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枕這話半是戲謔半是認真,畢竟他這樣極少吃虧的人,卻接二連三在一個小姑娘手裏栽了,好不容易要挽回一局,卻又給白檮橫空出世地打斷了。


    這邊鳳枕落了單,無可奈何自力更生地從地上爬起,抬頭看對麵,卻見白檮護著金釵兒,正垂眸看著懷中人。


    那小丫頭顯然也沒料到白太素出現的這麽“及時”,眼睛都直了:“白大哥?你你……”


    她想問白檮怎麽會出現在這兒,因為太過錯愕,結結巴巴竟問不出來。


    白檮掃了她一眼,目光輕描淡寫地掠過鳳枕,最後卻落在了地上的林芳身上:“你對他做了什麽?”與此同時,才慢慢鬆開了金釵兒。


    金釵兒忙道:“沒,沒什麽!他隻是昏睡過去罷了。”


    才說了這句,冷不防鳳枕道:“表哥你有所不知,多虧了釵兒相助,這混賬才肯出口招認,原來他是什麽征西軍裏的人,說是表哥害死了他們的將軍,他們是要替胡將軍報仇的,當然,我是不信這話的。表哥你說該怎麽處置這個混賬?”


    其實白檮在靠近的時候,聽過他們兩人三言兩語,這會兒聽鳳枕如此說,卻仍沉靜說道:“何必問我,既然事情交付此處,自然由大理寺秉公處置。”


    鳳枕仿佛滿臉欽佩,由衷感慨道:“到底是表哥,如此心胸跟見識,別人如何能及。”


    他還要別有用心地繼續吹捧,白檮卻沒這個心思去聽了,隻道:“不過這人身份非同一般,他既然在大理寺,還請貴司好生保障他的安危,想像是今日這樣叫別的人來插手,恐怕不合規矩。”


    鳳枕掃了眼金釵兒,笑道:“釵兒倒也不算別人,她不是表哥將來的夫人麽?”


    他當然知道金釵兒是因為嫁不成白檮而跑出來的,所以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無非是想用言語引逗白檮說出些冷情傷人的話來給那丫頭聽。


    果然,鳳枕說完這句後,金釵兒先是瞪他一眼,繼而又心虛地看向白檮,好像是在等他的回答,又像是怕他回答。


    隻見白檮皺了皺眉:“正因為如此,同為白府之人她才格外需要避嫌,難道少卿不知道嗎?”


    鳳枕臉上的笑一收,有些訝異地看著白檮:白太素這回答,竟是承認了金釵兒,一點見外跟怠慢的意思都沒有。


    金釵兒也沒想到白檮會這麽回答,眼睛先是一亮,繼而想到白檮畢竟是正人君子,當著鳳枕的麵,大概不想讓她無立足之地,所以才把話說的好聽吧,一念至此,眼神又暗淡了下去。


    白檮淡淡道:“若少卿沒有別的事,我先告辭了。”


    鳳枕揚眉,恢複了先前談笑無忌的模樣:“好,白將軍慢走,哦……若是案子有了進展,我會第一時間告訴的。”


    白檮隻一點頭,轉身往外走去,金釵兒本能地跟了一步,卻又訕訕停下。


    可腳步才止住,就聽到白檮道:“你還不過來,是想留在這裏嗎?”


    雖覺著他可能是因當著鳳枕的麵兒才這麽說的,但金釵兒心裏仍是一陣喜歡,她扭頭示威似的白了鳳枕一眼,搖頭擺尾地跟了上去。


    徒留鳳枕立在原地,目送她叭兒狗似的追上白檮,顯見是滿心的歡悅外溢。


    鳳枕一直瞧著他們的身形消失麵前,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


    那一點兒血珠早就幹了,針戳出來的傷有限的很,對他而言自然也是忽略不計,可不知為什麽,鳳枕隻覺著那一道傷劃的頗深,甚至讓他摸一下都小心翼翼,心有餘悸。


    且說金釵兒隨著白檮離開了大理寺,一路無數人紛紛駐足相看,有認識白檮的,便滿麵含笑上來招呼,極為恭敬。


    白檮一一應對,談吐舉止沉穩從容,淡藍的棉袍看來像是天晴的顏色,透著些溫柔,陽光灑落在肩頭,看著光明而耀眼。


    白檮是騎馬來的,出了大理寺門口,小廝牽了馬兒上來,白檮翻身而上,動作利落,金釵兒站在旁邊有些呆呆地,不知自己將何去何從。


    白檮一手勒著韁繩,一邊向著她探手出來:“沒有備車,將就吧。”


