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心碎,到了極點的眼神。


    想到那一夜的江寧,他至如今心底還會抽痛,而世子妃……此時,他不想去怨她,她肚子裏亦是他的孩子。


    斷不到胎脈,就證明已胎死腹中,就需要引產。


    老大夫不敢隨意開方,齊易南便叫謝銘入宮,請沈醫官前來。


    窗外的院中,不知何時落下了幾隻鳥兒在花壇裏,低頭啄著什麽,沈京蘭聽著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聲,緩緩的轉過頭來看著坐在一旁,背對著她的齊易南,嗓音已經哭的有些沙啞:“世子爺,這個孩子,若能順利出生,你一定也是很喜歡的對嗎?”


    齊易南點點頭,背影透著悲傷,聲音亦是:“這個孩子,我同你一樣,盼了幾年的。”


    沈京蘭眼淚根本止不住,身子抽泣顫抖著,手卻從未離開肚子,心裏還期盼著能夠再感覺到孩子動一動,哪怕動一下,也能證明孩子還在,她好救她可憐的孩子……


    “我盼了整整四年,才有了這個孩子啊……我為了這個孩子,吃了多少苦藥,受過冷嘲熱諷,可那些我都熬過來了,如今……如今隻差四月他就能出生了啊,柳柳她為什麽要害我啊……”


    不久後得知消息的官年和來了,一進內室看到兒子和兒媳這般樣子,便知完了。


    她心疼著好不容易有的嫡孫,看著兒媳那樣傷心,她也難忍心中傷懷,但看著泰蘭苑一時亂糟糟的,她得主理,叫丫頭們各司其職,叫人速度去通知沈家。


    兒媳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後續還不知如何,會不會有危險,必須要親家主母來商量一切事宜。


    沈醫官是午時進府的,來的時候還帶著一個她的徒弟,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兩人都穿著宮裏的醫官服,一進內室來看著國公夫人和世子都在,想要行禮都被官年和阻止了,拉著她就到了床邊,請她趕緊查看沈京蘭狀況。


    沈醫官要細查,齊易南便出去了,那雙向來冷峻平和的深眸,此刻滿是重重煩亂的靠在廊下柱子上。


    內室,沈京蘭裙衫退去,五月份的肚子也不小了,鼓鼓囊囊的,她無力的躺在床上,感覺著沈醫官手輕柔的按在肚子上,還時不時的趴在她肚子上仔細的聽診,唇顫著閉上眼,祈禱神佛保佑她的孩子能有一線生機。


    許久後,沈醫官手按在她下腹一處,沈京蘭眉頭瞬間狠狠皺起,口中更是溢出一聲痛呼,瞬間頭上浮起一層細密的汗珠。


    沈醫官放了手,她身邊的徒弟就將被子蓋上,沈京蘭看著沈醫官那神情,感覺心底殘存的最後一絲希望也沒了,含著哭腔問:“沈醫官,孩子……還有救嗎?”


    沈醫官無奈的搖搖頭,“世子妃,您腹中胎兒,已不行了……”


    官年和站在一邊,聞言難過的走到床邊,看著沈京蘭眼眶通紅,死死咬著唇傷心欲絕的模樣,輕聲勸著:“京蘭,事已至此,你也要想開……”


    沈京蘭緊緊的閉上眼,雙手捂在肚子上,絕望的哭聲響徹在屋子裏,官年和擦擦眼角,抬眸看著沈醫官,問:“沈醫官,那接下來……”


    沈醫官點點頭:“胎兒不能留在母體內太久,留的越久,母體就會越虛弱,引產時會更艱難。再加上世子妃中了大烏草之毒,那毒本就是致人四肢無力的,若再過多耽擱下去,萬一引產時世子妃再體力不支,引不下來就……”


    官年和一聽,看著她緊閉的雙眼,攥著沈京蘭的手,“京蘭,你聽見了嗎,耽擱越久,你越受罪啊。”


    可是,喚了幾聲都不見動靜,沈醫官上前一看,“夫人,世子妃傷心過度,暈過去了。”


