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以為是缺碘,可補碘也沒什麽用,後來才懷疑是遺傳。”她拍了拍蕎蕎的背,哄她:“蕎蕎乖,把你的畫畫本兒拿來給阿姨看看,好不好?”


    小丫頭噠噠噠跑回自個兒房間,王芳這才小聲說:“我們都檢查過了,她的甲狀腺結節不小,得長期服藥,如果效果不好的話我們準備十五歲前給她做手術……她爸說,手術做太早會影響她長個兒,做晚了又怕惡化,發展成甲狀腺癌。”


    “轟——”珍珍隻覺自己腦袋裏一聲巨響,甲狀腺癌!


    她知道!


    這時,蕎蕎的畫畫本兒也拿出來了,是一本小小的很袖珍的美術作業本,封麵用彩色蠟筆畫著個小女孩,名字那欄是很工整的楷體字——“季沅君”。


    珍珍對這個名字,再熟悉不過,上輩子她看季小牛一個人孤苦伶仃,主動幫他找過他的遠嫁姑姑,可惜有用的信息不多,季小牛也隻知道姑姑名字叫季沅君,是他爺爺找老先生取的,特別好,還有一個信息是生過一場甲狀腺癌,他爺爺散盡家財幫她治好的。


    當時,珍珍把這些信息發布到季沅君所嫁城市和省份的貼吧裏,每隔幾天就要去看一下有沒人回複,所以對這兩項重要的信息記憶猶新。


    原來,王芳的丈夫也姓季,不謀而合,給她取的也是沅君,多麽詩情畫意,寄托著他們美好願景的沅君啊!


    “阿姨,你怎麽啦?”蕎蕎仰著腦袋看她,忽然茅塞頓開,又噠噠噠跑回房,拿出兩枚小小的包著錫紙的巧克力,“阿姨,吃糖糖,要開心喲!”


    林珍珍不知道怎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隻是被動的接過巧克力,甜蜜裏帶著淡淡的苦味,恰似被命運捉弄的滋味。


    放下帶來的二百塊錢,珍珍拉著季淵明快步離開,再多待一秒鍾,她的眼淚就要出來了。


    “珍珍怎麽了?”季淵明關心地問她,“咱們可以放心了,她在這裏過得很好,養父母也用心教養她。”


    珍珍不說話。


    “你是擔心她的病吧?要覺著不放心,明兒咱們再來一趟,再給他們送兩百?”


    珍珍還是不說話。


    季淵明急了,小媳婦的臉色,不是擔心,不是著急,也不是懊悔,是一種很微妙的……氣憤。


    “誰惹你生氣?看這小嘴,都能掛油壺了。”


    “季淵明你傻子,大傻子!”


    季淵明摸了摸鼻子,他覺著自己沒惹媳婦兒啊。


    他越是這副純良無害,她越是生氣,越是替他不值,原來上輩子讓他散盡家財的不是她和他的女兒,是別人的孩子!原來他們從始至終隻有一個孩子,那就是季小牛那不成器的早死的爸爸,呸!


    第46章 046   懷孕


    偏偏吧, 她的氣惱還有口不能言,她的心疼,她替他不值卻不能說出來, 越想越氣……最直接的結果就是, 這個春節, 林珍珍病倒了。


    “你說說,好端端的怎麽就病倒了, 是不是你讓她摸涼水了?”季老太指責兒子不好好體恤媳婦兒。


    季淵明是真冤啊, 現在天冷,家裏的煤爐子就沒斷過, 多的是熱水,媳婦兒就是上個廁所洗手都能用熱水,更別說來例假那幾天, 他幾乎沒讓她動過手。


    過完年,三月裏, 首都召開黨內工作會議,開始清查四.人.幫在學生遊行事件中的詭計, 各地開始陸續清算造反派, 公安是最忙的部門,他忙得腳不沾地, 可媳婦兒的事卻一點沒落下。


    “咋,說你還不服氣呢?”


    “沒, 媽你想哪兒去了。”


    老太太不跟他嬉皮笑臉, “認真的, 你最近沒經常值班了吧?”


