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燕入內跟金釵兒說了,又悄悄地道:“我知道大爺先前為了安撫內宅,把姑娘離開的事兒告訴了太太……太太先前還傳我問話了。這會兒大概是聽說姑娘回來,故而要跟你說些體己話。你可要好生回答。”


    金釵兒道:“知道,白大哥早告訴我了,不該說的我不會說。”


    新燕笑說:“大爺果然心細,可見是疼姑娘的。”


    一句話,又讓金釵兒心裏甜絲絲的。


    兩人便隨著那丫頭來到了慕容夫人的上房,才進院子,隻聽內外靜悄悄的,幾個丫鬟站在門口,有人見了金釵兒,便向內報說:“金姑娘到了。”


    裏頭有丫鬟迎了出來,請金釵兒進內,新燕隨著到了屋中,本是要隨金釵兒到裏間的,卻給一個丫鬟攔住,她低低道:“姐姐且在這裏站一會兒吧。”


    新燕聽了這句,心頭疑竇叢生,隻得驚疑站定。


    且說金釵兒進了屋內,入眼隻見慕容夫人端然坐在椅上,旁邊站著兩個有年紀的貼身嬤嬤。


    金釵兒上前行了禮,她的屈膝禮做的並不怎麽標準,反而顯得有些生疏。


    慕容夫人將她上下掃量了會兒,僅僅帶了兩分敷衍的笑:“我聽說,你賭氣離開了府內?不知是為什麽?”


    剛才回來的路上,白檮曾告訴她,若有人問起外頭的事,隻說無事發生就給他找到了。也不許提別的配不配的話。


    於是金釵兒便道:“隻因我不記得先前的事兒了,住在府內總覺著不踏實,一時想不開就跑出去了。”


    慕容夫人道:“你這孩子也是不知輕重,豈不知老太太疼你,如珠如寶無人替代的?上回你沒了,差點要了老太太半條命,這次若還給她老人家知道,還不知怎樣呢!幸而是太素先找到我,讓我幫著遮掩,這才瞞住了老太太。”


    金釵兒赧顏:“多謝太太,我以後再不敢了。”


    慕容夫人微微頷首:“對了,你離開府內後去了哪裏?”


    金釵兒牢牢記著白檮叮囑過的,便道:“我、我也沒去哪兒,在街上亂逛,就給大哥找到了。”


    “那倒也是巧了。”慕容夫人笑了笑,笑影卻有些冷冷的,她瞧著金釵兒,思忖了片刻,才突然說道:“釵兒,你過來。”


    金釵兒不知她要做什麽,乖乖上前兩步站住。慕容夫人掃了眼身旁那兩個女人,其中一個老嬤嬤上前,幹笑著說道:“請姑娘別動,我替姑娘挽一挽袖子。”


    “做什麽?”金釵兒詫異地問。


    老嬤嬤笑道:“沒什麽,就是瞧一瞧罷了。”


    金釵兒莫名,微皺眉頭看她行事。


    這嬤嬤果然將她右臂的袖子往上撩起,露出了雪白無瑕的一截藕臂。


    此刻旁邊那個嬤嬤也走了上前,手中卻拿著一個極小的方形白瓷盒,裏頭裝的不知何物。


    金釵兒盯著看,心想:“這是什麽陣仗,總不會是也要給我紮針吧?”


    正在胡思亂想,那嬤嬤將瓷盒打開,卻見裏頭果然是鮮紅的胭脂一樣的東西,旁邊一個小格,是根很小的玉挑,老嬤嬤拿著那玉挑,沾了一點紅胭脂,便要往金釵兒的手臂上塗。


    金釵兒見她們的舉止透著古怪,嚇了一跳,本能地要將手臂抽回來:“幹什麽?”


    與此同時,門外又有丫頭揚聲道:“大爺來了!”


    兩個嬤嬤麵麵相覷,回頭看慕容夫人,卻見夫人一抬手,示意兩人稍安勿躁。


    這瞬間,白檮已經從門外走了進來,一眼看到這般情形,頓時皺了眉。


    隻是他是內有城府之人,臉色卻還是淡淡的,上前行禮道:“參見太太。”


    慕容夫人道:“你回來的倒是快,怎麽這麽著急?”


    白檮看看旁邊的金釵兒,又掃了眼那老嬤嬤手中的盒子:“太太,釵兒既然已經回來了,已經萬事大吉,如今還是息事寧人的好。”


    慕容夫人冷笑道:“你的心胸倒是寬的很,就像是我弄的是什麽毒似的,或者,你心裏知道這東西對於她來說就像是毒無疑了,是不是?”


