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結婚快兩年還沒孩子,社員們難免會嚼舌根,孩子們或多或少都聽過幾句,現在林老師有孩子了,那就沒有缺點啦!別人再也不能說她的壞話啦!


    而且,這個消息還在放學後得到了證實——因為有人看見林老師的丈夫抱著個孩子回來啦!聽說還是一個很漂亮的小女娃娃,不是林老師生的還能是誰呢?


    林珍珍進季家大門,差點跟曹粉仙撞個滿懷,“大嫂放學了?今兒可真早。”


    曹粉仙的肚子大得就像個鐵鍋,已經九個多月了,任何時候都有可能生產,早就不用下地幹活了。這一閑,雙下巴就分外明顯,尤其笑的時候。


    珍珍點點頭,也沒心情跟她多說。


    “誒大嫂等等,你也別動氣,我大哥在外頭上班,誰知道會遇到什麽女人,隻要你的正妻之位還在,也就……”


    林珍珍現在聽見季淵明就煩,更加不想搭理她了。


    “哇……嗚嗚……嗚嗚……”忽然,她的屋裏傳來小孩哭聲,珍珍心頭一緊,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曹粉仙見她臉色一變,也沒了幸災樂禍,真心誠意勸:“大嫂你別上火啊,不就一孩子嗎,隻要……”


    “放什麽屁,這是你大哥戰友的孩子,再亂說老娘撕爛你的嘴!”季老太抱著孩子,凶巴巴蹬著曹粉仙,轉頭對珍珍,神色不由自主溫和下來,“放學了,淵明要出差,你回去幫他收拾一下行李,可以嗎?”


    這是老太太的請求,珍珍沒辦法拒絕。


    而且,她不是不講道理,她知道這事怪不了季淵明,都怪那一肚子壞水兒的李紅梅!


    季淵明瞅著她臉色緩和,趕緊“點頭哈腰”將人拉回房裏,門一關,立馬摟進懷裏,“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乖珍兒不生氣了好不好?”


    林珍珍就是隻貓,隻要別人順毛捋她就能先不炸。


    季淵明最擅長的,就是觀察和分析,“是我不好,我不該招惹這樣的人,但現在咱們還有辦法補救。”先把錯往身上攬,越大越好。


    果然,小媳婦眉毛一挑,“什麽叫招惹?是她螞.蝗吸血你呢。”在男女問題這一塊上,她相信他,“什麽補救辦法你倒是說啊。”


    季淵明這三天心裏也很不是滋味,就把事情跟季六說了,好友告訴他——“這事好解決,給蕎蕎找個眼皮子底下的收養家庭不就行了?”


    珍珍眼睛一亮,對啊,她不願養,但說不定有別人願意養呢,“誰呀?找到沒?”


    季淵明鬆口氣,“有點眉目。”


    這人不是別人,兜兜轉轉居然找到王偉的一個堂姐,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季六得來的消息季淵明也從王偉那兒得到證實,堂姐三十出頭的年紀,結婚好幾年了沒孩子,她在市機關小學當老師,丈夫是省醫院的大夫,常年在省城,夫妻分居。


    兩口子感情不錯,四處檢查過,都說是沒問題,該吃的都吃了,該醫的也醫了,所以現在雙方老人商量,給抱養個孩子吧,孩子引孩子,說不定領養個孩子能給他們招個孩子來呢!要是招不來,兩口子也有個寄托,老來也是依靠。


    “行啊,反正就在市裏,咱隔三差五也能去看看,平時給點錢買點東西……我不怕花錢,隻是……”


    “我知道。”季淵明緊緊抱住她,這個辦法他還在猶豫,“先觀察一段時間,等我出差回來,咱們去現場考察一下,再決定?”


