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何玉軒方才看到這位張秀女的模樣,端得是端莊大方,親和有禮,這溢滿的溫柔可親確實讓人充滿了保護欲,而從方才的話語裏看得出,又是一個懂進退、有禮數的人,何玉軒倒也不是不能明了為何這位張秀女是名單上的人。醫士取來椅子,何玉軒踱步在床榻前坐下,自小藥箱裏取出了手帕,輕柔地蓋在了張秀女的手腕上,如此反倒是讓張秀女有些訝異,眉眼間流露出溫婉的笑意。何玉軒的手指搭在病患的手腕上,半晌後微微蹙眉,這脈象看起來有點……他淡淡地說道:“這些天張秀女的吃食如何?”柳葉眉說道:“都是宮裏的吃食,偶爾幾位關係好的秀女在一處,或許會用儲秀宮的小廚房做點糕點一塊品嚐。”何玉軒頷首,慢吞吞地對柳葉眉說道:“請先幫秀女打盆熱水來。”而後他又示意身後的醫士陪著她去。兩人都離開後,張秀女眉頭微蹙,溫和地說道:“太醫,我的病況很嚴重嗎?”她比柳葉眉要敏銳得多,覺察出何玉軒是在故意支走他們。何玉軒搖頭,收回手指:“張秀女如今這模樣,怕是中了寒食散,分量極小,尚未能影響身體,可秀女的身體對五石散這等物什很是排斥,因而很快就發熱反應出來。臣給秀女開個方子,一日三服,且先排毒,後調養,不會有礙。”張秀女有點困惑,似是不太清楚寒食散是什麽,何玉軒輕聲說道:“五石散。”張秀女的臉色蒼白了一瞬,“太醫,確定無礙嗎?”寒食散最開始是張仲景所著,起初是用來治病的,後來被後人改造成有助於房事的藥散,便常做五石散的稱謂。這藥散食多有虧身體,不大容易上癮,卻容易讓人產生那方麵的興致,因而稍顯低俗。這才是何玉軒支開其他人與張秀女單獨說的原因,雖然最終要備注在脈案上,可何玉軒能用藥性來替代,至少不會毀了張秀女的名節。何玉軒冷靜得說道:“不必擔心,服藥散藥性即可。”張秀女所食用的份量極少,若不是她身體不耐受,這點份量不至於發作。也虧得是她們把這發熱當做是身體不適來處置了,不然就真的……太醫冷靜又寬慰的話語,讓張秀女的心神被穩定下來,她眼眸輕顫,強忍著露出笑容,“那便多謝太醫了。”何玉軒低頭寫藥方,遞給隨後進來的醫士。醫士備好脈案,何玉軒指點柳葉眉給張秀女擦了身,而後重新入內時,他聽到了張秀女低柔的聲音,“太醫不欲幫他們其他人看病嗎?”何玉軒的聲音很是沉靜平和,“這宮裏做事,不管是任何一件事都是需要按著規矩來的,若無詔,臣等無資格去給貴人們看病。”臨到門前,何玉軒不得不救是一方麵,可其他的,他向來不是個愛攬事的性格,或許是這一年半載事情多了些,但也無損於如今何玉軒的心態。入了宮,總該有思想準備,這些事可大可小,然終歸是不會停歇。別過了張秀女後,柳葉眉的宮女看起來便是心情不好,一路跟隨著他們去太醫院取藥,路上忍不住問道:“張秀女的身體當真不會有問題嗎?”何玉軒淡淡地說道:“按時吃藥便不會。”柳葉眉看起來才算是放心了些,待回到太醫院後,那醫士在私底下才忍不住說道:“原本以為是多麽體貼張秀女,這看起來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罷了。”何玉軒垂眸,有些疲懶地說道:“這些話不要亂說,於你無益。”醫士笑嘻嘻地點頭,不知到底有沒有把何玉軒的叮囑記在心中。何玉軒拎著小藥箱跨入門內,一句話隨著風聲飄來,“你可有陳化的地址?”