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上了船,跟著齊易南到了江寧那間小屋前,敲了敲門後片刻,門從裏麵開了。


    江寧那張弱美蒼白的臉,明顯是身子不大好受的樣子,齊易南看在眼中,背在身後的手無意識的握了握,聲音沉穩寬和:“我帶了大夫來給你治傷。”


    江寧不舒服的厲害,聞言眼眶酸澀,也就不再逞強拒絕,帶著哭腔輕輕嗯了一聲,打開了門讓大夫進去了。


    齊易南就背過身在門口靜靜的等著,門關的不嚴實,聽見裏頭有她難忍痛楚的細碎聲時,他也曾回頭看過一眼。


    細瘦的背上,十幾條鞭痕,有輕有重,有短有長,有痕有血,錯落交匯著印在那本該無暇的肌膚上,暴戾又刺眼。


    許久後大夫出來,擦了擦汗,輕聲道:“姑娘背上的傷已處理好了,以後每日換一次藥,十來天差不多就能痊愈,隻是姑娘此刻燒起來了,還要勞煩方才的公子同我一道回去拿些退熱藥來。”


    齊易南點點頭:“謝銘,送先生回去。”


    “是,先生您請。”


    人走了之後,船閣裏又恢複了一片寂靜,齊易南在門口靜靜的看著裏頭的人。


    剛上過藥,那藥烈的很,江寧正疼的額頭冒汗,臉色也越發慘白,正側身縮在床頭,手用力的捏著被角,深深的垂著頭。


    齊易南看著她這個痛苦的樣子,眸光深諳,眉心微蹙,鄉下地方怕是沒有什麽多好的傷藥,如此她能忍著不叫已是堅強了。


    隻是,想起自己當初受傷的時候,最怕的其實不是身體上徹骨的疼,而是怕那種在空無一人的寂靜裏,漫長又無盡頭的寂寞和疼痛交織在一起的痛苦。那時候他最不討厭話多的人,因為話說,能夠讓他暫時的忘記那些令人欲死不能的痛苦。


    所以,他思索了一下,推門走了進去。


    江寧聽見動靜,疲憊苦痛的眼眸看了看他,也沒有力氣再客氣有禮了,隻輕輕的喚了一聲:“南公子。”便又垂下了頭。


    小房間裏連個凳子也沒有,齊易南就站在小窗邊上,雙手背在身後,看著窗子透進來的月光,語聲淡然溫和:“謝銘去拿藥了,等他回來你吃了藥,應該就能睡了。”說著,他轉過眼眸,不動不搖的看著她:“此時我有空,你正好說說,想要我幫你什麽忙?”


    聽到這個,江寧有些混沌的腦袋,強撐著也清醒了一些,抬眸看著他,眼神無力又飽含希冀:“我知道此番開口,是有些厚顏無恥,但公子您願意幫我,那我也就照實說了。我是想求公子,能否幫我在官府裏的戶籍單子調出來,不知此事……可為難?”


    “戶籍單子?”齊易南聞言,眸光深深的看著她,帶著些許意趣讚賞,問道:“你想離開?”


    江寧點點頭,背上的疼痛加上心裏的苦楚,讓她眼淚控製不住的往下掉,輕歎著說:“再不走,我會死的。”


    齊易南看著她,心裏已經明白了,她是因為被打的受不了了,又無處可逃了,才會逃到船上來。而見到了自己後,也不知是鼓起了多少勇氣,才敢抱著試一試的想法,來跪下求自己……


    果然,人隻有到了絕路,才會不顧一切的奮力掙紮,向生而爭。


    她也總算是……學聰明了。


    “那你今日又為何被打?”他問。


    “今日被他打,是因為我偷吃避子藥被他發現了,而我一直都是不願意給他生孩子的,因為他那種人,根本不配做父親。”


    江寧說著,又絕望的笑了:“隻是,我想的太簡單,一直隻想著不給他生孩子就行了,卻從沒想過事發後,我該怎麽活下去。”


    她一無所有啊……縱然她現在想到辦法,想要拿到戶籍單子將來好離開這裏,可是,她也依然是迷茫無望的。


    該去哪兒?盤纏從哪裏來?路上萬一遇到壞人,壞事又怎麽辦?一想到這些,她眼淚就流的越發厲害。


    齊易南略略低眉,涼薄的月光照不進他眼底的深處,隻聽見他淡聲說:“你想要戶籍單子這很簡單,我回頭叫謝銘去辦就是。隻是,你可想好了去處?”