    雖然說兩口子都是知識分子,教養不會太差,王偉家不簡單,在省裏應該是有關係的,這樣的人家家風不錯,一方麵出現虐待孩子的可能性非常小,另一方麵也是給蕎蕎找個靠山,九泉之下的趙建國也能放心。可萬般好,那都是他們看起來的好,對蕎蕎到底怎麽樣,也得以後才能知道。


    “好。”珍珍答應,“還有,你得跟李紅梅要一份書麵說明,讓她白紙黑字跟蕎蕎斷絕關係,一輩子不許探視和認回,否則……”


    季淵明沒想到,小媳婦想得還挺周到:“好。”不斷幹淨,豈不是便宜她了?既然要過好日子,那就去吧,現在不要孩子,孩子長大也不會要她。


    “這兩個半月就讓爸媽先帶著,你要有空就來看一眼,幫襯一把,怎麽樣?”他用商量的語氣問,畢竟老人年紀大了,還得經常往市區送雞蛋。


    “沒問題。”珍珍答應,這不,小兩口的矛盾不就瞬間化解了?過日子嘛,哪有過不去的坎,關鍵是理解和商量。


    小媳婦軟軟的,香香的,剛嚐過甜頭的男人,得商量點別的:“待會兒咱們回家好不好?想你了。”


    第39章 039   我愛洗澡皮膚好好~


    小別勝新婚自不必說, 反正他這次是抽調執行特殊任務,珍珍也不拖他後腿,隻願他好好的去, 平平安安回來。


    季淵明一走, 小學期末考一天, 判卷兩天,出成績通知書一天, 再把學校裏裏外外打掃一遍, 珍珍迎來了她幸福的暑假。


    揣上五百塊錢,珍珍走出胡同, 來到一片低矮的紅磚房前,生鏽的大鐵門開著,門口保衛科居然沒人。她猶豫一下, 還是走了進去,這才一段時間沒來, 沒想到青雲街道紐扣廠居然就門可羅雀了。


    原本轟隆隆的車間,現在也安靜極了。


    珍珍抬頭看天, 要不是剛放暑假, 她還以為自個兒記錯了,今天可是工作日啊。街道辦的廠都是三班倒, 二十四小時開工的。


    正巧,珍珍一抬頭, 發現旁邊的二層小樓窗口邊站著個人, “王廠長。”


    “喲, 林老師,今兒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珍珍看他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又覺著自己多慮了, 紐扣廠或許隻是放假呢?遂把來意說了。


    王廠長其實挺高興她能來的,因為耽擱了這麽久,他以為她反悔不想要那批紐扣了,心裏著急又不好上門詢問,就這麽幹著急了好幾天。


    “怎麽工廠都放假了您還在這兒?”珍珍疑惑地問。


    誰知王廠長卻臉色一垮,唉聲歎氣:“別提了,這假啊,工人也不願放,我也是沒辦法。”


    原來,自從產出一批殘次品後,機器又壞了兩次,最後一次幹脆直接燒了電機。紐扣廠雖然規模不小,可真正算得上“現代化”的機器就那一台,還是早在意大利淘汰的東西,修也修了,除非送回意大利老家去,不然隻能當廢銅爛鐵賣了。


    機器廢了,工人們自然就沒活幹了,與其讓他們來紮堆聊天嗑瓜子兒,不如放假唄。


    “這要放到啥時候啊?”


    王廠長歎口氣,四下裏一看沒人,才小聲道:“這話我也就隻跟你說,我估摸著,是要倒咯。”


    珍珍驚詫:“啊?為啥?不就是一台機器嘛,大不了咱們換台新的,跟日本人買台更先進的不行嗎?”兩國都建交三年多了。


    “林老師,咱們輕工業這塊,跟你們教育係統不一樣。”教育事業那是純公益的,無論誰來當領導,財政撥款都照撥不誤。可輕工業不一樣,沒你這紐扣廠還有其他紐扣廠,並不是非誰不可,老填無底洞也不現實。


    “我聽楊主任的意思,區裏讓咱們先給工人發50%工資,下個月可就連50%都沒了。”


    這不就倒閉的前兆嘛?工人們有關係的走關係,有人情的跑人情,都在想辦法調動勞動關係呢。“那您下一步打算到哪兒高就去?”


