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工程隊還有市軋鋼廠的職工宿舍沒蓋好,暫時抽不出人手,隻能讓她先等一個月,收完尾再來開工。而這一等,就等來了橫西市的雨季,一連綿又是一個多月,一直到九月初才放晴。


    這段時間工人們隻能暫時住辦公室,珍珍弄了幾張鋼絲床進去,簡單的將就一下。好容易放晴,出個大太陽,工人們在生產線上奮鬥,珍珍就幫他們把鋪蓋抱外頭曬一曬。


    這忙著,小長城就扶著磚牆,“咿咿呀呀”叫著,往屋裏爬去了。珍珍帶這孩子是真糙,水泥地板泥土地啥的,隻要不潮,隨他爬,所以也隻是隔一會兒回頭看看,看不見喊一聲“長城”,收到兒子的回答,她就繼續幹自己的事。


    可這次不一樣,她在過道上沒看見孩子,喊了兩聲“長城”也沒人答應,趕緊擦擦手順著過道找過去。


    “哎喲臭小子,怎麽跑這邊來了,這啊,以後就是爺爺奶奶們的宿舍,等咱們把地板一填,這兒就……哎喲,你手裏拿的啥?”


    長城搖了搖,“咚咚咚”。


    是個撥浪鼓。


    “運氣還不錯啊,撿到個撥浪鼓,但咱們不能直接玩兒,回去給你洗幹淨消消毒再玩,好不好?”


    長城很有主見的搖頭,“不!”


    當然,他還是低估了他媽的冷酷無情,珍珍趁他搖頭一把搶過來,齜牙咧嘴,“臭小子也不看看跟誰說話……咦……”忽然,她愣了,這撥浪鼓怎麽比一般的沉?


    而且,手柄的顏色,雖然有點黑,卻透著點金光,雕梁畫棟凹凸有致,不像是普通木頭做的。她趕緊用洗鋪蓋的肥皂水衝洗一下,又用刷子輕輕刷幹淨上頭的泥土……那居然是一根金手柄!!!


    手柄雕梁畫棟的精美程度,讓她不敢草率處理,趕緊又把鼓體和牽引繩、撞珠洗幹淨……徹底傻眼了。


    那兩顆一開始並不怎麽起眼的撞珠,居然是綠寶石的!


    她長這麽大其實也沒見過什麽寶石,可這麽漂亮,這麽圓潤有光澤的,一定值不少錢!


    珍珍平靜呼吸,循循善誘:“乖長城告訴媽媽,你在哪兒撿到的撥浪鼓呀?”


    被她搶了玩具,長城不開心,嘟著嘴。


    “乖,告訴媽媽好不好?”


    長城一心隻想搶回自己的玩具,趁她不注意一撈一撈的,連續撲空幾次,嘴裏就咿咿呀呀叫起來,為什麽別人的媽媽都是有求必應,他的媽媽卻要啥啥不給,吃啥啥不讓,哼!


    “這是寶貝,不能給你玩兒,隨便掉顆珠子都是一套房呢,你告訴媽媽哪兒撿的,媽媽讓小姨給你捎糖醋魚回來吃怎麽樣?”


    糖醋魚,還是小姨鋁皮飯盒裏拎回來的,酸酸甜甜,鮮嫩可口……長城吸了吸口水,指指左邊。


    珍珍順著看過去,那是一堵牆,出門才反應過來這不就是工程隊說地板有空洞的那間嗎?出於安全考慮,她一直沒讓人進去,此時地板已經裂了好大個縫,老鼠屎堆裏有幾團不知哪個年代的破棉花,爛襪子,估計長城就是在裏頭撿的破爛。


    她再順著縫製往下一看,忽然發現好幾個腐朽的紅木箱子……這實在是太眼熟了!當年她的雕母就是在這樣的箱子裏撿到的!珍珍立馬精神一震,她兒子帶她撿到寶啦!


    “姐,姐,林豐收,你來一下。”她不敢走開,怕有人進來。


    豐收大姐正在盤貨,盤得頭發亂哄哄,一手的灰,“叫啥呢,多大人了,還跟趕美那瘋丫頭一樣。”


    “噓……姐你快去辦公室,給季淵明掛電話,讓他立馬來廠裏一趟,一秒鍾也不能耽擱。”


    林豐收一愣,“嘛呢,火急火燎的?”


