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和常年跟著朱棣,王景弘某種程度上又算是鄭和的副手,兩人關係甚好,王景弘說的話,當有七分是真的。這一旦上了心,某些蛛絲馬跡就凸顯了出來。這讓侯顯暗恨自己之前當真是眼瞎。如今何玉軒正沒骨頭似地靠在窗邊賞月,侯顯一直暗地裏觀察著他,卻似乎感覺到何大人的心情……並不好?何玉軒如今很是清醒,不過畢竟睡了四個時辰,現在何玉軒的身體還處在那種懶洋洋的狀態,並不能很快地調動起來。以何玉軒現在的清醒程度,就算是想睡覺也睡不著了,而且可能是因為他入睡的時候還不是晚上,小黑屋並沒有出現。不過按著何玉軒的心情,這也是一件好事啊。他安靜地看著窗外的月色,今日似乎一直在刮大風,把昨日厚沉的雲朵都吹走了,不僅月亮很是幹淨清楚,便是那點點星芒也一眨一眨,整片星空都如此的美麗。星羅棋布,星辰的光芒雖微弱,可一點點匯聚而來,便是一條銀河。何玉軒數著星辰,目光觸及那條天際最美麗的銀河,不由得露出恬靜的笑意。可還真是難得,在月亮猶在的時候,還能看到如光布碎芒的天上之河。“子虛在看些什麽?”一道低沉暗啞的嗓音傳來,那獨有的氣息靠近時,何玉軒已然回頭。在他身後,朱棣一身常服,顯得很是低調沉穩,漫步而來的姿態狀似漫不經心。“見過萬歲。”何玉軒欠身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數。朱棣在桌邊坐下,何玉軒停留在窗前片刻,終究也回頭走到桌邊,在朱棣的示意下坐到了對麵。“身體可好些了?”朱棣溫和地說道。何玉軒有些尷尬,輕聲說道:“隻是過於疲乏,睡足了便不是大事。”朱棣:“若是身體不適,便需提出來,而不是強撐著。”何玉軒笑著說道:“您說的是。”朱棣搖了搖頭,語氣淡淡地說道:“此前我原是打算給你安排個閑職,隻讓你先接觸朝政為要。未料到金忠看重於你,反成了負擔。”許是何玉軒剛剛醒來,整個人說話還是不緊不慢,尾音如同裹在棉花裏一般軟黏,“臣知萬歲一開始隻打算安排個閑職,不然六部之中,為何偏偏挑中工部?”當然也有何玉軒之前的獻策都與工部所管轄的內容搭邊的緣故。他的眉目低柔,安然言道:“能讓我盡快融入朝政,又順理成章接觸,這的確是個好法子……隻後麵職責雖然變多,可到底是我的份內之事。“該做的,自然是得做完的。”份內之事這個詞,何玉軒似乎提及了許多遍。這似乎刻入了他的骨髓,成為一個深刻的烙印,哪怕透支身體也從未看到他懈怠。朱棣周身的氣息在遇到何玉軒的時候,往往會趨於溫和,他低沉著說道:“是因為你父親的緣故。”何玉軒眨了眨眼,輕輕點頭,“確實有這個緣故。”他感受著這殿內清幽的熏香,隱隱讓何玉軒想起窗外那寂靜冰涼的銀河,如此蜿蜒流淌不知幾多時光,掠遍了無數曆史長河,從不曾變更過。“父親雖然刻板嚴苛,對臣的管束極為嚴格。可娘親是個寬厚溫柔的人,每每會護著臣天真活潑的性格;他的堅持在旁人看來或許有點可笑,然臣以為……”何玉軒偏頭看著朱棣,沉默了許久,方才繼續說道:“他堅信黑便是黑,白便是白,也從不隱忍不發,看不慣官場的黑暗,又耐不得旁人圓滑手段……臣的父親便是這樣一個頑固不靈的家夥。可他堅守的東西,甚至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那臣便學上一學,大抵會知道他那時的想法罷。”如此,便硬生生磨去了棱角,造就了截然不同的何子虛。朱棣望著何玉軒的眉眼,突然想不起這是多久以來,再度認真地看他的模樣。子虛是一個內斂疲懶的人,於他而言,這世間的事大抵都是困擾他、阻擋他散漫的步伐,然他本性中自帶而來的荊棘同樣絆腳,讓他掙脫不得,不可無視眼前的是非雲煙。他這般的人……朱棣突地陷入了沉思,他似乎從來不曾細想過這些事。何玉軒對他來說,便是一個定然要掌握在手裏的人,可朱棣的確不曾想過,如果他當真明確、徹底地表露出自己的意思,何子虛又會如何反應?朱棣的心口宛如被悄然撞了一下。何玉軒性情散漫,貪圖安逸,可份內的事,便是殫精竭慮都要完成;他從不會出頭拔尖,恨不得把所有的才思謀劃都藏在骨子裏,偶有泄露便著急忙慌地尋求遮掩,可一旦有利於民生,有利於大事,又會趕在人前思及所有破漏之處;哪怕有再驚天的大事,不礙到他便絲毫不理會;可再小的細碎瑣事,要是落在他眼底,便容不得半點汙垢……他是這樣一個疏懶又勤奮,從心又果敢,矛盾到極致的人。分明不是其父親那般認真的性格,可依舊沉默繼承了父親所念,在偏離常道的路上也時有踐行,對己身偶爾苛刻至極,又全然不在意外界的想法。靜默的帝王悠悠地想著,什麽時候他已經把何玉軒的性格刻畫得如此清晰了?如果是他的話……這樣一個人,怕是會欣然答應朱棣的強求,隻因為他的懶勁不願去思忖過多,懶得去糾結其中的好壞,更不願牽連到與他有幹係的人。因果對錯全由他一人擔著,抱著朱棣終究會厭棄他的可能,隻等著被拋棄的那一日便利索地收拾包裹逃離京師。帝王蹙眉,指尖摩挲著扳指,淡聲問道:“子虛,若我當初不是暫留餘地,而是強迫於你呢?”何玉軒微愣。這份若有若無的情愫便是這般,總是帶著一種婉轉柔弱的力道,不著痕跡地、輕描淡寫地存在在兩人中間,無一人鮮明地挑破,也沒有人暢所欲言地表達。萬歲突然這般挑明詢問,讓何玉軒有點訝異。然何玉軒思索了一會兒後,還是老實地說道:“雖然會有點不甘願,可最終還是會答應的。”他對自己的本性清楚不過,怎可能會費勁去糾結逃避呢?爬龍床這種事……忍忍便是了。朱棣蹙眉,吐息了片刻後,又道:“……然後等著我厭棄你的某日,便可卷包裹逃走?”何玉軒是真的詫異了,這怎的好似萬歲偷窺了他的想法一般呢?雖然何玉軒不曾流露出異樣的神色,可這短暫的幾息停頓來不及反應,便足以證明朱棣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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