    剛調去市局那三個月,他也是跟著其他人一起值夜班的,這幾個月摸清楚單位和轄區情況, 局麵也逐漸鋪開了,他也就十天半月值一次,白天再怎麽忙,晚上小兩口幾乎天天在一起,刨除不方便那幾天,確實……挺頻繁的。


    老太太也想到這茬,她是真著急了。


    小兩口結婚馬上兩年,天天在一起也一年半了,怎麽還是沒個動靜?她總覺著是珍珍身體底子薄,宮寒啥的,所以經常讓兒子不給她碰涼水……當然,這話她也不敢當著兒媳婦說,小女孩子沒娘,對這些女人家的事一知半解,前幾年虧了身子也可憐。


    “哎呀媽我知道你要說啥,我走了,上班去了啊。”


    老太太笑罵兩句,把薑湯端進屋,扶著珍珍從炕上坐起來,嘴裏絮絮叨叨,無非就是怪兒子沒把她照顧好,她要不是家裏活計丟不開她早來照顧兒媳了。


    珍珍腦袋又悶又重,老太太的絮叨仿佛也在千裏之外,平時又熱又辣的薑湯今兒喝進嘴裏居然嚐不到一點兒味道。她心裏還在盤算著別的事,紐扣玩具雖然利潤高,可市場幾乎飽和了,她現在手裏也有大幾千的積蓄,隨著清算四.人.幫工作的推進,她總覺著得抓緊時間,再盤算點家底。


    她沒記錯的話,這場會議具有揭開“撥亂反正”序幕的重要曆史意義。


    “不行咱去縣醫院,打吊針?”


    珍珍搖頭,她從小就怕打針,能吃藥堅決不打針。


    剛躺下,被子還沒蓋好呢,忽然門口就傳來一把熟悉的女聲:“大嫂,娘在你這兒吧?”


    珍珍嗓子疼,說不出話,隻能看向婆婆。


    “叫魂兒呢叫,我這不剛來到一會兒,咋了?”除夕夜是一大家子並著過的,老大家負責米麵肉蛋,老二家負責半個月柴火,老三負責裏裏外外的洗涮,才剛吃過怎麽又想來打秋風!


    “媽在就好,咱們來福想奶奶了。”說著,曹粉仙抱著個胖乎乎的小子進門,“哎喲大嫂這日子可真舒坦,咱在白水溝都幹半天活了,你還能熱炕頭躺著……”說著就把懷裏的來福塞被窩裏去,也不管那孩子的棉褲上還帶著泥土和雪水。


    三房兩口子,老太太非打即罵沒個好臉,可三房的大孫子來福,老太太是真稀罕。“哎喲乖乖,吃過奶了沒?可別餓壞孩子,這麽冷的天出門幹啥……”


    來福現在滿四個月了,會抬頭,也會爬,在家裏那土炕上爬得一身油亮,成年人汗臭味腳臭味混雜著孩子的屎尿氣,薑湯的威力開始在胃裏發酵,珍珍是真受不了,直接給整吐了。


    偏偏老太太忙著香她的大孫子,還擔心她把剛喝的薑湯吐沒了,又讓曹粉仙給她來了一碗。


    病人哪有什麽好心情,珍珍都不想搭理她們,背朝她們昏昏欲睡。


    “娘,記分員太過分了,隻給來福爹記五分工,剛還叫囂要給他記四分,他這麽幹咱們沒麵子連帶著爹娘也丟臉,最關鍵吧,這麽點工分,我吃不飽,沒奶水,來福就要餓肚子。”


    “滾一邊去,人家為啥給他記這麽少,你們心裏沒點逼數?”懶成那樣,骨頭都快散架了,還有臉告別人的狀。


    “不是不是,孩子爹懶是懶了點兒,我不否認,可這新換的記分員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二姑就是隔壁海洋他奶,這明擺著就是故意為難,故意跟您作對。”


    老太太本來沒在意,可這麽一聽,還覺著有點像。特別是最近半年她給國營食堂送雞蛋掙了錢,老婆子陰陽怪氣含沙射影的實在討人厭,要不是珍珍勸她別動怒,別把倒騰雞蛋的事弄發,她早跟她幹仗了!