    說完這句,他抬眸看著她,目光幽深不見底。


    江寧看不懂他的眼神,隻下意識撫著心頭悶痛的地方,緩緩落淚:“我也不知道……我能去哪裏……”


    船閣裏,隻點了一盞蠟燭,齊易南靠在窗口吹著夜裏的海風,目光深遠的看著遠處的海,不知在想什麽。


    謝銘從後艙出來,打了個哈欠躺在了一旁的長塌上,困倦的說:“寧姑娘吃了藥,已吹燈睡下了。那爺你呢,今夜要在哪裏歇?”


    “就在這兒吧。”他淡淡回道,沉默了片刻又說:“明日,你派人去官府那兒,把她的戶籍單子調出來,拿回來給我。”


    謝銘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聞言傻乎乎問:“爺你要寧姑娘的戶籍單子做……”話說到一半,忽然醒悟過來什麽,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神狐疑的看著齊易南,試探著問:“爺你,該不會是想……”


    齊易南聞言,回眸森森的瞧他一眼,一個冷笑:“想什麽?”


    謝銘立即使勁搖頭,站起身慢慢的往後退:“沒沒沒,屬下什麽也沒說,屬下明日就去辦……”一遛煙跑了。


    齊易南見此搖頭笑了下,這個謝銘,說他是榆木腦袋倒也不盡然……


    一早醒來,江寧已經不發熱了,背上的傷還在痛,但也不似昨日那般痛的叫人揪心,想著那大夫的藥雖然烈,卻挺管用。


    出來房間,她打算去洗洗臉,到了廚房才發現,早飯給她留在了鍋裏,鍋台上則放著一張紙,上麵寫著寥寥幾字。


    好在江寧也讀過兩年女學堂,字也認的不少:“有事出去,留下養傷……”


    她心裏暖暖的,將紙條疊起來放在了掌心,眼睫輕顫著想,若等戶籍單拿回來,她再厚著臉皮請南公子給她安排個去處,不知他是否會同意啊……


    正想著,忽然聽見船閣外頭好像有動靜,像是腳步聲,她疑惑著他們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一邊往外走,可一出去才發現,來的居然是元良和婆婆!


    她一下就慌了。


    元良昨夜就發現了,停在海邊的大船上,燈火亮了一夜,那時候他就確定了,江寧一定是躲去了大船上!


    那一刻他心裏就知道,這個女人確定無疑是和那個姓謝的勾搭上了,不然她怎麽會在那船上留宿一整夜!


    被她欺騙而生的滿腹陰鬱怒氣,和那種遭遇背叛的痛恨恥辱,一整夜都充斥他的腦海,他幾乎沒睡,一直守在家門口直到看著那兩人乘著馬車離開,才拿了繩子過來。


    此刻,他看著眼前那個,滿眼恐懼慌張的女人,冷冷的一笑。


    “怕了?”他陰測測的笑著上前,手裏的繩子在手中繞圈甩著,一步步上前,看著江寧一步步後退,嘿嘿咬牙笑著:“怕也晚了,你那個姓謝的姘頭早早走了,此刻沒人會來救你了。”


    元母也在元良後頭跟著,看著江寧的眼神十分嫌棄生氣,和她兒子一樣,她已經在心裏認定了江寧紅杏出牆不守婦道了。


    她亦是特別冷漠道:“小寧,枉我當初瞎了眼還認為你是個老實的孩子,誰知今時才發現你居然如此放浪貪淫的東西,我們元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別忘了,你當初可是在良子他爹靈前發過毒誓的,你如今做下這種不知廉恥的事情,就不怕毒誓顯靈嗎?”


    “我沒做不知廉恥的事情!”


    江寧咬著牙,一步步的後退,知道他們是有備而來,自己怕是逃不掉了,可是再也不想在他們麵前害怕無用的隻知道哭了!