    王廠長這才得意一笑,“高就談不上,就去工業局辦吧,反正我也快退休了,不拘哪兒安置兩年就行。”


    珍珍順著他的心,恭維了幾句,心裏忽然又打起前幾天那主意——如果紐扣廠倒閉,她是不是有機會?


    當然,她現在還不能問,畢竟這四十萬枚紐扣已經很招人眼了,先安全的摟到懷裏再說。廠子倒不倒閉,倒閉以後怎麽處置,她先靜觀其變。如果有別人也跟她打一樣主意,那就先讓別人來投石問路唄,反正這塊肉她看上了,誰也別想叼走。


    現在是季淵明在外頭執行特殊任務的關鍵時期,她可不能弄出任何不利於他的風聲。


    有了這麽多紐扣,老太太送雞蛋的活兒越幹越順手,每隔三四天去一趟附近生產隊,進一趟城,進賬十一二塊都是淨利潤,整天樂顛顛的。反正他們現在是不缺油,不缺白米的,每天就換著法做吃的,半個月工夫珍珍就胖了兩斤。


    當然,這也得益於老兩口的幫襯,他們主動接過帶蕎蕎的任務,也不知道是特別的緣分還是怎麽著,小灑水車慢慢的像個正常孩子了。以前整宿整宿的哭,現在能一覺到天亮,以前喂飯跟殺豬似的,現在知道自個兒抓著吃了。


    “珍珍來舀洗澡水,你陳大娘送雞蛋來,我給她多數幾個紐扣去。”老太太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急匆匆出了廚房。


    有錢後第一件事,他們就蓋了間小廚房,支楞起兩口嶄新的大鐵鍋,一口專門燒水,一口煮飯做菜,那幹淨得,再也不用跟老二老三家擠,再也不會在洗澡水裏看見菜葉渣子咯!


    他們能支楞起來,可老二老三就羨慕了啊,天天找借口死乞白賴借他們的鐵鍋燒水,還抱著自個兒的柴火來,“大嫂快把水舀走,輪到我們了,倆孩子還等著洗澡呢。”


    珍珍還挺欣慰,在她的教育下,龍鳳胎可終於知道要勤洗澡了,對於滿頭虱子的他們來說,真是不容易啊!


    她把熱水舀進幹淨桶裏,提到院子裏,再在妯娌們羨慕的眼神裏拎出一隻鍍了鋁皮的大鐵盆,這東西供銷社都沒有,還是她拿著季淵明的幹部票,去百貨商店排了三天隊才搶到的。以前老人洗澡總用木桶,可那木桶全家老少都用,汗膩子都不知道垢了多少,總覺著不衛生。


    自從換了新的洗澡盆,老太太逢人便誇她大兒媳有良心,知道孝順啥啥的,你就說吧,妯娌們能不酸?她們不想跟珍珍當妯娌,想當她婆婆!


    不過,今兒的洗澡水可不是給老太太燒的。一想到即將發生的殺豬名場麵,珍珍隻想歎口氣。


    蕎蕎跟大部分孩子一樣,特別不愛洗澡。


    這不,看見大鐵盆就“哇”一聲嚎起來了,踉蹌著直往屋裏躲,一張小臉給憋得通紅通紅的,鼻涕口水糊一臉。


    “這還沒開始呢,待會兒還不得哭成狗啊小灑水車?”


    “哇哇……嗚嗚……不要……”


    “少廢話,過來,洗白白才漂亮。”拎小雞似的,提溜過來,脫去衣服,活脫脫就是一隻小白切雞。


    孩子實在是太小隻了,珍珍一開始害怕自己掌握不好力道,都不敢抱她,跟著老太太學了幾天知道她並不是想象中的嬰兒那般脆弱,倒能下手了,先用熱毛巾在她身上撫了幾下,嘴裏不由自主唱起來:“我愛洗澡烏龜跌到, ah-oh ah-oh小心跳蚤好多泡泡~ah-oh ah-oh潛水艇在禱告,我愛洗澡皮膚好好……”【1】


    這可是她當年幼兒園經常放的神曲,洗腦得很,十幾年後都忘不了。


    等蕎蕎適應溫度了,再哼著歌兒,用漱口杯舀水淋上去,打肥皂,輕輕搓出泡沫來:“美人魚想逃跑上衝衝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有空再來握握手上衝衝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1】


    忽然,她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小哭包居然不哭了!!!


