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珍珍也不瞞他,反正他倆現在就是合夥關係。


    “這次又是個啥?”張勝利打量著問,“不行你先給我看一眼,哥們我麵兒廣。”


    珍珍從軍綠色書包裏掏出一個筆記本。


    “你不是吧,弄個破筆記本當傳家寶?”張勝利雙眼瞪得賊大,這小丫頭片子怎麽這麽不靠譜呢!


    “閉嘴,是這個,保準你沒見過。”她小心翼翼從筆記本皮兒裏挪出一張綠色的東西,正是用一層十分罕見的塑料薄膜包裹得方方正正的郵票。


    張勝利的牛眼緊張地眨巴眨巴,“這……這是大清龍票??”


    “嗯。”


    “真大清龍票?!”他咽了口唾沫,“哎喲我的小姑奶奶慢點兒,知道這玩意兒值多少錢嗎你?”


    他幾乎是畢恭畢敬的雙手接過,從工人裝前兜裏掏出一枚放大鏡,哈氣擦幹淨,才對上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貌似還懂點兒什麽。


    珍珍心頭一鬆,她一直沒找到能鑒別真偽的人,他要是懂行就好了,這萬一是枚贗品,她能早點歇了心思。“怎麽樣?沒騙你吧?我家五代單傳的。”


    張勝利嘖嘖稱奇,“了不起啊你們家,連這玩意兒都有,我姨父一直念叨他恩師一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收到一套大清龍票,說吧你們家還有幾枚?”


    “沒了,就這。”


    “就一枚二分銀的,收藏價值是比不上全套……但也……”他故意不把話說完,氣得珍珍瞪他,“有屁快放。”


    “也就值個千八百吧。”


    珍珍心頭一喜,千八百那也是巨款啊!但麵上還得“遺憾”的說:“我還以為能值個四五千呢。”


    “啥?!”張勝利嚇壞了,“小丫頭片子你牛啊,砍價你是砍骨折價,要價你就獅子大開口,咋什麽好處都想占啊?人精,人精。”


    人精·珍也沒時間跟他貧嘴,“得,少了五千塊我還不賣了。”一把抄過來,揣懷裏,走人。


    “誒誒誒你等等,小姑奶奶,五千肯定不可能,做夢也別想,但我保證能幫你出到一千二,行不行?”


    珍珍頭也不回。


    張勝利第一次幫她出手銅板兒的時候確實沒從中間賺差價,可這一次就不一定了。上次即使被賺差價,那也就幾十塊,可這次的大清龍票不一樣,基礎價太高了,可操作空間太大,她不能冒險。


    “一千五行不行?”


    珍珍繼續走。


    “哐當哐當”蹬著自行車追上來,“兩千塊,不能再多了,多的我就貼不起了。”


    珍珍的心又動了一動,“這也沒多少啊,我還是下個月去首都一趟吧,我們生產隊以前下放過一個老頭兒,聽說也是曆史係教授,在首都就愛搗騰這……”


    “行行行,你要怕我吃你差價,我讓我姨父親自來跟你談怎麽樣?”張勝利是真沒轍了,他姨父的事兒就是他的事兒。


    當年,他爸就是橫西市郊區一農民,要不是娶了他媽,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啃泥呢。他媽姐妹幾個都是橫西市非農戶口,尤其幾個姨媽嫁得賊好,都是工程師和教授,剛好他二姨在鏈條廠有關係,把他爸媽都給弄了個招工……不僅一次性改變了他爸的命運,這麽多年也一直很照顧他們家。


    姨父要是能拿到龍票,再送給他的師傅,他們家這麽多年欠二姨的,不就能報答一二了?


    張勝利倒是個知恩圖報的,“你等著,我給我姨父掛電話去啊,誰問你都別賣,一定要等我消息,啊。”


    ***


    珍珍剛前腳到家,公公婆婆後腳就來了,背著滿滿一簍紅薯土豆,還有幾斤嫩綠的小青菜。


    “淵明還沒下班呢?”季老太一麵裏裏外外打量,一麵問。


    “差不多,半小時就能到家了。媽你們先歇會兒,待會兒咱們上市裏的國營食堂吃飯去。”


    “幹啥,家裏有啥吃啥就是。”要不是老頭子身體虛著,季老太本來連飯都不想在他們這兒吃的。


    “沒事兒,上次淵明不是破案得獎勵了嘛,他們局長給的,聽說是局長的老嶽父在兵團有關係,給弄了兩張國營食堂的高級幹部特供票,三葷兩素還帶個雞蛋湯呢!”


