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撥了撥床頭的燭火,“你瞧有的東西生來就需要旁人修剪,一旦放鬆它就會肆意的生長。”


    招弟跟著餘生笑了笑,“是啊,有的人確實如此,隻幸好我不是這樣的人。”


    四目相對的時候,招弟麵色從容。


    “那個女人我了解,雖說有時候確實拎不清,但也不至於不知天高地厚到這種地步。”餘生說著將手裏麵的撿到放到旁處。


    “東家的意思是,是我故意摔倒的不成?”招弟挑眉反問了句。


    餘生手慢慢的伸了出來,碰到招弟的下額的時候,招弟明顯的往後縮了一下,“你就這麽怕我?”


    招弟還未回答餘生思量著點頭,“怕點也好,不然誰都敢利用。”


    手一路往下最終落到了招弟的肚子上,“你說他會怪你嗎?”


    招弟不安的挪了挪身子,“該是不怪的。”


    不過今日確實是招弟自己故意摔倒的,四姨娘性子衝動與自己發生衝突想來餘家的主子都是能看在眼裏的,招弟用這一招苦肉計倒也並非要將四姨娘如何了,隻想著借著身子不適清靜些日子。


    省的餘生光想著法子折騰自己。


    卻沒料到,偏生在這個時候有了身孕。


    “那餘東家準備怎麽處置我?”既然被看出來了招弟也沒什麽不敢承認的,與其在這聽餘生陰陽怪氣的說話,倒不如幹脆早死早操生。


    餘生聽後卻沒有生氣,隻是仰頭笑了笑,“有意思當真有意思。”


    說著還溫和的幫著招弟順了順前頭亂了的發絲,“你是我的夫人,我怎麽舍得將你如何。”然後猛的將手收了回來,“咱們還等著白頭偕老,所以無論你做什麽我都不會怪你。”


    這樣的許諾,就算無情的人大概也會被感動吧。


    招弟手緊緊的攥著被子,明明這麽深情的話聽著卻像詛咒一般,讓自己心驚。


    不過既有了身孕招弟自會萬般小心,若是將來被餘生拋棄了,至少還有個孩子陪著自己,大概那時候總會感覺自己離餘生並未有多遠。


    所以,下頭人給端來的藥招弟一口不剩的喝下去,他們說該休息了,招弟就算不困也趕緊閉著眼睛,左右但凡是對孩子有好處的,她都做。


    自然大夫人辦事利索,說讓招弟搬家第二日用了早飯便收拾了,餘生也不知成日忙的什麽,一清早便不見人了。


    搬屋子的事便由餘汝來安排。


    不過招弟的東西大多都嫁妝裏壓著,就幾件換洗的衣服挪到也快。


    上次雖也來大夫人的院子,可因為一路忐忑卻沒得機會仔細的瞧,今日跟隨餘汝過來也或許是因為肚子沉穩了許多,四周打量越發顯得這院子精致。


    也怪不得餘汝家建議來大夫人的院子住著,瞧著確實比餘生的院子修的要大,這也表明餘生也是奉行孝字。


    “我娘這個時辰一般都在理佛,咱們不必過去請安了。”屋子有下頭的人收拾,餘汝扶著招弟進來直接進了屋子。


    “你先瞧瞧還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與我說。”餘汝今日表現的卻要比之前還要柔和。


    “長姐準備的自然是最好的。”招弟笑著點了點頭,便躺在床上歇著了。


    雖說這也是東屋,也確實比餘生那邊的要寬敞,而且也分了裏外屋子說話也方便。


    這屋子裏的陳設看著也像是新做的,左右給人的感覺就是之前。


    餘汝撥弄了撥弄旁邊的香爐,“這原是管事的屋子,配不得熏香,大概下頭的人怕你嫌棄特意點了。”


    “長姐是不是有話要說?”


    嘩!


    餘汝抬手一杯茶倒上去,一股黑色的煙緩緩的升起,然後徹底失去生機。


    “你該是不懂香料的,有著身子總是要多長個心眼,我娘雖然脾氣不好,可是真心的為餘家考量,若是這院子裏隻有一個人不會害你,定然是我娘。”餘汝認真的看著招弟,她的話說的很慢仿佛每一個字都想要招弟牢牢的記在心裏。


    “那,東家也不可信嗎?”


    “不可!”餘汝斬釘截鐵的回答。


    招弟撲哧笑了一聲,“那長姐也不可信嗎?”


    “不可!”


    招弟的笑容慢慢凝固,手不自覺的放在肚子上,“長姐的意思是,有人要害我?”


    餘汝起身看著窗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我娘年紀大了,眼睛不似從前那般清明,所以凡事還是靠你自己。”


    餘汝的話卻讓招弟驚心,這意思便是,以後的日子怕更凶險。


    招弟的心沒來由的一提,她不是喜弟怕應付不了這樣的場麵,也不知,這肚裏的孩子能跟自己多長時間。


    “過幾日我便離開京城,等我回來我便與我娘一同護著你,想來,該能護你周全的。”餘汝眯著眼睛,語氣裏卻帶著淡淡的憂傷。


    “為何幫我?”招弟捂著肚子不解的問。


    “我也是為了餘家。”餘汝將窗戶放下,“起風了,莫受寒。”


    “長姐!”看餘汝要走,招弟突然將人喊住。“我,我有一事不明,什麽是福袋?”


    餘汝低著頭,“你說身為女人最大的福氣是什麽?”