    “太太恕罪,”白檮麵不改色,沉聲道:“畢竟是兒子要娶妻,我不介意她過去如何,隻看以後罷了。”


    “但那也是我的兒媳婦,又關乎侯府的體麵,”慕容夫人吃驚地盯著他,聲音嚴厲了幾分:“若是貞烈的好姑娘,又怕什麽?你這麽替她推三阻四的,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她……”


    白檮不等她說完,便抬頭打斷了:“太太!”


    金釵兒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卻知道白檮是為了自己著想,而慕容夫人的打算就怪的很了,她忍不住問道:“到底怎麽回事,白大哥,你跟太太在說什麽,什麽推三阻四,什麽毒的?”


    慕容夫人不語,她旁邊那老嬤嬤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姑娘大概不知道這盒子裏是什麽吧,這兒是守宮砂。”


    “守宮砂……”金釵兒一怔,這個詞有些熟悉。


    正在她竭力回想的時候,隻聽老嬤嬤道:“這守宮砂,隻要塗在女子手臂上,若是貞潔之身,守宮砂便無法脫落,不管是水洗還是擦拭,都顏色如新。但要是失了貞的女子,顏色就會很快淡去。”


    金釵兒聽了這個恍然大悟,她愣了愣,看向身旁的白檮。


    原來慕容夫人對她起了疑心,所以要拿守宮砂來試她,可白檮卻從中攔著。


    正如夫人所說的,大概白檮也知道她是個不守婦道的女子,早就沒了什麽貞潔,故而不想她在慕容夫人麵前難堪。


    此刻慕容夫人便對金釵兒道:“你既然知道了,那我問你一句,你敢不敢試呢?”


    金釵兒還沒做聲,白檮淡淡道:“她不用試,不管如何,我隻認她。”


    “你大膽!”慕容夫人大怒。


    白檮從來不肯忤逆,這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一想到他是為個殘花敗柳的女人如此,慕容夫人就氣不打一處來,不知道兒子是中了什麽邪,明明不是個貪戀女色的,怎麽就非這個金釵兒不可了呢。


    慕容夫人怒斥一聲後,對身邊的嬤嬤們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去?”


    兩個嬤嬤起身走向金釵兒:“姑娘……”


    白檮腳步挪動,擋在金釵兒身前,寒聲道:“我說了她不用試!”


    他雖然看似溫潤端方,可畢竟是個殺人如麻的將軍,兩個嬤嬤給他銳利的目光一掃,隻覺著寒煞之氣逼人,竟嚇得連忙後退,其中捧著守宮砂的那嬤嬤慌得握不住瓷盒,盒子跌落在地,一聲脆響,摔了個粉碎。


    慕容夫人大驚失色,拍案而起,指著白檮罵道:“混賬東西,為了個不清不白的女子,你連家門的名聲跟自己的臉麵都不要了?還敢對我如此不敬,你別以為自己建功立業的,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話音未落,就聽到金釵兒大聲說道:“別為難白大哥,你不是要試嗎,我試給你看就是了!”


    慕容夫人一怔,白檮則詫異回頭,卻見金釵兒蹲在地上,拔出自己的發釵,從那跌碎的瓷盒子裏沾了點殘存的守宮砂,毫不猶豫地點在了自己的右臂上。


    一瞬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屋內寂靜無聲,隻有白檮即刻走到了金釵兒身旁,大手探出握住她的手臂,掌心恰好壓在了她點了守宮砂的手臂上。


    他目光沉沉地盯著金釵兒,咬牙道:“說了你不必!不管怎樣,我隻認你!”


    第21章 不是那種女子


    金釵兒自己點了守宮砂,慕容夫人意外之餘急忙看過去,誰知偏給白檮從中作梗。


    又聽白檮這些話,夫人氣的七竅生煙:“你成心要氣死我麽?”


    此刻金釵兒望著白檮,眼睛有些濕潤。


    她雖然不記得從前了,可在她覺著,好像從沒被人這樣不計一切地關愛保護過。


    但白檮越是這樣好,她就越覺著愧疚。金釵兒說道:“既然大哥隻認我,那又何必在意這守宮砂有沒有呢?看一看有什麽要緊?而且我自己也糊裏糊塗的,這樣一試從此倒也明白。”


    她至今不信自己真是那種十惡不赦的不堪之人。


    突然門外有人道:“是在試什麽啊?”