    她深吸口氣,退回船閣裏,瞬間就抓住船閣的門想要關緊,可元良也不是擺設,一跳就竄過來,身子狠狠一撞那門!


    “啊!”江寧在門內,被他一下撞倒在了地上,可她即刻就爬起來想逃回船艙,隻要回到船艙的房間裏,把門鎖上,她就一定能堅持到南公子回來的,到時候就不用怕他們了!


    可元良,真的是有備而來,眼見著她要跑,手中的繩圈往前一甩,一拽,便套住了江寧的脖子,一個用力將她再次拉倒在地上!


    她脖子瞬間被粗糲的草繩勒的痛苦不堪,倒在地上又狠狠的砸到了背,銳痛蔓延全身,她慌亂的睜開眼,看著蹲在自己麵前麵目猙獰的元良。


    他笑的極為陰狠:“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就別掙紮了,若老老實實的話,我或許能叫你少吃點苦。還有就是,不想給我生孩子也沒事,我不會打死你的,留著你……我還大有用處呢!”


    江寧心頭猛顫,滿眼恐懼:“你什麽意思……”


    他奸詐陰險的一笑,卻不回答,隻拿布條塞住了江寧的嘴,又和元母一起將她捆的結結實實的,帶著下了船。


    第21章 他就是救贖   早晨這個時候,天也剛亮沒……


    早晨這個時候,天也剛亮沒多久,海邊也沒什麽人,江寧被元良和元母捆著帶回去的時候,根本沒人看見。


    元良在家裏看著江寧,元母急忙的跑出去就找馬車。


    昨夜她已經聽兒子說了,賣船是因為要還賭債,可是船賣了賭債也沒還清,還差幾十兩,說還不上就要收宅子。她當時慌啊,她熬了半輩子苦才住上這海邊的大院子沒幾年啊,打算在這大院子裏頭養老的,若是連這唯一的宅子都給收了,她以後可要怎麽活下去?


    可兒子卻叫她不用擔心,說欠賭坊的銀子,方又榮願意幫著還,條件就是拿江寧去換。


    她當時第一個念頭就是,江寧那麽值錢啊?幾十兩銀子呢,那方又榮就為了買她一個嫁過人的殘敗身子?可後來一想,這肯定是早早勾搭上了,不然就江寧那麽小的膽子,哪裏敢吃避子藥?


    不過是怕給良子生了孩子後,那個姓方的不要她罷了,又或者,那藥就是姓方的給她的。


    她想了半夜,打算按照兒子的話,把這個不聽話,不生孩子,不守婦道的媳婦兒給賣了算了。一來可以還賭債,保住自家房子。二來,這種不安分的浪蕩婦人,留在家裏也是丟人現眼,不如讓她走,回頭再娶一個更聽話的就是了。


    所以,元母即便是有氣喘病,也跑的很快,她要趕緊找輛馬車,把江寧送到姓方的那裏去,這樣就算是等隔壁姓謝的那人回來了,她江寧也早成了方又榮床上的人。到那時,姓謝的能不嫌棄?還能管她?怕是惡心她這般放蕩都來不及!


    一切都計劃好了。


    馬車來到元家門口不過片刻,江寧就被推著上了馬車。


    元母也不能在家,她鎖了大門,他們母子兩個早商量好了,讓她先去一個地方呆到天黑再回來,省的姓謝的回來發現江寧不見了,來找她麻煩。畢竟那人有劍,真要來捅人一箭她也受不住,幹脆先躲躲。


    簾子落下,馬車裏有些昏暗,江寧手被捆在身後,嘴巴被堵住,心慌疑惑的看著靠在車壁上神情複雜的元良。


    他究竟想做什麽?要帶自己去哪裏?說了不會打死自己,可他肯定也不會輕易的放了自己,不然何必捆著她?


    她滿心慌亂無措,元良坐在對麵看著她,陰測測的笑著,聲音有些低,有些得意又有些痛恨的別扭:“以前總覺得娶你太虧了,像個傻子木頭一樣,連叫-床都不會,總叫人心煩。如今才知,你竟也是有點用處的嗬嗬……”


    江寧凝眉,什麽意思?