    老兩口咂吧嘴,“這麽多哪兒吃得完啊,要不你們留到過年,咱叫上你大姐,咱兩大家子去吃個夠?”三葷兩素還帶雞蛋湯,滿打滿算那就是六個菜啊!哪怕過年,老季家也吃不起這麽多菜。


    當然,在這一瞬間,季老太也猶豫過,這麽好的事兒要是叫上老二老三家該多好啊,咋說都一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可一想到王麗芬和曹粉仙的模樣,她就來氣。


    當初她們為啥同意分家?不就是看老大沒了軍籍,以後都不能再吸血,說不定還要她們照顧這才忙著撇清關係,後來聽說他分配到公安局當副局長,哎喲那個後悔喲,那個殷勤喲,她老人家看著都害臊。


    珍珍笑了,其實票有兩張,當時季淵明拿回來就隨便遞給她了,她也明說了,帶公婆去吃一頓享受享受,再帶豐收大姐家去見見世麵,他沒意見。


    這年代的國營飯店,不是想吃就能吃的,不僅要有錢,還要有糧票,當然,這都是食堂吃法,大家認識不認識的圍一起,見凳就坐。拿特供票不一樣,那是有單獨包間的,三葷兩素一湯不算,還有茅台酒!不是後世各種衍生品混雜的“醬香型科技”茅台牌酒,而是正經“地方國營茅台酒廠出品”的!


    珍珍雖然不愛喝酒,可享受一把,誰能拒絕呢?


    季老太緊張的搓了搓手,“珍珍,你們差不多把老六家自行車還人家得了。”


    其實林珍珍也不想欠秦小鳳人情,“我也是這麽想的,可淵明說咱們現在不方便,得等下半年……”


    “聽娘的,還他們吧,下個禮拜我們再去一趟……保準給你們買輛新嶄嶄的自行車。”


    珍珍一愣,連忙道:“哎呀媽不用你們操心,不出下半年我們也得置辦一輛。”老兩口身上幾個錢她門兒清,別把家底掏空,以後要有個緊急事兒她和季淵明又不在的話,老二和老三是指望不上的。


    無論老小,身上沒錢都是不行的。


    季老太還想再說,珍珍就準備給她泡碗白糖水,轉移話題。


    誰知季老太跟著她進屋,見了白糖居然不要,“別給我泡,給你爸泡點紅糖,成不?”


    櫃子裏有半斤紅糖,是她上個月來例假前季淵明去買的,來前兩天就給她煮紅糖雞蛋養著,倒是沒怎麽痛了。


    “好嘞,我爸以前不是說紅糖有股腥味兒嘛?不行我給他泡冰糖吧。”


    “別別別,就紅糖吧,紅糖補血。”老太太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老大怎麽還不到家,我怕你爸餓不住,你們中午有吃剩的饃沒?我給你爸熱熱,先墊墊。”


    珍珍雖然覺著有點奇怪,公公在家可是很抗餓的,可老人家說餓她總不能懷疑吧?正準備去給他們下碗麵條,季淵明就推著自行車進來了。


    “爸,媽,你們怎麽來了?”


    “正好今兒上縣城辦事,就給你們送點土豆。”


    季淵明好奇,接嘴道,“辦什麽事?”


    老兩口對視一眼,支支吾吾,“反正不是壞事兒,讓你媳婦兒別下麵了,咱們都下館子去,也享享我兒子的福。”


    從城關公社到橫西市倒是不遠,騎車也就半小時,可車隻有一輛,季淵明隻能帶他們去廠區,搭了一輛公共汽車。這個點兒下班的人還不少,塞成沙丁魚罐頭的騎車,就這麽“轟轟轟”呼嘯著,搖搖晃晃駛向市區。


    季淵明個子高大,長手長腳就那麽一搭,很輕鬆就給珍珍和老太太搭出一個小空間來,他護在後麵,她們站前頭,抓著扶手,有句沒句的聊著。


    現在已經是五月中旬了,石蘭省的氣溫快三十度,又悶在車裏,別說沒坐過幾次車的老人,就是上輩子坐慣汽車的林珍珍也有點不舒服,犯惡心。


    她下意識往身後靠了靠,季淵明立馬側耳問:“怎麽,不舒服?”兩個人穿得薄,仿佛能感覺到對方的溫度。


    珍珍想離他遠點,畢竟公共場合,要是讓他有啥反應還不得出醜?可四肢就像沒力氣一樣,剛要說她想吐,忽然“哎喲”一聲,“有人暈倒了!”


    “哎喲大爺,您還好吧?還能說話嗎?”有人大聲問。


    車子立馬停下來,出於職業本能季淵明擠開人群才發現,“爸?”


    季老太腿一軟,珍珍攙著她擠過去,才發現是靠近車門的季老爺子。季淵明先讓他們仨上去,自己才最後上的,可老爺子要抓車門附近的扶手他還以為他是想吹風。


    這吹著吹著就給躺地上了,整個人蒼白得不像話。他平時話很少,大事小事都由老太太做主,哪怕是最親近的大兒子,從小到大也沒跟他說過幾句話。可他力氣很大,幹活很賣力,社員們提起“淵明他爸”誰不得豎根大拇指?