    “哎呀姐你看。”


    林豐收看著金燦燦雕刻精美的撥浪鼓手柄,還有那綠幽幽的珠子,就是再傻也明白了,大張著嘴,“這縫隙裏都是這些?”


    “不一定全是撥浪鼓,但肯定是寶貝。”以前一直傳說這片地是法場,陰魂重,誰也不敢輕易動它,這兩年雨水一多,地基下陷,就把洞給露出來了。


    幸好,季淵明很給力,在大姨姐語焉不詳的“十萬火急趕快來”裏,聽出了什麽,也沒細問,來就完事兒了。打完電話,林豐收又找來兩把大鐵鍬,鐵杠杆,和一款掩人耳目的篷布,等季淵明一來,用手電筒一照,發現大紅木箱子還真不少。


    先用杠杆撬開地板縫,抬上來兩箱,打開來你猜是啥?


    居然全是黃燦燦,銀閃閃,綠幽幽,紅通通的金銀珠寶!有金條,銀錠子,項鏈,鐲子……反正,對於十代貧農的他們來說,從沒見過的好東西。


    姐倆大眼瞪小眼,季淵明又抬上來最後一個箱子,居然是一套保存完好的鳳冠霞帔!那鳳冠頭上的鳳凰,是金銀翠綠粉藍組成的,極端奢華,栩栩如生;霞帔是大紅色的,絲綢又滑又軟,龍鳳呈祥紋樣十分漂亮,四角還綴著玉石做的墜子和流蘇……任何一個女人看了都會心動。


    當然,珍珍這都是帶著手套看的,僅限於看看,過眼癮,因為東西太多太珍貴,不再是以前的幾枚銅錢能自個兒拿著玩了。


    大家過夠眼癮,季淵明出去打電話,很快,市公安局、文化館、文物局的人就來了。這麽多“金銀財寶”,尤其是那套罕見而奢侈的鳳冠霞帔,絕非一般人家所有。因為數量巨大,曆史收藏價值極高,當天晚上,省博物館的館長副館長都親自來了!


    胡同裏的人隻看見公安輕手輕腳往外抬出好幾個大箱子,青雲玩具廠又放了一串長長的鞭炮,可把大家好奇死了,這玩具廠是咋了?


    雖然珍珍一家子都守口如瓶,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天沒黑,玩具廠挖出三箱金銀珠寶的消息就傳得沸沸揚揚,街坊鄰居們都來打聽到底有多少,到底是些啥,當然,這都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們就沒留下點啥?”隔壁大媽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真沒,我本來還想打開蓋子看看都有些啥,我家長城他爸臉一黑,眼一瞪,我這嚇得就手抖。”林豐收趕緊附和:“可不是,長城他爸那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哪有咱老娘們說話的份兒?”


    眾人怎麽覺著有點違和呢?長城爸可是見誰都笑眯眯的。


    恰好長城不知抽什麽筋,指著媽媽大叫一聲:“爸爸,打!”


    林珍珍又恰如其分的露出小臂上一塊青紫,她原本的皮膚太雪白了,那青紫格外刺眼。豐收大姐心疼得咬牙切齒,“瞧瞧,這就是長城爸打的,我妹子隻說要看看箱子裏都有啥,就被他當著孩子麵打了。”


    其他人唏噓不已。


    這年代的老百姓,基本不覺著男人打老婆有啥不對,不僅不聲討,還愈發覺著季副局長就是個大公無私大義滅親的好警察!


    林家姐妹倆對視一眼,會心一笑:對不起啦長城爸,隻能讓你先背會兒黑鍋啦!


    第56章 056   越挖越大


    終於, 街坊鄰居們半是遺憾半是滿足的離開了季家,還有對季淵明滿嘴的誇讚。那麽多好東西呢,就是傻子也會有私心, 隨便偷藏兩根小金條, 這日子就不用愁了, 他倒真是大公無私六親不認啊!


    珍珍撈起長城親了兩口:“季長城你咋這麽聰明呢?”


