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蕙蘭更不願意,躲他跟躲瘟神似的。


    糟老頭子壞得很,就讓他介紹的相親對象,天天上鏈條廠守著,逢人便說他是蕙蘭的對象,倆人鬧矛盾,讓大家幫著調解調解。不知情的還真被他一副癡情樣子打動,做了“老好人”,蕙蘭不給好臉還成了“不領情”,配不上那對象。


    可把小姑娘氣得,哭了好幾場,無賴趕又趕不走,就連門衛也幫他說好話,給他“創造機會”,昨兒還差點溜進了女工宿舍。


    “要不是今兒早晨遇到以前的哥們,我還不知道這事呢,你說她才多大,就急著談對象。”張勝利恨恨地跺了一腳,恨鐵不成鋼,又怕他直接開罵傷小姑娘自尊心,隻能讓同為女同誌的林珍珍幫著勸兩句。


    這傻子也犯了其他人一樣的錯誤,真以為蕙蘭真“談對象”了。


    可珍珍是誰啊,她可是這世界上最了解蕙蘭的人,他隻說點皮毛,她就猜到本質了,隻淡淡地問:“你說那個男的叫啥名字?”


    “林躍進。”


    第54章 054   臭流氓!


    該來的終於來了, 林躍進不是別人,正是她上輩子的家暴渣“爺爺”。


    林珍珍曾無數次想過,如果奶奶不嫁給林躍進, 不給他守寡, 不幫他養育沒血緣關係的孩子, 她的人生該多麽精彩。


    打發走張勝利,她特意往鏈條廠走了一趟, 一個街道的, 她天天從鏈條廠門口過,門衛都認識她, 還笑著打個招呼:“林老師,找咱們食堂的小楊同誌呢?”


    珍珍一答應,他就絮絮叨叨說起林躍進的事來, 完了還得來一句:“你跟她關係好,你就勸勸她唄, 多好一小夥子,脾氣鬧歸鬧, 別真……哎喲, 說曹操曹操到,你看看誰來了。”


    珍珍不用回頭也知道, 她是真惡心,不想看見家暴男。


    “大叔忙呢正?”身後傳來一把年輕男子的聲音, 帶著討好。


    現在雖說婦女能頂半邊天, 可小姑娘的名聲也很金貴, 趕美學校有個老師,聽說就是上公共廁所的時候被隔壁男的透過牆縫看了一眼屁股,鬧得滿城風雨, 罵“破鞋”,最後不得不迫於名聲嫁給那男的。林躍進想打什麽主意,她十分清楚。


    而且,他的小動作初見成效,所有人都信了他是蕙蘭對象這一“事實”,這不,路人都是熱心路人,幫著他複合呢!要是能“複合”,蕙蘭就是有八張嘴也說不清得嫁給他了,要是沒“複合”,蕙蘭也得落下個“無情無義”“耍小性子”的名聲。


    林躍進的算盤打得真好,真響。珍珍冷笑一聲,回頭冷冷的瞥他一眼。


    “這位女同誌是……”他眼裏閃過毫不掩飾的驚豔。


    珍珍踩著高跟鞋,一條白裙子把身材襯得玲瓏有致,尤其就這麽扭著細腰,揚長而去。心道:哼,高興是吧,暗暗得意是吧,等著吧,不弄“死”你我就不是您便宜孫女。


    ***


    果然,她那副“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城市女孩”形象,在林躍進心裏留下深厚印象。他這人吧,雖然二十郎當可因為家窮,又是農村戶口,可他嘴巴確實厲害,腦子機靈,是他們生產隊的民兵小隊長,跟著公社革委會幾名武裝專幹混,不用幹農活,養得細皮嫩肉。


    這年代的武裝專幹相當於五十年後的鄉鎮派出所警察,民警刑警交警一肩挑,鄉裏鄉鄰的有什麽矛盾糾紛都是他們去處理,一來二去林躍進在當地公社也算個“人物”。


    一麵是眼高於頂的自我認知,一麵是自身家庭條件的貧困,他的個人問題一直得不到解決。真正幹部家的閨女看不上他,農村戶口的他又看不上,一下就給耽擱到這麽大年紀。正巧前幾天楊父找上他,替蕙蘭毛遂自薦,他頓時眼前一亮。


    十七八的大姑娘,正是如花似玉,嫩得能掐出水來,還在食堂有正式工作,天天吃油水,關鍵還沒讀過書不識字,以後就是工作再好再漂亮,在他跟前也蹦躂不起來……多麽理想的結婚對象啊!