    不不不,她不僅不哭了,還“咯吱”笑起來了!


    一直不出牙,笑起來也是一口粉紅色的牙床,小臉紅通通的真像個小老太婆……可,怎麽說呢,珍珍居然覺著,還有那麽一丟丟可愛。


    珍珍趕緊甩頭,她一定是出現幻覺了,人類幼崽怎麽會可愛!小時候的他們隻會用哭聲和屎尿屁折磨人,長大些他們就成了髒話精,告狀精,賴皮精,撒謊精。


    見她停下來,蕎蕎的小巴掌就在自己嘴上拍了兩下,發出“哇哇”的聲音。


    “大娘,蕎蕎讓你接著唱歌哩。”貓蛋一直在旁邊看熱鬧。


    珍珍把嘴一撅,“想得美,小灑水車給我出場費沒?”不唱不唱就是不唱。


    蕎蕎聽不懂,可她就是想聽歌,急得嘴巴一扁,又哭了。


    “得得得,小姑奶奶你別哭,我唱還不行嘛……我愛洗澡皮膚好好……”


    她一唱,蕎蕎又笑了,還抓起一把泡沫往自個兒身上抹,嘴裏也嘰裏咕嚕不知道是學她還是怎麽著。反正,等老太太送走陳大娘回來發現,咦,見了鬼了,今兒洗澡居然沒殺豬。


    “要我說啊這孩子就是慣的,這麽香的肥皂咱們房裏也沒有,哪有給她用……”王麗芬也在一邊看著呢。


    老太太冷冷的白她一眼,“想要好肥皂?回娘家找去。”


    以前老大寄回來的她都一分為四了,大房那份讓她補貼娘家這不活該嘛!就連前幾天珍珍分的紐扣,她也好賴全送回娘家,來狗貓蛋褲子都沒給釘一個。


    “我把話撂這兒,你們也別說我慣蕎蕎,她要是咱老季家的孩子,大人吃啥她吃啥,該打該罵吃糠咽菜那是她的命,可她是你們大哥戰友的遺孤,懂啥叫遺孤嗎?”


    “她爸是為了救人犧牲的,咱們國家,咱們社會,咱們每一個社員對她就有撫養責任,不就每天一個雞蛋嘛,看把你們酸得,還要不要臉啊?”


    老太太的話擲地有聲,珍珍恨不得給她鼓掌。


    對,過了一開始排斥那幾天,她現在想到的也是趙建國的好。他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他是部隊好容易培養出來的營級幹部,他是為救幾十名剛入伍的孩子犧牲的,他的孩子就是國家的孩子,社會的孩子。


    珍珍現在終於能理解季淵明對蕎蕎的疼惜了,所以也不容許別人說她占老季家便宜:“瞧媽說的,每天一雞蛋算啥,明兒我給她買奶粉,嬰幼兒喝了最補身子,最長個兒的!”


    “好嘞!最好再去開幾副補藥,讓她快點出牙。”


    婆媳倆財大氣粗一唱一和,季家人都羞愧的低著頭不敢說話。


    下午,王麗芬和曹粉仙約好似的,一人給蕎蕎送來十個草雞蛋,臊得慌,放下雞蛋就溜了。


    第40章 040   鷸蚌相爭


    八月的天熱得一批, 但凡在太陽底下走一圈,人就心慌氣短。胡同小道上一棵樹也沒有,隻珍珍家牆頭下, 有一片薔薇花落下的陰影, 就著冰涼的牆腳石一坐, 就是大爺大媽們茶餘飯後的閑話中心。


    “春霞她媽,你家春霞現在咋安置的呀?”


    正在納鞋底的老太太抬頭, 撇了撇嘴:“咱們一沒關係二沒錢, 肯定是待業唄,你們家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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