    半個時辰後,深京蘭悠悠轉醒,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就見官年和和齊易南,還有滿麵愁容的母親,他們都在床前的桌邊坐著,而桌上的托盤裏,擺著一碗藥。


    那便是……她心頭顫顫著,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咬著手轉過了身子,不願意麵對這一切。


    齊易南知她醒了,走到了床邊坐下,手放在她肩上,輕拍了拍:“沈醫官說了,耽擱久了不好。”言罷,叫纓穗端了藥過來。


    纓穗紅著眼跪在床邊,手中的托盤裏,那碗藥散發出一股濃鬱的苦味,一絲絲的竄進了深京蘭的鼻尖,她眼淚流的越發洶湧,無論如何都不願起身。


    沈夫人亦是滿目痛心:“京蘭,聽話,事已至此,不能再拖下去了……”


    沈京蘭嗚咽著:“母親,我舍不得……”


    齊易南緩緩轉過身,垂頭掩麵,心中無力的不知該怎麽勸說她。


    片刻後他歎口氣起身,抬起腳步,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官年和看著他勸不動,隻能和沈夫人上前,再一起去勸。


    ——


    柳柳屋裏,她已經起來,換好了衣裳坐在鏡子前,正拿著梳子準備梳頭,臉上帶著暢快的笑意,時不時的翻翻自己的首飾匣子,拿出珠釵放在頭上試著,似乎在思考梳什麽發式。


    齊易南來的時候,她發髻梳了一半,側眼看向眼前這個眼神冰冷的男人時,她亦是勾唇一笑:“今日的世子爺,瞧起來,真是十分傷心呢。”


    齊易南踏進房內,看著柳柳這個囂張如此的樣子,話語冷如寒冰:“除了給世子妃下毒,那夜江寧受傷,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柳柳聞言咯咯笑著,笑的花枝亂顫:“是啊,那些事,都是我做的呢!”


    那一刻,齊易南冷眸緊縮:“說出為何,否則,你會生不如死!”


    柳柳放下手中的梳子,轉過身子來麵對著他,臉上的笑意落了下去,眼中卻不曾因為他這句話有絲毫的懼怕之意:“世子爺,別費力氣了,我隻等著世子妃來問。”


    等世子妃來問?


    齊易南看著她不會輕易開口的樣子,眼神冷然,也不再多費口舌,轉身走了。


    回到內室,沈京蘭已經卸了妝發,長發挽成了一個發髻,不至於看起來亂糟糟的。身上的華服也已經脫了,隻穿著一身單衣靠在床頭,屋子裏官年和已經叫纓穗和張姑姑開始準備引產時需要的東西了,比如屋子裏的熏香,床上的褥子,要換的棉布和一些不力氣的食物。


    雖然那一碗藥還在桌上放著估計都已經涼透了,可東西提早預備下是沒錯的。


    沈夫人一直在床邊陪著。


    沈京蘭麵色萎靡不振的靠在那床頭,眼睛半睜著,雙手一直都放在肚子上,屋子裏一切忙亂的聲音她都好像沒有聽見一樣。


    齊易南走到床邊,沈夫人便到了一旁,他看著沈京蘭這個失魂落魄的樣子,問:“藥已經涼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喝?”


    沈京蘭聞言,抬眸雙眼紅腫的看著他,“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真的舍不得他……”


    齊易南眼中有酸楚,卻很理智:“舍不得你也不能一直這樣,拖的越久,對你身子越無益處,再者,已然這樣了,早些讓他入土為安吧。”


    眼淚順著臉頰落下,沈京蘭如何不知這孩子在她肚子裏時間越久,對她越不好,可是……她辛苦懷胎五月啊,日日夜夜謹慎仔細保護著的孩子,才五個月大的孩子……她哭到喘息,昂著頭閉著眼,許久後哽咽著:“我喝……”