    他當即二話不說,請了幾天假,來城關公社守“媳婦兒”來了。


    可自從見過林珍珍後,那白裙子高跟鞋不可一世的模樣又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聽保衛科的人說還是名小學老師,手底下管著個玩具廠……無論是外貌、經濟條件還是學曆,都甩蕙蘭幾條街。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門衛大爺也沒提她已婚已育的事兒。


    林躍進開始睡不著了。


    而珍珍呢,每天去玩具廠都要從鏈條廠門口扭著腰過,永遠是那麽一副高昂著頭顱誰也不鳥的模樣,真他媽就是白天鵝!


    林躍進這隻癩.□□哪還有心思守蕙蘭,天天蹲著點兒的等他的白天鵝路過……當然,他連搭訕的機會都沒有,白天鵝都不帶正眼看他的。


    進入八月,天氣越來越熱,珍珍每天在他跟前晃,也快曬得不行了,眼瞅著時機成熟,這天剛走到鏈條廠門口,她忽然神色尷尬:“大叔,我能去廠裏公共廁所一趟嗎?”


    再漂亮的仙女也得屎尿屁不是?


    門衛大爺自然答應,廠裏的廁所原則上是不對外開放的,可熟人例外。況且今兒是建軍節,人家老公待會兒還來廠裏視察呢,大家捧著還來不及。


    珍珍扭著腰,熟練的進門,右拐,順著林蔭小道過去,眼睛不經意的往後一瞟,看見那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心頭冷笑。如果他不是這麽色膽包天沒臉沒皮,她這次“釣魚執法”還真沒用。


    如果按後世的身份算,她是“孫女”,他是“爺爺”,用這招尷尬死了,可……管他娘呢!珍珍甩甩頭,把心頭的尷尬強壓下去,對付這種垃圾,就得一次將他打趴下,不然鬼知道他還會使什麽鬼點子。


    蕙蘭的幸福,比什麽都重要!


    “哎喲……”剛想著,迎麵撞上來一人,“想撞死我啊,是不是瞎啊?”那聲尖細的帶點南方口音的普通話,還真是久違了。


    珍珍抬頭,果然是半年沒見的秦小鳳。過年後沒多久,她就跟季六哥離婚了,雖然找的借口是“不離婚戶口遷不走,上海當地街道辦就不給落戶”,可明眼人都知道,她就是鐵了心要回城。


    季六哥一開始也曾極力挽留過,求她看在海洋三兄弟的份上,給孩子們一個完整的家,她要啥他以後都會給她,絕不會比回上海差。甚至,跟季淵明喝醉酒的時候,他還露出幾句“跪下”的話……珍珍還挺恨鐵不成鋼的。


    幸好,秦小鳳一走,季六哥的思想壓力小了很多,把老娘接來看孩子,不用天天吵架,他能把更多心思投入工作,最近聽說都升到管生產的副廠長了,待遇大大提高不說,整個人的精神風貌都起來了。


    而最關鍵的是,文二姐也認識他,挺看好他,正打算把文霞介紹給他呢!怎麽秦小鳳忽然又回來了?


    “喲,是珍珍啊,對不住啊,六嫂不是故意的。”秦小鳳穿著土氣還打補丁,神色也憔悴多了,仿佛半年間老了十歲,看來回上海日子不好過啊,難怪忽然對她這麽客氣。


    珍珍撇嘴,你是誰六嫂啊,六哥和孩子都早把你忘了。


    “你這是去哪兒?要去咱們家嗎,那正好,一道了,你是不知道,你六哥有多倔,我都多長時間沒見孩子了,他愣是不讓我見,還說什麽孩子不認我,怕我見了傷心,是為我好……”


    這個珍珍倒是知道。季海洋已經懂事了,知道她拋下他們回城,心裏肯定有怨恨。冰洋嘛,為這事沒少被胡同裏的孩子嘲笑欺負,也不待見她。至於小洋那更別提了,季六娘是省油燈?老太太還不得可著勁的添油加醋說他們媽媽怎麽壞怎麽拋棄他們,這樣的認知已經紮根了。


    季六哥也是為她好,她還不領情,看來苦日子並沒讓她成長多少。珍珍非常冷淡地說:“上廁所。”


    “什麽?”


    “我說我要上廁所,怎麽,你也想去?”