    金釵兒瞪大了眼睛,這是邀請她同乘一騎嗎?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這這、有點兒太大膽了吧?她本來該羞澀地拒絕一回,但身體卻比心更誠實的,隻遲疑了片刻就伸出手去。


    小手遞過去,立刻給那寬厚有力的大手握在掌心,金釵兒隻覺著一股綿穩的力道從他掌上傳來,她整個人來不及反應,飄飄蕩蕩地飛身而起,再回神的時候,已經穩穩地坐在了馬背上,給白檮攬在懷中。


    誰知白檮的坐騎似是不滿意,在金釵兒上馬的時候便竄動了一下。


    金釵兒受了顛簸,下意識地伸手將白檮的腰抱住了,這感覺就像是抱住了一棵有年歲的大樹,但卻比樹更柔韌,隱隱地還有令人舒服的暖意。


    她簡直不願意放手。


    此刻恰好幾個大理寺的公差正在門口出入,驀地看見這一幕,都目瞪口呆地望過來。


    金釵兒本來就有點不安,見狀臉突然就紅了,心頭像是揣了一隻兔子,不停地亂跳。她隻能自欺欺人地將臉埋在白檮懷中,不去亂看了。


    白檮單手持韁繩,一手護著她,雙腿輕輕夾了夾馬肚子,那匹“烏雲踏雪”這才會意地往前撒歡奔去。


    出了大理寺的這條街,金釵兒才突然想起心中惦記的事,她小心地從白檮懷中探頭:“大哥……”


    白檮垂眸看了她一眼:“怎麽?”


    金釵兒道:“你要帶我去哪裏?”


    “自然是回府。”他理所當然地回答。


    “我、我不能回去的,”金釵兒忙道,想了想又補充:“你沒看到我留的字條嗎?”


    “看過了。”


    “那你還……”她本來還想提提自己跟鳳枕以前的那些“不堪回首”,但她竟說不出口,於是隻委婉地:“大哥你自然該配更好的女孩兒,你不如就當沒看見我,讓我走吧?”


    白檮垂眸看向她,突然淡淡地說道:“我不知什麽別的更好的,既然定了你是我的夫人,那就隻能是你,不會有別人。”


    金釵兒愣怔:“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我說了是你,就一定是你。”白檮不容分說地,又半是肅然地說道:“這次我幫你在老太太跟前瞞住了,不許再有下回,知道嗎?”


    這倒像是警告她不要再跑,金釵兒愣愣地看著他:“你、你真的不介意?我隻是不想大哥委屈了自己……”


    白檮的唇微微一動,原本並無表情的臉上仿佛有一點點笑意,他似笑非笑地掃了金釵兒一眼,終於道:“你放心,我從不委屈自己。”


    此刻,金釵兒還並不曉得他這句話的意思。


    白檮抱著她打馬過街,路邊有不少見過他的百姓們,一時議論紛紛。


    金釵兒不敢再說什麽,隻仍把臉藏在他的懷中,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木鬆香,簡直要醉過去。


    一直到了侯府門口,白檮才止住馬兒,就見門口站著一人,竟是少樓。


    白少樓雙眼恨恨地盯著他,或者說是他懷中的金釵兒,白檮才落地,他便上前道:“大哥,你怎麽竟然把她……”


    不等他說完,白檮一個冷冷的眼神,便逼得少樓硬生生地停住了。


    少樓咬著唇,又是委屈又是惱恨的。


    白檮回頭對金釵兒道:“你先回去吧。”


    金釵兒仰頭看著他,還有些猶豫,白檮微微一笑,扶著她的肩頭道:“回頭我去找你。”


    這一句話透著溫柔,也透著親昵。


    金釵兒望著他耀然如暖陽的雙眼,小臉微熱,也顧不上理會少樓如何,乖乖地進門去了。


    剩下白檮負手入內,少樓緊隨其後,兩人進了二門堂中,少樓才攔住白檮,急不可待地說道:“大哥你到底在做什麽?我聽人說她走了,正高興呢,太太說你去找她,我隻當你做個樣子,怎麽真把人找回來了?”


    白檮回頭看著少年憤怒的表情,緩緩在太師椅上落座,才不疾不徐地說道:“小樓,以後她會是你的大嫂,從今往後,也不許再對她無禮。”


    “這……大哥你、你說真的?”白少樓匪夷所思。


    白檮道:“不錯。”


    “不,我不信!”少樓呆了呆,叫道:“那你先前說的叫我不必操之過急,你自有辦法之類的,難道是騙我的?可是像她那種人,你怎麽能忍的下去?”