    聲音有些蒼老低沉的,竟是老太太!頃刻,果然見張老夫人扶著丫頭的手,慢慢走了進來。


    慕容夫人早上前迎接,也忙換了笑臉:“您老人家怎麽竟親自過來了?”


    張老夫人打量了一眼屋內,又對慕容夫人道:“我聽說你這兒有事,所以過來瞧瞧,這……又是唱的哪一處?”


    慕容夫人本是想瞞著老太太,先斬後奏,試出來之後再行稟告,沒想到老夫人自個兒來了。


    如今她騎虎難下,隻得說道:“我本來想稍後再告訴您老人家,原本是……”她掃向老夫人身邊的丫鬟,欲言又止。


    老太太哼道:“有什麽不能說的?”


    慕容夫人便親自扶著老太太,走開了幾步,才低低道:“這話說出來怕您老人家又生氣,隻是先前有人說,曾看見過金釵兒在留歌坊出沒過。”


    “這留歌坊是什麽東西?”


    夫人低低道:“是一處煙花之地。”


    “什麽?”張老夫人驚惱交加地皺眉:“這是胡說,金釵兒怎麽會出入那種地方?”


    慕容夫人道:“我也不相信,但報信的人說的有來有去的,為免貽笑大方,消弭謠言,所以我便想用守宮砂來試一試,若是無礙,自然從此放心,也叫那些說嘴的人從此無話。”


    張老太太哼道:“守宮砂?多久沒聽過這種東西了,難為你竟能想得出來。”


    慕容夫人知道老太太不高興,卻不敢在此刻說主意其實並不是她自己想出的,隻陪笑道:“您別生氣,我也是為了白府的名聲跟顏麵著想。”


    “我有什麽可氣的,事兒都做出來再氣有什麽用,”張老夫人沉沉說道:“那我問你,你可試出來了?”


    慕容夫人立即回頭道:“釵兒,你過來,正好當著老太太的麵,你叫我們都看一看。”


    方才老太太進來的時候,白檮因要見禮,便鬆開了她,衣袖滑落遮住了手臂。


    金釵兒本想瞧瞧,又有點猶豫,聽老太太跟夫人這般說,才終於上前。


    回頭看了眼白檮,金釵兒一咬牙,驀地將袖子往上拉起。


    雪白的藕臂上一點醒目的胭脂紅赫然在目,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那一點紅,包括金釵兒自己,她看了片刻後,試著伸出手指擦了擦,卻並未抹去分毫。


    還想再試,卻是慕容夫人道:“取水來!”


    一個老嬤嬤趕忙去拿了水,灑了些在金釵兒的手臂上,又拿帕子揩拭。


    誰知擦來擦去,那一點嫣紅絲毫不退,反而越發鮮明欲滴起來。


    “這……”慕容夫人滿麵的驚詫跟疑惑,竟說不出話來。


    張老太太看著那守宮砂記,卻笑了,她故意掃了眼慕容夫人:“看樣子,是試出來了?”


    金釵兒也滿是不解地看著手臂上的痕跡,恍惚懷疑哪裏出了錯,雖然手臂已經給擦的發疼,卻還是忍不住要再去抹一抹。


    老太太忙握住她的小手:“別擦了,這般細嫩的皮肉,再擦就擦破了。”


    金釵兒扭頭看向白檮,卻見他的臉上沒有驚訝,也沒有喜悅,仍是一如尋常的波瀾不動。


    張老太太瞟向慕容夫人:“今兒你可弄明白了,這疑心也該去的幹幹淨淨了吧?改日再聽說有人敢嚼舌,一個也不許放過,聽見了?”


    慕容夫人從錯愕中反應過來,忙低頭道:“知道了,都聽您老人家的。”


    老太太便笑吟吟地對金釵兒道:“好了,我叫人找了你一上午,隻說你昨兒沒睡好,還在補覺,想不到不是補覺,卻是在這裏挨訓呢。好孩子,委屈了你了。”


    金釵兒莫名其妙,呐呐道:“不打緊的,老太太。”


    張老夫人要帶金釵兒去她房中,臨走卻又看向白檮:“先前是你帶她出去,把人丟了的,如今你又把她接回來,以後可要好生對待,多疼顧她些,別耳根軟的也聽別人的流言蜚語,若薄待了釵兒,我可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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