    “好啊,咱們一起吧,好久沒見了,我也怪想你的。”


    林珍珍雞皮疙瘩受不了,這分明是回上海沒過上好日子現在又想吃回頭草了,不過,願不願接受她是季六哥和三個孩子的事,她現在的重點是引林躍進入甕。“謝了,我不喜歡跟人一起上廁所。”


    公共廁所男女廁各有兩個坑位,沒有擋板隔斷,踩在簡單的水泥板上,互相看得見對方的大白屁股,有些中年婦女還特愛看別人的,挺尷尬。


    秦小鳳見她愛搭不理的,心裏也來氣,翻個白眼扭著腰就進了廁所。


    珍珍躲在樹蔭下,往身後看了看,發現林躍進還沒跟上來,估計是看見她有伴兒,沒了賊膽……這秦小鳳真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緊要關頭打草驚蛇,她實在是懶得跟他周旋了。


    正想著,忽然“啊”一聲,驚得樹上的鳥四處逃散,廁所裏傳來一聲又尖又利的“抓流氓”。正巧有兩個男工人走到廁所跟前,嚇得一動不敢動,求助的看向不遠處的珍珍,意思是讓她給他們作證,他們還沒走進廁所呢。


    這年頭耍流氓可不是小事,坐牢丟工作都是輕的。


    “抓流氓啊,大流氓啊!”


    珍珍還沒反應過來事情怎麽提前發生了,男工人們卻反應神速,逮住男廁所跑出來那個身影,一個飛踹,流氓應聲倒地,一左一右,一個踩住流氓的左手,一個壓住流氓的右胳膊。


    “哎喲喂,誤會誤會,兩位無產階級大兄弟誤會啊……”林躍進哭著求饒。


    “誤會你媽呢,你褲子還沒提起來呢,不是你耍流氓你跑啥跑?”


    “呸!咱哥倆要是不抓你,流氓就是咱們!”


    “對,趕緊叫保衛科的人來,臭流氓必須送公安局去!”


    秦小鳳匆匆忙忙提上褲子跑出來,對著林躍進就是一頓猛踢,“看你姑奶奶呢!知道你姑奶奶是誰嗎?這廁所我天天上,哪裏有塊磚哪裏有個石頭比你清楚,我一進去就覺著不對勁,怎麽掉了半塊磚,露出那麽大個洞,一抬頭就看見你的眼睛……呸!不要臉!”男女廁之間隻一牆之隔,哪邊有個響動啥的都能聽見。


    罵著,保衛科嗚啦啦來了七.八號人,有人進去男廁所一看,果然找到被他翹開的半截磚頭,還有一個踮腳的石頭,“準是他!”


    看看吧,人贓並獲抓個現行,林躍進求爺爺告奶奶也沒用,這屬於社會閑雜人員偷跑進來,性質惡劣極了。鬧了一會兒,正趕上一個班組中途休息來上廁所,哎喲喂,鏈條廠居然出了個臭流氓,褲子還沒穿好的大流氓,廠裏頓時炸開鍋了,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來看流氓長啥樣。


    等看清“流氓”的臉,大家都傻眼了,這不是那個笑眯眯的,和和氣氣的,每天在廠門口找食堂小楊師傅求複合的“對象”嗎?!張勝利的兄弟們不樂意了,“啥對象不對象的,小楊師傅都不見他,這種品行敗壞的臭流氓怎麽可能是小楊師傅的對象,王二花我問你,他要這麽死纏爛打追求你,你願意嗎?”


    “邊兒去,誰稀罕!”


    這下,大家才反應過來,原來不是小楊師傅冷酷無情耍脾氣,是她早看穿了臭流氓的本性,懶得搭理他呢!原來那些所謂的“用情至深”,全他媽是裝出來的死纏爛打!


    有幾個男同誌看不過意,踹了他幾腳。小楊師傅多好個人啊,又漂亮,又和氣,做的飯賊好吃,打菜都是滿滿一勺,從來不手抖,王八蛋!


    就這麽你一拳我一腳的,林躍進不僅社死,還差點被打死了。幸好今兒市公安局的來做建軍節安全生產檢查,沒讓他被亂拳打死。


    季淵明因為有個會走不開,沒來,他的同事可是不講任何情麵的,這兩年社會治安不錯,想辦點案子愣是遇不著,耍流氓已經算“大案”了,頓時興奮不已。


    廢話,沒案子,怎麽升職稱?怎麽漲工資得嘉獎?


    ***


    晚上,季淵明回來,珍珍明知故問:“喂,聽說沒,鏈條廠逮到個大流氓呢!”


