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繾綣,綿綿不休,許久後他捧著她臉,看著她水光瀲灩的眸子,閉上眼抵著她額頭,呼吸平複了片刻後:“趴好。”


    江寧眨眨眼,會心一笑,轉過身去趴在床上,身上的單衣被他拽了下去,他長臂一伸拿過床頭的一盒膏藥,挑起一些開始在她肩後傷疤處塗抹起來。


    江寧其實不在乎那處傷疤,反而會想著,若這傷疤一直存在,那麽他每次看到就會想起沈京蘭對她所做一切,會因這傷疤憐惜自己,記得自己曾經失去過什麽,經受過什麽。


    可他卻很在意這傷疤,說她的背很美,留疤了太可惜,隻要他在這裏就會親手給她塗抹祛疤藥膏。


    良久,他躺下來,大手撫著她光滑的肩頭,看著她輕輕縮起脖子,湊過去在她肩頭輕吻著,柔聲道:“待過一段日子,帶你出去散心。”


    江寧手抵在胸口,輕輕閉上眼:“好……”


    五日後,清晨,


    玲玲起了個大早,專門挑了許多鮮花折了,準備插好後等世子妃起床,就放進內室去的。剛拿著一捧花回到住處,就見小華蹲在屋裏正抽泣著,而地上擺著一隻小貓的屍體。


    “天啊,小華,你的小貓怎麽了?”玲玲急忙上前去。


    小華哭紅了眼睛,嗚咽著:“玲玲姐,我也不知小貓是怎麽回事,這幾日總見它也不愛出去玩了,總在屋裏睡著,還以為它是學乖了。沒想到,一早起來,小貓居然就死了嗚嗚……”


    玲玲聞言,急忙安慰她:“別哭了小華,小貓會這樣肯定是病了,又或許是出去玩吃到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


    小華卻搖頭:“不會的玲玲姐,我這小貓挑食,最喜歡細糧甜食,特別是世子妃剩下的燕窩和粥品,都甜絲絲的她最愛吃了,外頭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算是地上掉了一塊兒肉,它都不吃的。所以小貓絕對不會是吃錯了東西給鬧死的……”


    那一個瞬間,玲玲腦中忽然有一根弦,斷了!


    世子妃屋裏的燕窩和粥品……


    是啊,世子妃總是喝不完,總會剩下,她都會給小華喂小貓。可是小華養了這小貓也不過十幾天,這小貓吃世子妃剩下的東西,也不過這些日子,竟就死了?


    頃刻之間,玲玲後背浮起一層冷汗,想到如今每日裏是自己在熬世子妃的燕窩,若是世子妃的燕窩真有問題,那第一個遭殃的不就是……她自己?


    她深吸口氣,告誡自己清醒,理智,別慌。


    熬燕窩這個差事,是柳柳交給她的。而且如今世子妃的飲食格外仔細,所以每日裏熬燕窩的時候,她都守著不曾離開片刻,也就是說,若燕窩真有問題,那就是要麽在燕窩本身動手腳,要麽就是在燕窩端進世子妃的屋裏之後,而這中間自己盯著的時候,是肯定沒有問題的。


    至於這燕窩,是不是真的有問題,導致毒死了小貓,她得趕緊查一查。


    眼見著小華還在哭,玲玲深吸口氣後,拍拍小華的肩膀,“小華別哭了,小貓已經這樣了,就沒辦法了,與其這樣讓它冷冰冰的在這裏,還不如抱去埋了,好讓它入土為安。”


    小華哭的傷心,聞言點點頭,但是貓死了嘴巴張著有些猙獰,她膽子小不敢碰,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玲玲見此,直接道:“你要是不敢,我來幫你,你放心,我一定找一個有花有草的地方,好生將它埋了。”


    小華隻得點頭:“謝謝玲玲姐……”


    玲玲看著她,“那你就別耽擱了,趕緊去清掃吧,不然若是一會兒王婆子找不到你,又該罰你了。”