    纓穗一聽,一擦眼淚將藥端走去熱,官年和同沈夫人也鬆了口氣。


    沈夫人更是想著,早些把孩子引下來,早日保養好身子,孩子還會再有的。


    片刻後纓穗端了藥過來,跪在床邊舉起,沈京蘭含淚端在手裏,湯藥微微浮動著,她手在顫抖,許久後一咬牙,昂頭一飲而盡。


    藥碗掉落在地上,並未碎,纓穗撿起躬身退下。


    口中的苦味,令沈京蘭心中越發痛苦,過度的緊張使她的肚子再次痛起來,她難受的蜷縮起身子,喉中發出難忍的痛苦。


    沈醫官急忙上前,輕輕的為她揉著肚子試圖減輕她的痛苦,齊易南垂頭走出了內室,坐在廳中,垂著眸子滿身都是低迷氣息。


    接下來就是等。


    歲寧院。


    泰蘭苑這麽大的動靜,是瞞不住人的,青雲有心問了梅姑兩句,回去就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江寧。


    江寧即將出小月子,這一個月她打扮都很簡單,從不上妝,從不穿豔麗顏色的衣裳,今日也是發髻上隻帶著一直細流蘇簪子,穿的也是一身青色。她站在門廳內,遙遙望著滿天的藍,唇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一抹冷笑。


    世子妃盼了四年的孩子,一朝中毒胎死腹中,還是被自己的貼身丫鬟害的,還真是……報應不爽啊。


    當初世子妃害她孩子時候,可曾想過她自己也會有這麽一天?


    她不把別人孩子的命,當作命,如今輪到她自己的孩子了,不知她可曾想過,這是不是老天對她的懲罰?


    意外的倒是柳柳,真不知她作為世子妃的陪嫁丫頭,到底是和世子妃有什麽深仇大恨,竟然會做這種暗中下毒的事情。


    想想不久之前的那些事情,那夜她的繩結一扯就開了,估計也是柳柳故意的。還有那凶徒,若那夜柳柳要那凶徒必殺了自己,她是絕對跑不到閑雲院的。


    看來柳柳所做一切,不過是為了借著自己,來讓世子妃和齊易南夫妻離心罷了。


    柳柳到底是有多恨世子妃,才會費盡力氣做這麽多事情害世子妃,真是好奇啊……


    青雲站在一旁歎氣,道:“可憐世子爺,好不容易盼來了這麽一個嫡子,竟就這樣沒了。而且不過短短一個月,世子爺就失去了小娘的孩子和世子妃孩子,哎……”


    “世子爺,肯定極難過……”江寧輕聲的這麽說著,手中的帕子勾在手指上,無意識的繞啊繞的,片刻後又道:“但這一切,誰又有什麽辦法呢……”


    泰蘭苑自己人害自己人,說出來都是笑話一樣的。


    青雲轉過眼來看著江寧,眉頭輕蹙著:“小娘,按照梅姑的說法,柳柳害世子妃可不止這幾次,她猜測的是,前幾年世子妃難以有孕,說不定也是柳柳暗中做的手腳。”


    江寧聞言蹙眉,眼神疑惑的搖搖頭:“世子妃平日裏對柳柳應該是不錯的。”


    青雲點頭:“是啊,論容貌柳柳和纓穗都不錯,可是當年世子妃直接就選了柳柳開臉薦給了世子爺,若是柳柳不做這些事,將來世子妃自會給她提妾的。”


    江寧幽幽想著:“那會不會,是柳柳不願意給世子爺做通房?因此積怨了?”


    青雲眨眨眼:“或許還真是,因為這些年,奴婢幾乎沒看見柳柳對世子爺表露出愛慕之意……”


    江寧冷漠一笑,垂下眸子,手中的帕子上繡著盛開的紅梅,鮮豔奪目的很,看起來真像血。


    世子妃,雖不是我親自動手,但那夜我徹骨痛楚,今日輪到你嚐,我亦是解氣的很!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沈京蘭服下的引產藥才慢慢的起效,引產和正常生產比起來,同樣要等開指,痛楚幾乎不相上下。