    白檮雲淡風輕地說道:“你說的對,若像是先前那樣的金釵兒,我自然忍不下。但現在她不一樣了。”


    “有什麽不一樣,她還不仍是她嗎?”少樓簡直頭頂冒火。


    白檮沒有立刻回答,他望著台階上搖曳變幻的樹影,慢慢說道:“總之,她已經忘了過去,所以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少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他楞了會兒後道:“哥,你不會、不會真的也被她的手段迷惑了吧?”


    “胡說,”白檮打斷他的話,斬釘截鐵地說道:“總之,你若還認我是大哥,那就聽我的話。”


    少樓最初還是驚愕,現在已失望之極,他本不敢冒犯白檮的,此刻忍無可忍,便道:“你、大哥你也太自輕自賤了!就算隨便去路上找一個女子,都比她要強百倍,哼,你以為我不知道?她離開家裏去了哪兒?她竟去青樓……”


    白檮有些意外:“你怎麽知道?”


    “我當然知道!”白少樓咬牙,之前那留歌坊的小吉祥來送信,少樓是見過的,後來白檮叫人把小吉祥找回來細問,少樓又不笨,白檮前腳去後,他後腳就攔住了小吉祥,自然清楚來龍去脈,此刻他嚷嚷道:“不僅我知道,太太都知道了!就算老夫人喜歡她又怎麽樣,倘若老夫人知道她是那那麽□□不堪的女子,看還能不能容她!”


    白檮變了臉色:“你告訴了太太?”


    “不錯,是我說的,”少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道:“大哥你想保也保不了她了,太太已經做足了準備,隻要她敢回來,就叫她原形畢露。”


    白檮聽這話裏有話,便站了起來:“你說什麽原形畢露?”


    第20章 守宮砂驗身


    少樓在外跟白檮所說的,金釵兒自然不曉得。


    從被白檮從大理寺中帶出來,到兩個人同乘一騎而回,她心裏總是忍不住回味跟白檮相處的情形點滴,白檮雖然仍是少言寡語,但金釵兒可以感覺到,白大哥並沒有真的討厭她。


    雖然她不明白,麵對這麽一無是處的自己,白檮為什麽仍能這樣大度,但無可否認的是她喜歡這種被白檮喜歡、保護著的感覺。


    尤其是靠在他懷中的時候,隱隱地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踏實之感。


    金釵兒這般想著,臉上不由也露出笑容,此時陽光正好,照的她身心都暖洋洋的。


    過廊下的時候,有幾個丫鬟婆子陸陸續續地經過,見她從外頭回來,不免訝異。


    但雖然如此,卻還是紛紛閃避行禮,恭敬地稱呼“釵姑娘”。


    金釵兒含笑點頭,不由想起白檮在回來的路上說的那句“你是我的夫人”,想到以後這稱呼也會隨之變成“大少奶奶”,心裏的喜歡更像是要滿溢出來似的,她會成親,她的夫君是白檮白太素……相敬如賓白頭到老,都不是什麽遙不可及的,越想,心裏竟是前所未有的滿足跟歡悅。


    不多時回到了院中,才進門,就見到新燕站在台階上,正在跟底下的小丫頭說話,一眼看到金釵兒回來,臉上頓時也流露驚喜之色,趕忙地下台階迎了上來。


    新燕也顧不上行禮,忙著握住金釵兒的手,待要說話,突然想起小丫頭們還在,當下先回頭道:“沒事兒了,你們先去吧。”


    等丫頭們都去了,新燕才陪著金釵兒回房,低低道:“姑娘可回來了……剛才老太太那邊派人來問,我都不知怎麽回話呢。要真的給老太太知道,我都不活了!”


    金釵兒笑道:“姐姐,讓你受累啦。”


    新燕兒又小聲問道:“是大爺找到你的?”


    金釵兒點點頭,抿嘴道:“我也沒想到……咦,我忘了問他是怎麽找到我的了。”


    “管是怎麽找到,橫豎找到了就好,”新燕又囑咐道:“以後可不要再這樣衝動行事了。”


    金釵兒笑嘻嘻道:“放心吧,白大哥也這麽說的,我自然聽他的。”


    新燕見她眉眼彎彎的模樣,自己瞧著也高興,便笑道:“好好,聽大爺的話準沒錯的。咱們先換身衣裳吧?”


    於是伺候著金釵兒,把這身素淡的衣裳換了下來,才收拾妥當,外頭又有丫頭來報說:“太太那邊兒請釵姑娘過去。”


    新燕一怔,便出門問道:“太太是有什麽事嗎?”


    那丫頭笑道:“能有什麽事兒,興許是有什麽體己話要跟姑娘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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