    小華抽泣著去了,玲玲看著她離開後,找出一塊布來,將小貓包起來後,提著出了門,還順道去了小廚房,掰了一小塊的燕窩。


    沈京蘭還未睜開眼時,就覺得身上依舊是不大有力氣,她默默的躺了好一會兒,手一直放在肚子上,沒感覺到孩子有動。


    但她卻不是特別在意,因為近段這樣的情況常有,有時候半天時間孩子也動不了幾下的。


    她撐著身子坐了起來,靠在床頭後有些疲憊的向外喊了一聲:“纓穗。”


    片刻後,纓穗進來,看著她靠在床頭沒精打采的樣子:“世子妃,您這幾日瞧著都不大有精神呢。”


    沈京蘭搖搖頭:“誰知道,這幾日身上的確是沒什麽力氣,不知是不是將要入秋,秋乏之故。”


    纓穗一直比較謹慎:“要不,今日請個大夫來給您瞧瞧?”


    沈京蘭想了想,點了點頭:“午後吧。”


    齊易南近日不忙,有時出門有時不出門,今日便沒有出門,所以當玲玲避著人提著東西找到梅姑時,梅姑第一時間帶東西去見了齊易南。


    書房,地板上放著小貓屍體,梅姑和謝銘站在一旁,書桌上擺著一小片的潔白燕窩。


    齊易南一身淡藍色常服,銀冠束發,麵容清冷俊逸,淡聲道:“謝銘,帶著這貓,和這燕窩,去找個細心的大夫仔細查查貓的死因和燕窩,查完立即回來,東西別丟。”


    “是。”謝銘領命而去。


    梅姑站在一旁,看著齊易南微蹙的眉頭,歎口氣道:“若此貓死因有異,那世子妃怕是……”


    齊易南輕歎口氣:“等謝銘回來,我過去看她,你叫玲玲一如往常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別還沒找到暗處之人,她先露了馬腳。”


    “世子爺放心吧,我交代過了,玲玲很是機靈,不會壞事的。”


    謝銘回來的時候,已近午時了,他一路回來熱的一頭汗,帶著東西衝進書房後,連氣都沒喘勻,就肅聲道:“世子爺,此貓,果真是中毒而死!”


    謝銘一句話,齊易南的眼眸就冷了:“什麽毒?燕窩可有問題?”


    謝銘搖頭:“燕窩幹幹淨淨沒有任何問題,至於這貓,大夫說應是大烏草之毒。大烏草毒性不狠辣,中毒者一開始不會有特別明顯的症狀,隻會覺得渾身無力精神懶怠,而後血氣慢慢凝滯,導致血流不暢手腳漸涼。等毒性深入肺腑心脈時,中毒者舌下黑青,就如同這貓。


    齊易南蹲下去,仔細看了看那貓吐出的舌頭,果然,舌下全是黑青。


    那一刻,他滿目冰涼悲傷和無力之感,起身的身形更是緩慢凝滯,那就是說世子妃也已經……


    謝銘看著他緊鎖的眉頭,歎口氣道:“世子爺,若按玲玲所說,世子妃是每日裏黃昏用燕窩,所以她熬燕窩端給世子妃之後,都是下午輪值的柳柳親自伺候世子妃用。那就是說,在燕窩裏動手腳的人,或許就是是柳柳。”


    齊易南深吸口氣,抬手狠狠捏著眉心,抬步的同時交代謝銘:“去找方才那大夫來,人來了直接到泰蘭苑,再去知會梅姑,準備好人手,在泰蘭苑門外待命。”


    “是。”


    ——


    大白天的,又時隔已久,齊易南突然來了泰蘭苑,讓整個泰蘭苑裏的人都措手不及。


    包括沈京蘭,她正懶洋洋的在屋裏靠著,還嫌頭上的發飾太重了,早早的取了下來,臉上也未施粉黛,所以齊易南的突然到了,讓她詫異一下之後,急忙就是趕緊梳妝,不想以那個素麵朝天的樣子見人。


    所以齊易南隻能在廳裏多等了一會兒,待可以進內室後,瞧見沈京蘭時,問的第一句話就是:“近來身子如何?”