    元良卻不說了,隻盯著她陰險的笑著,時不時用他的手,在她的臉上,身上摸兩把,惹得江寧幾欲想吐,踢騰了好幾下他才停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隻囑咐車夫快著點。


    不知馬車走了多久,才緩緩停下來,江寧被元良粗魯的拉下車,帶進了一個偏僻的破屋子裏。


    屋子爛的不像樣子了,從屋頂到一切,破敗的像是幾百年沒人來過的鬼屋,到處都是落滿灰塵的雜物和蜘蛛網。


    她被元良綁在屋裏的柱子,嘴巴用布條纏了不知多少圈,舌頭幾乎不能動。身上更是被繩子纏了二十多圈,從上到下,從脖子到腳,纏的緊緊的別說動一下,連正常呼吸都難,然後他又搬過來一堆爛柴,壓在了她的身上後,他離開了。


    四處靜的厲害,除了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和狂亂的心跳外,就隻能聽見遠處的樹上,鳥雀烏鴉的寥寥叫聲,根本沒有人。


    沒有人會來這裏,更沒有人會來救自己……


    時間還早,元良不著急,他把江寧藏在這個地方,絕對沒人能找得到,所以他不慌不忙的去找方又榮,可是到了方又榮開的糧鋪才知道,他出門談生意去了,估計要天黑才回來。


    他無奈,就隻能等著,中途還回去看了江寧一次,發現她被捆的結結實實的一動也沒動,就更放心了,又去了糧鋪。


    方又榮回來的時候,天都黃昏了。


    他一見到元良在自己店裏,就知道那事兒成了,手裏拿著一柄風流的扇子,一邊得意的拍打著掌心,一邊帶著元良進了裏間,坐下後才問:“想了那麽幾天,這是肯了?”


    元良皮笑肉不笑的哼哼道:“與其被你三五不時的偷偷糾纏,倒不如幹脆舍了給你。”


    方又榮高興的打開扇子扇風,笑著說:“這就對了嘛,做人嘛,自然是要活泛些的,跟銀子又沒仇對不?”說著,挑挑眉問:“江寧人呢?你帶過來了嗎?”


    元良冷笑一下:“到底是見不得人的事兒,不好被人瞧見,我把她安置在了別處,你帶上銀子,跟我一道去領人就是。”


    “那成,這就走。”


    兩人便一起到了江寧所在的破屋前,看著又髒又亂的地方,方又榮蹙眉指著那破屋,狐疑道:“江寧在那破屋裏?”


    元良點頭,看了一眼那破屋,想到裏頭那個女人,一點愧疚也無就轉過了眸子,伸出了手:“五十兩銀子,給我,你就進去領人。”


    方又榮卻不急,先叫手下夥計進去看了果然有人後,這才放心的將銀子給了元良,還不忘損一句:“這回銀子到手,元兄可切記別再去賭了,否則下回可就沒有女人能給你賣了。”說著,不等元良眼神惱怒的瞪一眼,就又笑的一臉欠揍道:“不對不對,你家裏還是有女人的,隻是年紀大了些,賣不上幾個銀子罷了哈哈哈……”


    元良握著銀子,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卻硬是忍了,隻哼一聲:“有這個功夫磨嘴皮子,倒不如想想人帶回去了藏在哪兒,不然要是被你娘那個母老虎知道了,怕是要揭了你的皮!”


    方又榮不屑的哼一聲:“你且放寬你的心吧,這我早就安排妥當了,畢竟你我都是臉麵在外的人,自然不會輕忽的。”


    元良冷冷撇他一眼,拿著銀子走了,不再多說。


    畢竟不管是賣掉自己的妻子,還是買去別人的妻子,說出去都是極其不光彩的事兒。可這兩個男人卻硬是促成了這件事,真可謂是無恥相投,醃臢相對的很!


    見他走遠了,方又榮合上扇子插在後腰裏,猜著滿地髒亂走進了那屋子。


    小夥計已經搬開了遮擋在江寧身上的爛柴,而她已經被捆的幾乎渾身麻木毫無知覺了。整個人看起來頭發散亂,麵容慘白,一點也沒有往日裏至純至美,叫人心癢難耐的美麗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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