    從夜幕低垂到星輝滿天,沈京蘭感覺著那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像是刀子在她腹中劃拉了一遍又一遍,令她痛的滿身大汗,麵色慘白,慘叫連連,叫聲越來越沙啞,身體也越來越無力。


    官年和聽不得這叫聲,隻聽的心慌,眼見著距離開指胎落還不知要多久,她便拜托沈夫人陪著,又讓張姑姑守著,她得出去透口氣。


    一出來,就見齊易南坐在廊下的圍欄上,彎腰低頭,雙手捂著臉,那個難受的直不起腰的樣子,令官年和不免歎氣。


    她上前去,拍拍齊易南的肩:“你們還年輕,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齊易南搖搖頭,抬起頭來看著院中最黑暗的一處,聲音淡淡低沉:“大烏草之毒已入她心脈,以後她身子還不知如何,又需多少時間調理……”


    官年和聽著他的話,無奈的看著他:“這幾年為了能有個嫡子,世子妃不容易,如今孩子這般最痛苦的是她。且這回過去了,不管她身子要調理多久,你都需得比從前對她好一些,耐心一些。”


    “母親放心吧,我對她……”齊易南微聲一歎:“會一如從前的。”


    “總之等事情都過去了,你們以後隻管往前看就是。”官年和說著,眯眼看了看泰蘭苑的大門外,瞧著外頭像是鬆兒的身影,不免有些生氣,小聲囑咐身邊的明樂:“去,叫鬆兒回去,沒事不要出來走動,真是添亂!”


    明樂領命而去,官年和喘口氣後看著齊易南:“世子妃不會那麽快,你先去吃些東西,後半夜且有你熬的。不過你也必須得熬著,好好聽聽這聲音,記住世子妃為你吃的苦,別總把心思放在歲寧院。”


    齊易南聽著點點頭,輕嗯了一聲,官年和直皺眉:“哎……”


    內室,為了給沈京蘭提氣,沈醫官已經灌了兩次補氣的湯藥,更是叫纓穗時不時的端著粥過來,讓沈京蘭趁著不那麽痛的時候趕緊吃幾口,好維持著體力。


    可沈京蘭根本吃不下去,肚子一波波的痛楚,讓她哪怕吃進去一口粥,一口藥,轉頭就會吐出來,夜越深,她越虛弱了,連叫聲都越淺了。


    第62章 叫你償命   小半個時辰後,沈醫官看著沈……


    小半個時辰後, 沈醫官看著沈京蘭終於喝下一些粥,這一次沒有吐,舒了口氣, 囑咐纓穗趕緊多喂一些。


    半碗粥喝下去後, 沈京蘭此刻腹中疼痛不是那麽強烈,她眼神虛浮的看著沈醫官, 問:“沈醫官,若是……這孩子今夜下不來, 會怎麽樣?”


    沈醫官苦笑一下:“世子妃, 您服了兩次藥, 胎兒是定能催下來的, 隻是時間問題罷了。怕就怕,您力氣不多, 拖的越久,您越虛弱……”畢竟她體內有毒,若再中途暈過去, 或者突然出血,誰都不敢保證會不會母子俱損。


    沈京蘭聽明白了, 咬了咬牙, 通紅的眼睛綻出濃濃恨意:“我不能有事, 我若有事, 豈不是隨了某些人的心……”


    她說著, 轉頭看著纓穗, 話語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樣:“柳柳呢, 有沒有叫人看緊她,我還有話要問她,絕對不能讓她自盡!”


    到底是一同長大的又相處這麽多年, 突然發現日日相處的姐妹是個心狠手辣毒害主子的人,纓穗一樣的難以接受這個事實,眼睛一下就紅了,搖頭說著:“世子妃放心,有三個婆子一直盯著柳柳呢,她不會……此刻您最重要的是攥著力氣,就別想那些了……”


    沈京蘭鬆了口氣,躺在那裏輕喘息著,沈醫官看著沈京蘭的臉色,又掀開被子探了探,開了約三指,她微鬆了口氣,“世子妃,看樣子是快了,您能歇的話就趕緊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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