    沈京蘭對於他突如其來的關心簡直是又驚又喜,還以為他想通了消氣了,就笑笑說:“許是月份大了,身子越發懶得動彈了。”


    齊易南坐在她對麵,看著她如常的麵色,這一刻百般期盼著她沒有中毒,一切都是陰差陽錯的誤會。


    沈京蘭看著他盯著自己看,卻不說話,有些奇怪的笑笑:“世子爺,怎麽了,我臉上不妥?”


    齊易南搖搖頭,目光落向她隆起的腹上,坐近了一些將手放了上去,可過了好久,掌心一點動靜都沒有,他的心,不禁有些泛涼。


    沈京蘭卻毫無所覺的一笑道:“這孩子,跟我似的,我一覺得身上沒力氣,他也就不怎麽動了……”


    齊易南手輕顫了下,放開了手,深眸靜靜的看著因他到來而很顯開心的沈京蘭,輕聲道:“我看看你舌下。”


    沈京蘭聞言,抬手掩著唇,還以為是自己嘴裏有異味,停了片刻後微微蹙眉,張口將舌尖翹了起來。


    齊易南看著她舌下一片黑青,心中悶堵,說不出話來。


    第61章 也該她嚐了   “怎麽了?”沈京蘭覺得奇……


    “怎麽了?”沈京蘭覺得奇怪, 看著他今日這種古怪的行為,真的滿心不解,心裏突然有些虛浮不安。


    齊易南不知道該怎麽和她說, 沉默了片刻道, “你身子近段總提不起勁來,應是……中毒了。”


    那一刻沈京蘭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 眨了眨眼後搖搖頭,腦海中頓時思緒混亂, 話都說不順了:“不是……什麽, 中毒?我不明白, 你這話是……”


    齊易南無力歎口氣, 看著她有些慌亂的樣子,細細說著:“我在你院裏放了一個丫頭, 一早那丫頭說,日常吃你剩下燕窩粥品的一隻小貓死了。她覺得蹊蹺就將死貓帶了過去,我叫謝銘帶出去查了, 那貓死因,是中了大烏草之毒。”


    “大烏草毒性緩慢, 症狀不顯, 會叫人渾身無力精神懶怠, 亦有舌下發黑。這些, 你都占了。”


    “燕窩……”沈京蘭一時有些接受不了這件事, 想到自己這一段日子, 懶得動彈總覺無力, 連孩子都不怎麽動了,瞬間手顫抖著撫上肚子,眼眶就紅著, 扶著桌子到了鏡子前,張口一看舌下,果然不是健康的紅色,而是一片黑青!


    中毒了自己,真的中毒了……她的孩子,那她的孩子怎麽辦……


    沈京蘭一下就扶著桌子哭了起來,滿眼是淚的看著齊易南走近的身影,緊緊攥著他手臂:“怎麽辦……我中毒了那孩子怎麽辦……”


    齊易南扶著慌張的她坐下,看著她手足無措的那個樣子,“等大夫來了,先診脈……”至於孩子,看她舌下那黑青顏色,也說孩子不怎麽動了,孩子怕是……


    “是誰害我,是誰給我下毒……”沈京蘭此刻腦子一片混亂,根本整理不清楚思緒,渾身無力的靠在軟榻上,緊緊拉著齊易南的袖子,滿臉都是淚:“世子爺你說,是誰給我下的毒啊,你查出來了嗎,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


    齊易南看著她,“是柳柳。”


    柳柳……那一瞬間,沈京蘭的哭聲戛然而止,瞪大了一雙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說,是誰?柳柳……怎麽可能,她可是我的陪嫁丫鬟啊……”


    齊易南垂下眸子,頭疼的抬手捏著眉心:“每日裏給你熬燕窩的玲玲是我的人,這個差事也是柳柳交給她的,她每日給你熬燕窩時從不離開爐子半步,直至燕窩放入你房裏她都能確保沒有第二個人動過。而每日你用燕窩的時候,都是柳柳伺候,所以,隻會是她下的毒。”