    因為怎麽惹她,她都不接茬,老婆子估計是支使外甥為難季家人,就是想惹怒她,鬧出點什麽來。


    老太太雖然不識字,可她識大體,知道老大的工作要緊,家裏怎麽倒騰都隻能在地底下,拿到台麵上來就成他的把柄。“逼老婆子,你們也是,懶骨頭就那麽賤,多幹點活會累死?”


    曹粉仙撇撇嘴,不說話。


    過了會兒,看林珍珍沒出聲,以為是睡著了,這才開始進入正題,抱著老太太的胳膊晃:“哎呀媽,我們這也不是沒辦法,知道您疼來福,委屈了我們就是委屈了來福,大嫂不是開了個紐扣廠嘛,我們來當工人怎麽樣?”


    老太太還是清醒的,“邊兒去,工廠不是你大嫂的,她做不了主,要參加招工你是城鎮戶口嗎?是的話找勞動局去啊。”


    “那她大姐是農村戶口,不也照樣進來了。”曹粉仙頓了頓,“再說了,我們進了工廠,吃住都在大哥大嫂這邊,再把來福帶來,您老人家就天天抱著大孫子到處溜達,多舒坦呐?”


    “放你娘的狗屁!舒坦的是你!都分家了憑啥還吃你大哥大嫂!”老太太動了怒氣,“當時鬧著要分家的是你們,現在還有臉呢?你大嫂撿的鴨子,一年也抱了好幾窩,蘋果棗成了氣候,也都讓你們分著栽了……算下來額外分給你們的東西,也值個三四百,怎麽就這麽不知足呢你,啊?”


    從炕尾抓起笤帚,劈裏啪啦就往她身上打。


    曹粉仙“哎喲”叫著,抱頭鼠竄。來福聽見媽媽叫,嚇得哇哇大哭,珍珍想再裝睡也沒轍,她知道老太太拎得清,所以就想看看她會怎麽處理。


    還真是沒讓她失望。小鴨子和蘋果棗,這是她剛穿來時用大家夥的公共資金想的創意,現在她一分沒要,全回饋了老二老三,這是她的情分。可他們想打紐扣廠的主意,那就得治治他們了。


    “慢著,媽別氣壞了自個兒,來福媽要想來工廠上班,也不是不可以。”


    “啥?!”


    “啊?!”婆媳倆異口同聲,一個是嚇壞了,一個是驚喜死了。


    “我們廠的工人一個賽一個勤快,一個賽一個能幹,大家都在力爭上遊,最見不慣的就是偷奸耍滑,你們在白水溝的名聲你們自個兒也清楚,就是我同意,工人也不同意。”


    曹粉仙急得滿麵通紅,“大嫂那我們該怎麽辦您倒是快說啊。”


    “就像學生,要進好學校,得拿出成績單來,合格了才行。”她頓了頓,“你們想進我這所‘好學校’,貓蛋爹媽也想進,可咱名額有限,這時候就得看誰的成績單好看。”


    曹粉仙腦袋瓜那叫一個激靈,“大嫂我明白了!您是說讓我們跟二哥二嫂競爭,比比看誰勤勞是吧?放心吧您,隻要給我們時間,今年過年保準交出一份滿意的成績單。”


    “好,一言為定,到年底我去生產隊記分員那兒看看,不算來狗貓蛋,你們兩家誰的工分多,我就招誰來當工人。”


    “好嘞!大嫂你可要說話算數,咱媽給作證呢,是吧媽?”


    老太太憋笑,點頭。


    曹粉仙這才抱著她的大胖小子,屁顛屁顛往白水溝跑,生怕去晚了工分低。廢話,當了工人那就是有工資拿,有勞保領的,別人畫大餅她不信,可大嫂說話算數,比公婆還一口唾沫一個釘,她不信她會不認賬。


    至於二嫂家,那她更不怕了,因為最近二哥忙著伺候那幾十株蘋果棗,沒時間上工,他們兩口子,隻要稍微在原來的基礎上努力一點點,勤快一點點,不早退不遲到,絕對能超過二哥一家!


