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軒慢吞吞地敲門,片刻後才有個小童出現在門口。小和尚光禿禿的腦袋很像是當初在北平給何玉軒帶路的小和尚,小童笑著說道:“您便是何大人了吧。”何玉軒蹲下來看著小和尚,“你怎麽知道我是誰?”小和尚咯咯笑道:“左善司說過了,您請進吧。”道衍是僧錄司的左善司,大部分的時間經常在僧錄司裏,這院子顯得有點空曠,隻是有個嘰嘰喳喳的小和尚在,這看起來又熱鬧了很多。小和尚說道:“左善司身體不適,師叔便把我送來看顧左善司。”何玉軒點頭,順手摸了摸小和尚的腦袋。光滑滑肉乎乎的,很是可愛。小和尚自己也摸了摸自己的小腦袋,笑著說道:“我也覺得很好摸。”傻樂的模樣看著便讓人心中暖和了起來。何玉軒抿唇,他算是知道那位師叔為什麽要把這個小和尚給送過來了,能讓人一看便高興的開心果,如何不能消解病中困苦的沉鬱呢?何玉軒看到道衍的時候,他正老神在在地包成球坐在門口。老和尚抬眸看了眼何玉軒,淡淡地說道:“原來是你來了啊,我說誰會在這個半下午的時間來做客。”何玉軒眉眼微彎,含笑說道:“可不就隻有我了嗎?”那流露的笑意充盈著他的眼眸,慵懶的氣質融合著些許暖意,讓俊秀醫者顯得更為親和。“頑皮。”道衍笑罵了一聲,讓小和尚自己去玩去。小和尚卻是不喜歡,徑直跑去取了根掃帚,便開始打掃起來庭院。柳貫守著門口看小和尚那樂嗬的樣子,也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道衍裹著小被子坐在門檻上,何玉軒本就是個混不吝的性子,壓根便不在乎,也隨著道衍就這麽坐了下來。兩人坐著門檻悠哉地看著庭院風光,何玉軒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道衍的麵色,半晌後才點頭喟歎:“好在您的病情不算嚴重。”道衍本是醫家出身,小病小鬧還是能自己治療一二。道衍慢條斯理地給自己解著小被子,“隻是季節更換的時候略有點著涼了,倒也不必給我裹成這樣。”這到底是誰給道衍裹成這樣的,自然是一目了然。何玉軒看了眼庭院裏正在認認真真打掃的小和尚,笑著說道:“您不也是放縱了他嗎?”道衍嗬嗬笑道:“他的性子嬌,要是不答應,那可得掉豆豆了。”一老一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看著好似無所事事,何玉軒借此確認了道衍是真的沒事後,也算是鬆了口氣。他不是個擅長扯話題的人,當道衍處在病中而精氣有所不濟的時候,他們的對話時不時就中斷下來。何玉軒安靜地聽著風聲,這暖和的春風還當真是給人很是舒適的感覺,就算是柔.軟的棉花,讓人恨不得直接撲到裏麵去。他看著庭院裏碧綠的嫩葉舒展著身姿,在這個春日裏似是要大展光彩。道衍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子虛這些時日一直在躲萬歲?”何玉軒突地一驚,就好似一個隱蔽的話題突然被人挑破了一般,他從來沒想到道衍會和他說這般話。畢竟朱棣和何玉軒的接觸大部分都是私底下的,基本沒有泄露的可能。道衍是怎麽覺察到他在悄悄避讓著朱棣的?何玉軒斂眉道:“這話從何說起?”道衍老神在在地說道:“那自然得問子虛你啊,你猜我怎麽地知道的?”何玉軒有點無奈,道衍還是那個老頑童的性格,身為大師可沒半點世外高人的冷豔高傲,反而往往總會有些出乎意料的舉動。他偏頭想了想,整個人靠在門框上思忖了片刻,慢吞吞地有了個想法:“難道是我這幾日表現有異樣?”道衍是個聰明人,當他真的和你提出了什麽的時候,何玉軒認為隱瞞是沒什麽意義的。他既然會提出來,便當真是認定了些什麽,而這般聰明的人,不需要何玉軒的肯定與否。道衍笑著搖頭,如同神棍般拋出了一個原因,“你可還記得當初在慶壽寺給子虛相麵的相士?”何玉軒回憶了片刻,立刻就想起來這個人是誰。袁珙。當初在北平,何玉軒去拜訪道衍的時候,這個人也在寺廟內,冷不丁那一跪下給何玉軒整懵了。隻是後來何玉軒也沒從道衍這裏挖到半句實話,而轉眼後那相麵的人也直接就跑掉了,似乎生怕被人逮住死命薅似的。道衍樂嗬嗬地說道:“他來京城後便來投奔我,隻可惜昨天被萬歲的人給逮到,如今大概是被丟到礦山裏挖礦了吧。”何玉軒:?“他告訴了您什麽?”何玉軒話剛出口,就有點後悔。多這話作甚?不管是什麽事,他都是不打算聽了,“算了,您還是不必告訴我了。”何玉軒有種預感,他聽到後估計不會怎麽愉快。……袁珙可以說是非常的倒黴了。在最開始離開北平後,作為一個“遊手好閑”的道士,袁珙遠離戰場,在那些接觸不到戰事的地方優哉遊哉地生活,看起來也很是美滿。這也源自於袁珙與朱棣的默契。作為一個擁有著相麵這能耐的道士,其實窺伺袁珙的人不在少數,袁珙總能“幸運”避開。他向來是奉行不該說的話就少說,可在遇到出乎他意料的人時,卻總是會表露出來,這也是何玉軒會被袁珙被盯上的原因。自打袁珙給朱棣“不為人知”相麵後,袁珙就在朱棣發話前就自然溜出了北平,而知道這件事情後,朱棣也從來都沒派人去抓捕他。一來,當然是袁珙相麵出來的結果很不錯,要是真的相出來一個極差的結果,他怕是走不出北平城。二來,是袁珙的存在是一個不安定的因素。彼時朱棣並未確定是否要對京師做些什麽,而當時的建文帝也很是安逸,剛登基的朱允看不出要動手的痕跡,有袁珙這樣一個人留在身邊自然是好事,可壞的影響卻遠遠比好的要多了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往往會更為惑人,袁珙比誰都知道其中的利弊,甚至於他根本就是此道中人。基於這個原因,袁珙偶爾回北平都甚少會停留。上次袁珙在北平看到何玉軒,也當真是個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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