    長城流著哈喇子的嘴就往她懷裏拱。


    “邊兒去,你以後可是大孩子, 不能再喝奶咯。”


    十個月的長城提前進入語言爆發期, “打打打,媽媽媽媽, 爸爸爸爸……”


    林豐收趕緊一把撈過孩子,“有你這麽當媽的嘛,好的不教淨教他打人。”


    珍珍也很冤啊, 她從沒教過他,可胡同裏哪個男孩子不是打打殺殺的?尤其隔壁大媽家寶貝孫子, 還有春霞兒子,那都是桂花胡同的孩子王, 這是“近墨者黑”咯。


    “人季淵明說了, 他要潑闖就讓他潑闖,別束縛他的天性, 咱們隻需要把原則和紅線劃出來就行,過線就打, 甭心疼。”


    “這倒是, 超英趕美我就特後悔, 以前對他們管得太嚴了,超英小小年紀就是一小老頭,我跟你姐夫也心疼, 也後悔啊……”當媽的,誰不想自個兒孩子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孩子的過分懂事其實就是父母的失敗。


    “得得得,說起這個我就害怕,明兒他奶奶又來了。”季老太買了輛大永久,別看她幹瘦,可那麽大輛自行車愣是讓她“馴”得服服帖帖,山林穿梭如魚得水。


    有了自行車,來桂花胡同更方便了,她就跑得更勤咯,珍珍出了月子,孩子好帶後,她回家繼續收雞蛋,平時隔三差五就來看孫子。


    “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太太疼孫子你該偷著樂才對!”


    珍珍聳聳肩:“我一開始也樂啊,可你看看現在,有他奶奶抬頭,這小子都學會跟我唱反調了。”她不讓吃的,老太太說沒事又不是天天吃,她不讓玩的,老太太說沒事偶爾玩一下,小長城本來是個她說啥就是啥的孩子,現在自個兒都迷糊了。


    媽媽說隻能往東,奶奶說往西也可以。小長城到底該聽誰的?


    季淵明說過他媽幾次,教孩子就隻能一個人來,尤其是立規矩的時候,隻能有一種聲音,決不能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可老太太就是疼孫子,吃吃喝喝不就是小事嘛,縱容孩子一下也壞不了事……還挺讓人無法反駁的。


    林珍珍既替長城感謝奶奶的疼愛,又有點左右為難。老太太心是真心,一點兒也不壞,可就是會讓孩子不知道該聽誰的,看來教育隻得趁她不在的時候。


    人是真不經念,飯前才念過,夜裏珍珍正睡得深沉,大門就被拍得“砰砰”響,她以為是季淵明加班回來了,結果開門一看居然是老太太,她一個哈欠就僵在半途:“啊,媽怎麽來了?”


    昏黃的電燈下,老太太臉色鐵青。


    “是不是爸他怎麽了?”不然怎麽會大半夜趕來,珍珍不由得想起那年賣血的事兒,其實她一直擔心老爺子會不會留下後遺症。


    “不是。”老太太冷冷的說話,看著她的眼神倒是溫和不少,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後背,“外頭冷,怎麽也不披件衣裳。”


    珍珍這才反應過來隻穿著睡衣,下意識打個冷顫,“沒事就好,有什麽事先進屋暖暖再說。”


    老太太冷哼一聲,“放心,娘今兒一定給你討個公道。”人已經一陣風吹進了院子,“季淵明你給我滾出來,我問你你憑啥打媳婦兒啊?咱們老季家幾十年就沒有打女人的風氣,白讓你當警察當局長,白讓你吃這麽多白米飯,你丟不丟人?!”


    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兒子說話,老太太更氣了:“你個小王八羔子你,珍珍這麽好的媳婦兒你都打,你是不是屎糊心了啊你?你睜大狗眼看看,上哪兒找這麽好的女同誌去?”


    她罵得很大聲,整條胡同的狗都吠起來,街坊們自然也被吵醒了,抱怨聲此起彼伏。可她似乎一點兒也不在乎,要知道平時她是多麽懂人情世故,多麽不願麻煩別人的老太太啊!


    淚水順著珍珍的臉頰滾落,又燙又鹹。


    生病的時候沒哭,穿越過來一無所知無依無靠的時候沒哭,生孩子的時候沒哭,卻在這時候哭了。


    她一直以為,婆婆跟兒媳婦的關係很微妙,夫妻和美則天下太平,夫妻一旦有矛盾,婆婆必將無條件的偏向兒子,甚至她還覺著這是天經地義人之常情。可這四年的相處讓她發現,她的婆婆真是一個非常講道理,非常疼愛她的老太太!