    沈京蘭無法相信的搖著頭,柳柳怎麽可能,她為什麽要給自己下毒,她究竟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她對她一向重用,還將她推到世子爺的麵前,讓她伺候,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沈京蘭淚眼模糊的急喘呼吸著,就要折起身子:“我要去見她,我要問問,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齊易南卻抬手按住她的肩膀,“你放心,她跑不掉,現在重要的不是她,而是你自己,你好好躺著,大夫很快就來。”


    沈京蘭滿心糟亂的躺倒在榻上,雙手緊緊揪著身下的褥子,可不知是不是哭的太傷心的緣故,肚子更突然狠狠的揪著疼了一下,疼的她痛叫一聲,捂著那痛處蜷縮起了身子。


    “世子爺,我肚子疼,好疼……”


    齊易南坐在她身邊,目光著急的看向外麵,“快去看看大夫來了沒有!”


    纓穗站在不遠處也早已手足無措,聞言轉身就跑出去,叫小丫頭去看。


    內室,沈京蘭疼過了一陣,腹中疼痛緩緩減退,她的頭上卻起了一層細汗,眼見著嘴唇也蒼白了。


    謝銘騎馬來回,大夫來的還算是快,待大夫進了屋中,滿頭大汗都來不及擦一下,就急忙的坐在矮凳上開始診脈。


    診脈時屋中寂靜,沈京蘭雙眼含淚的緊迫看著大夫,一瞧見大夫放下手,她立即便撐起身子問:“大夫,我腹中孩子如何?”


    大夫五十多歲的年紀,留著一把花白的胡子,聞言眸光閃爍著,搖頭道:“恕老夫無能,已斷不出胎脈了……”


    那一刻,沈京蘭雙目驟然一怔,心口猛然抽痛起,啊一聲大叫,絕望的大哭了起來。纓穗更是一下哭著跌倒在了地上。


    齊易南亦心酸的閉上眼,掩住了眸底的酸楚。


    院中,梅姑得了知會,帶著三個婆子到了柳柳所居的屋內,幾個人將柳柳圍起,一個婆子的手裏更是拿著繩子。


    柳柳而自一早得知今日沈京蘭準備請大夫的時候,她就在等這一刻了。她早就知道肯定會有這麽一天,所以她很鎮定,一點也不慌張。


    此刻她看著那婆子手中的繩子,好看的眼睛諷刺一笑,道:“繩子就不必準備了,我不打算跑的。”


    梅姑看著她這幅奇怪的樣子,微微擰著眉,問:“知道就憑你做下的這件事,你會是什麽下場嗎?”


    “知道啊,下場就是死唄。”


    柳柳好像一點也不怕,也不在乎死這個字,一直穩穩的側躺在床頭,一手支著腦袋,長發柔軟的散著,臉上更是笑容明媚:“不過梅姑,你要知道,這世上,是真有不怕死的人的,我柳柳,便是其中一個。”


    “你為何要給世子妃下毒,你可是世子妃的陪嫁丫鬟啊。”梅姑萬般不解,明明她都是世子爺的通房了,再過幾年世子妃嫡子長成,定會給她扶為妾室,她沒道理這麽做啊,還竟連死都不怕,難道她跟世子妃有仇不成嗎?


    柳柳聞言昂頭咯咯笑起來,長發隨著她的笑容一絲絲的晃動著,她笑個不停,卻什麽也不再說。


    梅姑見她真沒尋死的打算,就也不打算綁著她了,隻叫這三個婆子緊盯著她一步也不離開。


    內室,沈京蘭絕望的哭聲漸漸虛弱無力。


    坐在一旁的齊易南,此刻世子妃的絕望他感同身受,也一樣的為這個得而複失的孩子痛心,但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隻要一看見她此刻的眼神,他就會想到他不久前剛回來,見到江寧的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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