    如果有這麽一件事,它難度不大,做成功後的獎勵十分豐厚,豐厚到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你說你是幹呢?還是幹呢?


    老太太看著珍珍得意的笑臉,忽然想起,昨兒老二一家也進城了,“莫非他們說的也是這事?”


    “可不是呢,媽也別怪我說話直接,兄弟之間該幫襯的我們不會多說一句,可有些事得他們自個兒站起來,我們才能扶一把,他們要是爛泥扶不上牆,我們扶他們,說不定還得把我們也拖累了,您說是不是?”


    季老太還能說什麽?哪一句不是理兒?得嘞,老大有這麽個“賢內助”,以後走得肯定比他們想得還遠!


    晚上,季淵明回來,珍珍也沒提白天的事,反正兩口子現在的目標很明確:把自個兒小日子過起來,男人仕途順利,女人商途坦蕩,再生倆孩子,好好教養他們,其他的事都阻礙不了小家庭的步伐。


    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他們剛想著到勞動節要再沒動靜,就去醫院看看,誰知四月裏的一天,倆人忽然想起來——例假好像挺長時間沒來了。


    具體有多長呢?好像是春節前來了一次,沒幾天病倒,躺了一個禮拜,後來又忙廠裏的事,就給忘了。主要吧,她例假不是很準時,以前又鬧過假懷孕的烏龍,不敢往那方麵想。


    此時一合計,最近確實是挺能吃,餓得超快,小便也有點多,兩口子當即上縣醫院化驗。


    大夫都是有專業素養的,他們剛把情況一說,就開單子讓他們去二樓抽血,季淵明認識院長,直接找了位老中醫,驗血結果還沒出來呢,老中醫把脈一號就說她懷上了。


    “恭喜小季,你愛人這是有兩個半月的喜了。”院長握著季淵明的手,滿臉是笑。


    季淵明卻有點愣愣的,來的路上已經把“是”和“不是”的結果給想遍了,可當真聽到“是”,他還是轉不過彎來,腦海裏隻有一個想法——他,季淵明,和妻子就要有一個孩子了嗎?


    他期待了兩年的孩子,就這麽來了?


    下一秒,珍珍隻覺天旋地轉,整個人被他打橫抱起,萬裏無雲的天空仿佛有道彩虹,炫目又溫暖。


    第47章 047   同行襯托


    這道彩虹產生的眩暈, 把林珍珍給暈吐了,從此吐得一發不可收拾,吐得天昏地暗。


    就連隔壁的寡婦大媽, 每到飯點聽見小林老師的嘔聲, 都心疼:“林老師那麽嬌貴個人, 愣是吐得麵黃肌瘦。”


    因為孕吐嚴重,季淵明還專門每天早晚各請一個小時的假, 伺候好媳婦兒早飯吃了吐吐了吃才出門, 中午趕回家來伺候吃了吐吐了吃的中午飯,下午提前一個小時回來煲各種養胃湯……當然, 這還是老太太和豐收大姐都在,蕙蘭時不時也來幫忙的前提下。


    “珍珍你這福氣也太好了,婆婆姐姐伺候你, 連男人也尾著你……我們家那口子,貨比貨得扔!”春霞“咬牙切齒”的說。


    “肚子要不這麽折騰, 我還不情願他伺候我呢。”珍珍有氣無力地說著,摸了摸尖尖的下巴, 瘦得嬰兒肥都快沒了, 愁啊!


    “對了,廠裏怎麽樣, 沒事吧?”


    “沒事兒,豐收大姐和趙叔看著, 我就給他們跑跑腿, 現在紐扣玩具的庫存已經達到八千多個, 橫西市和周邊三市能賣的都賣差不多了。”


    去庫存確實是個大問題,珍珍琢磨著,“你去過省城沒?”


    “我?”春霞指著自個兒, 不好意思地說:“還沒呢,我連橫西市都沒出過。”


    “那這樣,三天後,你跟我姐去一趟省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七零萬元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老胡十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老胡十八並收藏七零萬元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