    她何其有幸,能遇到這麽好的人呀?除了奶奶,她從不相信還會有同性能對她這麽好。


    “媽。”老太太被她抱住,愣了愣,“咋,他打你哪兒了?還疼嗎?快讓我看看,我也是天黑了才聽海洋他奶說起來,要早知道我就早來給你做主了。”


    季家雖然窮,老大雖然沒主見,老二雖然懶,可他們都有一個特質——不打女人。她是絕對想不到,最懂事最有出息脾氣最好的老大居然敢動手,珍珍又漂亮,又能掙錢,還生了大胖小子,在她老人家看來這就是十全十美的好女人!以前眼瞅著小兩口蜜裏調油,最近也沒啥矛盾,怎麽忽然動手?


    她倒沒想是不是珍珍做了啥錯事,反倒隻懷疑老大,他是不是當官當久了,心思開始變了?畢竟,以他的外貌年紀和條件,吸引別的女同誌也是分分鍾的事兒。


    “乖,娘知道你是個好的,千錯萬錯都是老大的錯,我不會放過他的你放心。”


    珍珍“噗嗤”一聲笑了,“媽你想多了,季淵明好好的,咱們進屋說。”


    半小時後。


    “他真沒打你?”


    “真。”


    “你那胳膊上是自個兒畫的?”


    “是。”


    “你們唱雙簧,是想撇清嫌疑,讓所有人知道你們沒拿國家一分一毫?”


    “對。”


    老太太拍了拍胸脯,“那長城咋說他爸打你?”


    “哎呀媽,那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整天嘰裏呱啦啥都說,冷不丁蹦出幾個字來嚇人。”


    老太太頓時樂了,刮了刮孫子的鼻子,“這都是,看來咱們都冤枉他爸了,明兒給他做頓好的補償補償。”


    然而,她們的一片心意,季淵明卻沒時間消受,自從跟著文物一走,他就一個禮拜沒回來。禮拜對禮拜那天中午回來,又讓青雲玩具廠停工,把能搬走的設備先搬走,來了一支二三十人的考古隊,把玩具廠給拆了。


    又是挖,又是刨的,那大鐵鍬,大鋤頭,還有些珍珍也叫不出名字的挖掘工具,轟隆隆轟隆隆……玩具廠夷為平地不算,還刨出個十幾米深的大坑!


    珍珍心焦啊,雖然區裏說會給她誤工補償,以後也會幫她蓋回廠房,可市百貨還有兩個大單子等著呢,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誠信,她不能讓自己的事業剛步上正軌就留下個不好的名聲。


    沒辦法,院裏擺不開,她隻能跟街道租了以前大隊部的院子和房子,用來做臨時工作地點和倉庫,因為有些設備搬不出來隻能用手工代替,可生產線又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的,為了補充巨大的手工缺口,她就在街道招了一批臨時女工。


    活不累,坐板凳上就能幹,關鍵一天還有三塊錢工資拿,青雲街道的待業婦女們差點兒擠破頭!


    國慶節後,林豐收和張勝利又去了一趟外省,給拉到幾個訂單。雖然量沒市百貨的大,可也不小了,隻要有單子,工人們就有幹勁兒!每當看見大家夥積極昂揚的麵孔和鬥誌,珍珍心裏就說不出的滿足,或許,辦廠不僅是為了掙錢,為了成為萬元戶,更重要的是力所能及的幫助他人。


    另一邊,考古隊的收獲更大,省博物館判斷那套鳳冠霞帔應該是九百多年前的親王妃製式,猜測附近應該有一座古墓,或者是故居之類的文物群,於是上報部委。部委這才派下一批考古隊員,夜以繼日,到了年底終於把所有文物發掘工作做完——原來玩具廠下頭真的有一座古墓!


    是當年北宋西夏王妃的墓穴!葬下後沒多久發生過地震,山體垮塌,把原本在平坦處的墓穴掩埋住,又經過幾百年風吹日曬雨淋,地質災害,人類活動……最終變成這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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