    招弟歪頭想著手來回的撫摸自己的肚子,最大的福氣,於自己而言最大的福氣便是有了身孕。


    “難道?”招弟猛的瞪大眼睛。


    看著餘汝輕輕的點頭,“如此這般,至少侍郎家不會害你。”


    先頭夫人平白的被餘生休棄,自然心存怨恨,四姨娘隻是一個庶女若是逼急了不定會讓四姨娘做什麽瘋狂的事出來。


    身為女人招弟心裏也明白,最難受的便是自己的位置被旁人霸占。


    而大夫人收拾了四姨娘明上護了兩家的顏麵,可實際四姨娘身為妾氏出生不好再加上不能生育,這輩子就算餘夫人的位置空置也輪不到她來做。


    既沒了念想,凡事就該思量如何能好好的活著。


    餘汝雖然走了,可是招弟的後背卻發涼,這餘府看似乎鮮亮實則暗濤洶湧,人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卻沒想到這商門也這般的難過。


    招弟越想越坐不住,趕緊起來抖了抖被子,想著不會有人往裏麵放針吧,抖了好一會兒發現什麽東西都沒有,又想著不會有人放蛇進來吧。


    自己嚇唬了好一陣自己,突然想起來如今哪裏有什麽蛇。


    長長的喘了一口氣,這一陣鬧騰的肚子好似覺得有些不舒服,招弟趕緊躺下不動彈,卻也驚心了以後再有什麽事也不能像現在這般牢神。


    想在這深宅大院裏好好的過下去,必須遇事沉穩既要多想也要學會凡事不往心裏去。


    就這些光想著便就是些矛盾,更罔論真的要做了。


    輕揉眉心,隻覺得前路迷茫,隻能慢慢的摸索過了。


    餘汝從招弟那出來回來也沒跟餘母打招呼,便回了自己府上。


    如今天氣漸漸的暖和,至少風沒有那麽刺骨,餘汝回來的時候梁從高正扶著馬氏在院子散步。


    一瞧見餘汝倆人的臉色瞬間變了,扭頭就往回走。


    “站住!”餘汝斥了一聲,攔住了他倆的去路,“我有話要與你說。”


    梁從高高高的抬著頭,驕傲的就如同餘汝這是在求他一般,“我與你無話!”


    而與馬氏的手一直緊握,因為馬氏受了委屈梁從高一直在馬氏屋裏歇息,甚至交代馬氏屋裏的人直接喊馬氏為夫人。


    梁從高是把自己能給的裏子,都給了馬氏。


    “既然姐姐有事尋爺,爺就去吧。如鳳一個人回去,有左右陪著如鳳也不覺得難過!”馬氏看餘汝臉色不好,立馬鬆開了梁從高的手。


    這裏畢竟是京城,她這條細胳膊是擰不過餘汝的大腿的。


    “如鳳啊我發誓以後再也不讓你受委屈了,以後我們夫妻一體,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便死!”梁從高重新拽住餘汝的手,深情的對望。


    餘汝輕輕的勾起嘴角,這個時候除了這樣的表情餘汝想不出還能做出什麽樣的,撐得起自己的體麵。


    看看他們吃的穿的都是自己的,反而在自己的麵前演夫妻情深,大約是自己太過於仁慈才讓他們這邊無所顧忌。


    可除了仁慈,她還能怎麽辦。


    餘汝的笑容愈發的苦澀,愛啊,誰讓她是真的愛這個男人。


    “梁郎!”餘汝的眼神馬氏收在眼底,猛然間推開梁從高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妾怕了,妾真的怕了,求求你跟著姐姐走吧!”


    餘汝哭的梨花帶雨,那滴下的眼淚卻是落在梁從高心透的刺。“你這是做什麽,做什麽!”


    問完之後,突然抱住了馬氏,“是我窩囊,是我護不住你。”


    一個大男人當著那麽多下人的麵突然放聲哭了起來。


    兩個人深情的抱著,倒像是餘汝是個惡人一般。


    “餘汝,我們和離吧。”梁從高吸了吸鼻子,突然平靜的說道。


    “你說什麽?”餘汝不敢相信的看著梁從高。


    在餘汝的記憶裏,梁從高過慣了好的生活,便已經習慣了依附在自己的身上,無論怎麽鬧他都不敢輕易提離開兩個字。


    哪怕,他選擇自殘也不會離開。


    “你休了我我們和離,你自在我也自在。”梁從高抬了抬聲音,像是怕餘汝聽不懂似得。


    餘汝不由往後退了一步,突然笑了起來,“你想離開便離開,我怎會如你的意?梁從高啊梁從高,這輩子除非我先不要你,不然你休想的倒你所謂的自在。”


    “既然我過不痛快了,我怎麽會讓你如意了?”


    若是換成了以前,梁從高早就與餘汝吵起來了,可現在梁從高卻隻是冷冷的看著餘汝,甚至用一種足以讓餘汝抓狂的憐憫來看著她。


    “那我換我休了你,隻一條無後便夠了。你餘家再厲害也至於,不顧倫理五常不顧律法,隻要我活著,便一定能將你休棄!”


    “那你便去死吧!”餘汝吼了回來。


    可不得不承認,這樣不窩囊的梁從高突然讓她亂了。


    甚至不知道若真梁從高不管不顧的要休了自己,自己該如何,真的能狠下心來害死他嗎?


    “來人,給我看好姑爺沒有我的命令不允他踏出房門半步!”餘汝吩咐完,直接甩袖子走人。


    她不敢再這這裏待著,生怕再從梁從高的嘴裏冒出什麽讓自己受不了的話來。


    回的屋子,餘汝屏退左右坐在銅鏡前,迫切的想要看到銅鏡裏的自己。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


    耳邊梁從高的聲音還未散去,想起初見時候,他家道中落賣到餘府為奴,旁人對自己這個大姑娘都畢恭畢敬的,隻有他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


    “你不怕我嗎?”當時自己如是問他。


    “怕,如何不怕。”梁從高一頓繼續說道,“怕,你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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