……傍晚,柳貫在宮門接到了何玉軒,卻聽到他說道:“先不用回府,去這裏。”柳貫低頭把何玉軒遞過來的紙張看了半晌,確認不是什麽危險的地方後,就翻身上了馬車,駕著小馬車順著官道而去。這片地區確實是平民百姓常住的地方,小馬車經過的時候,街道上的百姓瞧著還有點詫異,何玉軒在馬車停下來的時候撩開了車簾,看到了外麵有些矮平的建築。陳化就住在這片巷子裏麵。何玉軒慢慢尋著路口找到了醫士說的那條巷子,而後在巷子末尾尋到了陳家的位置。柳貫搶著去敲門,半晌後才有個婦人前來應門,她的臉色慘白,發髻有點歪,眉間好似壓滿了大山。她看到柳貫守在門外的模樣,驚得往後麵躲了躲,像是沒料到會有陌生人前來敲門。何玉軒推了推柳貫,讓麵相冷肅沉穩的柳貫避讓開,耐心溫和地說道:“我是陳化的同僚,聽聞他重傷在家,便想著前來看看。”陳娘子瞧著何玉軒麵容俊秀,身披著官袍的模樣,那戒備的模樣才稍稍緩和了些。吏目在太醫院算高官,可是禦醫方才有正七品,這婦人從未看過正統的官袍,粗粗一看何玉軒身上的打扮,又聽得眼前這俊秀青年叫出她丈夫的名字,到底是相信了幾分,容了這兩人入門。何玉軒的氣質慵懶寬和,低聲說著他也是大夫的話語,得了陳娘子的許可後,又征得她的同意給陳化看病。陳家很小,隻租住了一間普通宅院,入內後何玉軒被陳娘子引到了屋中去,得見數日前還活潑開朗的陳化趴在床榻,腰間蓋著薄被,生死不知。他的後腦破了個大洞,血痂和頭發凝結在一起,散發著腥臭的味道,何玉軒不嫌棄地低頭檢查了片刻,而後伸手摸了摸陳化的脈搏。雖然很是稀薄,至少有救。何玉軒沉沉閉眼,讓柳貫速去附近的藥鋪買老山參,而後回來大火煎煮,大量參片熬煮後灌入陳化口中,手掌按著陳化的喉嚨胸膛幫助他吞服下。命懸一線先吊命,能穩住心脈,才能再說其他。這一頓忙活,待何玉軒察覺到陳化的脈象穩定了些,這才從身後拎著小藥箱的柳貫手中接了藥箱,從裏麵取出筆墨紙硯開藥方。柳貫低聲說道:“大人,這與你無關。”柳貫本意不是讓何玉軒不要多管閑事,而是他察覺到了何玉軒那異樣的情緒,以為他為眼前的人而觸動過深。何玉軒低歎了一聲,“這與我有關。”朱高煦清楚知道不能報複得了何玉軒,便重新選定了人選,這對原本去通風報信而救了他一命的陳化來說,又何其無辜?是他疏忽了。何玉軒一邊念著一邊寫藥方,陳娘子雖然不是醫者,但家中有人是大夫,對這些耳濡目染也有些清楚,聽著何玉軒列出來的藥方,再加上剛才何玉軒讓柳貫買的那老山參,她緊攥著袖口,略顯難堪地說道:“這些藥物過於貴重……”陳家家底薄,是支撐不起的。何玉軒溫柔地說道:“陳化曾救過我,我自當要報答他,這救命之恩,總不是區區錢財就能相抵的,還望嫂子能接納。”何玉軒溫溫和和說話的時候,甚少有人能抵擋,陳娘子猶豫了片刻,終究是想讓陳化活的念頭占據了上風,活著才有其他的可能。半晌,柳貫把抓好的藥留在陳家,何玉軒教了陳娘子如何煎熬藥後,這才與柳貫才一前一後地出來。柳貫駕著小馬車回去的時候,靠在車廂門口聽到了何大人那似有似無的聲音,“我還是真的是個……”後麵的話語融入風中,到底是聽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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