的那姑娘是無意中走失了的。


    但隻有白檮跟他的一二心腹、另外就是金鳳兒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為何。


    如果是簡單的走失,金鳳兒自然可以自己找回去。


    除非是有拐子拐走,但以金鳳兒的狡黠機變,又怎麽會那麽輕易地給人拐走?隻怕世上還沒這樣能耐的拐子。


    事情的真相是,所謂的走失,不過是白檮一手策劃的而已。


    白檮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起初他還能因為她是當初的那個小姑娘,可以對她的那些惡行盡量的視而不見。


    他甚至曾經私心巴望過,也許那種種劣跡,不過是小姑娘一時反叛而已,過了自然就好了。


    誰知,竟是他膚淺了。


    那女孩子一天比一天大,沒見向好,反而變本加厲地壞。


    鬧出人命,跟人偷情,還有……白少樓。


    也無怪少樓一直憎恨著金釵兒,對他而言,他確實無法原諒那個曾虐待過他的人。


    也許是因為對於白檮的求而不得,當時的金鳳兒,突然盯上了少樓。


    可憐少樓那時候年紀還小,不太懂那些男女之事,加上又把她當作自己的大嫂似的尊敬,心無旁騖。


    那天少樓給金鳳兒用手段困住,肆意調笑,他不知所措羞憤欲死。


    若不是白檮及時的解救了,後果指不定如何。


    這件事終於讓白檮忍無可忍了。


    原先他還覺著,就算看在老太太的麵上,到底也要姑息她一些。


    直到現在,忍無可忍。


    燈節那日,白檮故意要帶金鳳兒去觀燈,她正巴不得要接近白檮,高高興興地便答應了。


    離開侯府之後,白檮帶著金鳳兒故意走到僻靜之處。


    那時候金鳳兒還沒往別處去想,她還以為白檮終於開了竅了,故而帶著自己往人少的地方來。


    當然,其實人多的地方她也是無所謂、甚至更喜歡。


    等白檮駐足後,她幾乎要按捺不住主動撲上來,正在期待著下文,隻聽白檮道:“我有幾句話要同你說,你可要聽仔細了。”


    金鳳兒道:“白大哥你要跟我說什麽?你說什麽我都聽,你做什麽……我都……”


    還沒說完,隻聽白檮冷冷淡淡地說道:“從今日起,你便離開京城,從此後不許再回侯府。我會派人護送你到一處所在居住,你就安心地在那裏休養。”


    金鳳兒大為詫異,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白檮道:“你聽的很明白。”


    說了這句他又道:“你莫非以為你在府內的所作所為,我不知道?我還會容你?今日這般安排已經是看在昔日金伯父的麵上,你若識趣,就乖乖聽從,不然的話,休怪我手下無情。”


    金鳳兒這才知道他是認真的:“你、你……”


    白檮一揮手,兩個心腹人上前,金鳳兒慌急了,忙拉住他:“白大哥,你不能送我走……我、我可是你的未婚妻子!還有老太太那邊……”


    “若不是因為老太太,會姑息你到今時今日嗎?白白地讓你多造了些孽。”白檮淡漠地說道:“我再說一遍,你最好即刻離京,從此也不許再回來,若讓我知道,少不得我就辜負金伯父了。”


    他麵無表情地說到這裏,才又忍不住加了一句:“金伯父那樣正直的人,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哼。”


    要不是還記著當初初見的情分,那個憨憨可愛的小丫頭的模樣,他早就一掌將這個人拍死了。


    如今,白檮才知道,原來是他錯了。


    金參將所養的釵兒,並未辱沒參將半分,隻是給人鳩占鵲巢,李代桃僵了而已。


    他不後悔當初把金鳳兒攆走,所悔的,是自己明白的有些太遲了。


    想到這個,恨不得立刻回府見著金釵兒。


    以前金鳳兒天天在他眼皮底下晃,他隻覺著厭惡至極,如今得回了金釵兒,卻好像一刻不見,如隔三秋。


    第40章 喚醒她


    留歌坊依舊熱鬧非凡, 聚集著形形色色的客人們,有京城內常來常往的紈絝子弟,也有從外地進京來找樂子的客商們, 前者通常都有相熟的姑娘, 而且都在姑娘身上花費了不少錢的,後者因為覺著天子腳下的妓坊自然比別的地方要不同, 故而也不敢露怯,加上留歌坊確實要比別處要出色些, 姑娘們通常吹拉彈唱無一不精, 他們也樂得大把地往外掏銀子。