    “你也知道?”季淵明揉揉腦袋,一把抱起兒子用胡茬紮了紮他,把小子紮得“咯吱咯吱”笑個不停。


    “能不知道嘛,你可別跟我賣關子,趕緊說說你們局裏怎麽處置的?”


    季淵明冷哼一聲,“怎麽處置,從重唄。”耍流氓也就算了,還被幾百號人看見,公安機關要是不從重處理以儆效尤,不是難以服眾的問題,是以後得多少年輕人效仿?社會風氣得壞成啥樣!


    第55章 055   季副局長居然打老婆?


    也就兩天, 審判結果就下來了,北山縣紅旗溝公社向陽生產大隊三隊的林躍進同誌,因流氓罪背叛處有期徒刑三年, 當然第一時間被公社武裝部除名, 收回以前頒發的所有嘉獎。


    至於能不能按時出獄, 取決於他有沒有好好學做人,珍珍覺著, 如果牢獄之災能讓他改邪歸正做個好人, 那也是因禍得福。如果改不了,那就去監獄裏“家暴”去吧, 有人會教他做人。


    沒了二流子的騷擾,蕙蘭開心壞了,每天安安心心上班, 提高廚藝,有空就往桂花胡同來, 每次小長城一看見她用網兜拎著那倆鋁皮飯盒進門,眼睛就笑成一條縫, 口水滴滴答答。


    她現在廚藝好, 也不用再在打飯窗口站著了,經常被廠領導點名要求去招待貴賓。貴賓們是真貴賓, 普通的大魚大肉已經不稀罕了,饒是她做得再美味, 人也隻是筷子碰幾下, 意思意思, 每次都能剩十之七八。


    而她作為廚師的最大福利,就是能把剩菜剩飯打包,挑著筷子沒戳過的地方, 幹淨的肉啊魚的,裝上滿滿兩飯盒,帶去姐姐家給他們打牙祭。


    珍珍上輩子再苦,奶奶也沒讓她吃過別人的剩菜剩飯,其實心裏是膈應的,可她也知道浪費可恥,自個兒不愛吃,但也絕對不阻攔家裏人吃,隻是小長城除外。孩子還小,抵抗力不行,別人筷子雖沒戳過,可也有風險啊。


    偏偏長城是個小牛犢,媽媽給他買新鮮肉他不吃,就是眼巴巴看著蕙蘭帶來的“殘羹冷炙”,不讓吃還生氣。


    “算了算了,咱農村娃娃不講究那些,你看他壯得牛犢似的,壞不了肚子。”季淵明打圓場。


    “這不光是壞肚子的問題,它還有可能是感染了別人的細菌病毒啥的,肉眼看不見,吃進去就變成傳染病呢?”


    這年代的人除了肺結核,知道啥傳染病啊,都說她把兒子養得太嬌氣,農村娃在馬路牙子上啥不吃啊,狗屎雞糞都吃過呢,也沒見得什麽傳染病。


    有了爺爺奶奶長威風,小長城更鬧得凶,就要吃打包回來的!


    珍珍懷疑,他可能壓根吃不出飯菜的區別,隻是覺著從小姨飯盒裏掏出來的特別香,喜歡的是那份儀式感。就試著把自個兒做的裝蕙蘭飯盒裏,假裝是打包回來的,可惜他吃一口就不要,還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


    原來,不是儀式感,是媽媽做的菜沒有小姨做的好吃呀!


    珍珍氣死,得吧,學藝不精,她甘拜下風。


    於是,在蕙蘭千方百計的“幫補”下,別的孩子斷奶後都會瘦一點,她家這個倒好,頓頓有湯有肉,比吃奶還胖,這才九個月,就會叫“爸爸”“媽媽”“肉肉”了,雙腿特有勁,扶著藤椅沙發能走好大一圈,還出了十幾顆牙,帶去市醫院檢查,大夫都說像一周半的孩子。


    反正隻要智力和運動發育正常,能吃點兒也沒啥,至少好帶,不生病不是?


    ***


    挑出來的廠房確實很合適作宿舍,工程隊的人看過都豎大拇指,周邊栽了很多月季花,蒿草也有半人高,還爬了一牆的爬山虎,要說環境比很多國營大廠都好。


    但有一間地板有點晃動,經工程人員評估說有下陷的風險,建議把地板拆開,填充一下地基再裝修比較好。珍珍一想到裏頭將住進行動不便的工人,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當即讓工程隊開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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