    誰能想到這樣的“鐵人”,現在居然躺地上。珍珍心頭一跳,難道是生什麽病了?老人啥都不怕就怕生病,而且像公婆身體這麽好的老人,不生病則已,一生病都是大病。


    “麻煩大家讓一讓,把門窗打開。”隨著一把溫和的女聲,走過來一個穿工人裝的婦女,“同誌們讓一讓,我是剪刀廠衛生室的大夫。”


    她蹲下.身,摸了摸季老頭的鼻子,頸動脈,大聲問:“大爺您能聽到我說話嗎?”


    老人家點點頭,慢慢地睜開眼睛,“我沒事兒,就是頭暈,心慌。”


    女大夫把手搭他脈搏上,溫聲安慰道:“好嘞我也覺著您沒事兒,您別動,先躺躺,啊。”


    “脈率有點快,您是不是低血糖啊?”見他不懂,又問季淵明三人:“你們是家屬嗎?大爺平時有沒有高血壓糖尿病這些慢性病?”


    季淵明很肯定的搖頭,去年他才帶他們上縣醫院檢查過的,啥都好。


    女大夫翻了翻老爺子的眼皮,頓了頓,“大爺您這是貧血啊。”


    “啥?貧血?”小兩口傻眼了,老爺子平時身體好,胃口也好,皮膚雖然黑,可氣色很好,要說貧血,瘦弱的老太太看著更像才對。


    季老太卻忽然鬆了口氣,艱難的咽了口唾沫,“那咱們需要去醫院嗎?還是就給他喝點紅糖水就行?”


    女大夫回頭,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季淵明知道,這事不簡單,肯定有什麽內情是不方便當著公眾說的,忙打住:“我爸能坐起來嗎?我們先去市裏。”一車的工人,家裏上有老下有小都在嗷嗷待哺呢,也不能耽擱大家時間。


    早有幾個年輕人爭著給他們讓座,季淵明挑了個靠窗的,扶老爺子坐好,心裏既著急,又生氣。他媽什麽脾氣他最清楚,語焉不詳的“辦事”,還知道貧血喝紅糖水,怪不得他到家就發現父親臉色蒼白,問他還說是累的。


    誰會累得貧血?


    他雖然沒啥文化,但也知道血這種東西,隻要不放,隻要沒有耗損的慢性病,不可能平白無故的減少。


    果然,到了市區,看著人都下得差不多了,女大夫才板著臉,嚴肅的問:“老爺子你是不是去賣血了?”


    第33章 033   雞蛋


    季老爺子不像老太太, 拉得下臉來否認,隻低著頭不說話。


    “沒沒沒,怎麽可能呢我們……”


    “媽, 你就說實話吧。”季淵明揉了揉太陽穴, 隻覺著頭痛無比, 雖然他給的錢他們都不要,可他也知道他們在村裏不缺錢, 每個月還按時給他們送白米白麵, 也不像會餓肚子的。


    賣血,那都是走投無路的人才會幹的。


    他們這樣糟蹋自個兒, 讓他覺著,自己這兒子真沒用!


    珍珍也是第一次在現實生活裏聽說居然有真賣血的。她生活的二十一世紀,隻在富有年代感的影視作品裏見過, 全國有好幾個村子就是因為賣血導致艾滋病村、丙肝村的。


    可關鍵是,老爺子老太太的日子不差, 精糧粗糧都不缺,隔三差五她還給送骨頭送油, 穿的也不缺啊, 怎麽就非得去賣血?


    忽然,她想起下午婆婆說的, 下個月要給他們買輛自行車的話,茅塞頓開。老兩口這是心疼他們上下班麻煩, 估計又沒少聽季六娘的閑話, 心氣兒大, 想要靠賣血給他們添置自行車呢!


    老太太見瞞不過他們,隻好低聲把事情說了。


    “本來我說我跟你爹倆人一起去,一個人賣一次三十塊呢, 兩個人就是六十,頂多四次就夠了……可他說我瘦,身子骨沒他硬朗,不讓我賣,就……”


    珍珍眼眶濕潤,他們真是,說什麽好呀!


    季淵明長歎一聲,“賣過幾次?”


    “四回,下禮拜再去一次,加上分家的八十多……”


    “媽,你們怎麽這麽糊塗。”季淵明打斷她的“憧憬”,“上醫院看看吧。”


    “唉別別別,好容易才攢下的錢,去一趟醫院又得掏空。”這話,也是老爺子的心聲。


    他賣血是為啥?不就是覺著愧對老大嘛,這麽多年出生入死,他們卻沒幫他攢下什麽家業,這麽大年紀還沒個一兒半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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