    一片鶯歌燕語伴隨絲竹管樂聲中, 一個身著府綢的身量中等的男子緩步上了三樓, 他身後跟著兩個身形偏纖細的神情陰鬱的少年。


    有幾個樓中的姑娘本要上前,可惜這人渾身上下透著陰肅之氣, 這是一種令人不太舒服的感覺,就如同看到什麽冷血動物,哪裏還敢擅自靠近。


    男子已經有些年紀了, 兩鬢的頭發微微花白,容貌清臒眼神漠然。


    他緩緩地進了薛紅淚的房間。


    薛樓主站在門邊上, 等門掩上了才道:“您怎麽親自來了。”


    她的臉上並無笑意, 反而多了一絲敬畏。


    老者走到桌邊上緩緩落座:“我自然得親自來一趟, 畢竟薛老板又不能進宮。”


    薛紅淚短促地笑了笑:“若是有什麽吩咐, 隻管派人來說一聲就是了。”


    “我敢嗎?”老者將手擱在桌上, 袖口外的手指細長, 有點幹瘦:“我為找十七, 派出去的人能圍著京城轉好幾個圈了。你明知道她在哪裏卻隱瞞不說,我還敢請您說別的事兒嗎?”


    薛紅淚臉色微變,低下頭去:“三爺,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老者嗤地一笑:“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你隻告訴我一句實話,為什麽要瞞著她在侯府的事。”


    薛紅淚咬了咬唇:“三爺,您既然已經知道了,那麽也該聽說了、十七已經失憶的事情吧。她……如今對您老已經沒用了。”


    “什麽時候……”老者斜睨了薛紅淚一眼:“有沒有用是你說了算的。”


    薛紅淚深深低頭,手有些發抖。


    老者卻又一笑,漫不經心般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她好,是不是?你是覺著我該放她走了,如今她在侯府裏當少奶奶,何其自在快活,不用再跟著我幹那些刀口舔血的活計了。”


    薛紅淚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氣說道:“您老人家本來也答應過,在她年滿十八歲,就放她走的。”


    他輕聲:“哦,所以你還在為十七打抱不平。”


    薛紅淚定了定神,勉強道:“三爺,她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孩子,她為你幹了這麽多年的髒活,也該夠了……”


    話音未落,隻覺著一股勁風撲麵而來,竟將她逼得瞬間窒息。


    薛紅淚知道躲不過,也不敢躲,那一股巨力打在身上,就好像給一個無形的巨錘往心頭狠狠敲了一下似的,她的身體如同被風掀動的紙鳶,往後掠出去,又重重地跌在牆角。


    心口的血湧上來,她忍了又忍,滾燙的血卻仍是從嘴角湧出。


    老者轉頭,眼神依舊是漠然無情的:“無用的東西是沒有資格活著的。不過……你這份心意,倒可以當做藥引子。”


    這句話沒頭沒腦,無跡可尋。


    薛紅淚又驚又疑地抬頭,隻看見他緩緩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慕容鳳枕進門的時候,正巧跟那穿府綢的老者擦身而過。


    他不由多看了一眼,卻無意中對上那老者略顯陰鷙的雙眸。


    鳳枕本是瞧著此人的身形略顯傴僂,可見年紀不小,可這樣還惦記著來青樓,真是人老心不老。


    直到對上這老者雙眼的時候,才在心中一驚:隱隱地竟覺著這人雙眸精光內斂,不像是個普通的糟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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