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提是,小姑娘決定一邊工作一邊認字,年齡大了,上初中跟不上,上小學換誰自尊心也受不了啊。


    這事還多虧季六,他準備給秦小鳳安排進鏈條廠食堂和後勤,可她要死要活的鬧著不去,人名額還給留著呢,聽說淵明的妹子想參加招工,他幹脆去勞動局提蕙蘭的檔,以虛歲十六進了鏈條廠辦食堂。


    廠裏效益好,福利不差,食堂的飯菜其實也不差,裏頭大小師傅個個肥頭大耳,蕙蘭手腳勤快,又特別好學,雖然累是累,但頓頓都能吃個肚飽肥圓,每月還有十八塊工資。


    對季淵明來說,她要是再能分到一間小小的宿舍,就是他最大的福音……畢竟,家裏多個人,小媳婦都不讓他抱了,想親一口吧,一直逮不著機會。


    第31章 031   紐扣紐扣很多紐扣


    當然, 從頭到尾這些事都瞞著季家人,林珍珍實在是怕了倆妯娌,要讓她們知道季淵明有能耐把蕙蘭弄進鏈條廠估計得瘋, 肯定螞蝗吸血似的賴桂花胡同不走了。


    這年代參加個招工太難了, 就說這桂花胡同吧, 屬於清河縣青羊街道辦,街道辦有食品廠, 罐頭廠, 紐扣廠,服裝廠等大小八.九個廠子, 四條胡同適齡的待業青年也有八.九十人,都剛插隊回來,見縫插針的眼巴巴的候著呢!


    工作崗位就那麽些, 全都一個蘿卜一個坑,前頭老蘿卜不出來, 新蘿卜就進不去,可不就沒工作嘛。季六能把蕙蘭插進去, 那是因為他當了幾年車間主任還從沒幹過走後門的事兒, 第一次幹領導都願意賣他個麵子。


    這不,等秦小鳳聽說蕙蘭進去了, 每個月工資不低,吃得賊好, 她半是後悔半是不願的讓季六再安排她, 還一副“看老娘給你個豬頭麵子吧”的施舍表情, 季六直接氣得給她一句話——插不進去了!


    得,搶她工作的仇人又多了一個,背地裏把楊蕙蘭給恨死了。


    當然, 就在她內傷的時候,忽然有個消息傳來——她扔在老家的大兒子季海洋居然得了清河縣農業學大寨上的一等獎,雖然隻是文藝表演類的,可那也是一等獎啊!


    獎品都是些啥呢?除□□外,十斤清油和五十斤地方糧票!


    這可是實打實的,能吃的啊!


    秦小鳳才不管她兒子的節目到底是啥,有多精彩,她隻知道——這孩子有點前途,應該把他接城裏來。


    一方麵,好好培養他,就是對自己下半輩子的投資。


    另一方麵嘛,她整天不上班,在廠裏蕩來蕩去,說出去不好聽,要是把孩子接來,那就是為了照顧孩子犧牲自我的家庭婦女,也不比誰差。


    且說林珍珍,詩歌是她自個兒寫的,朗誦小能手是她自個兒挖掘的,和聲也是她自個兒想出來的,得獎最高興的肯定是她唄!季海洋在她的訓練下,用一口標準的、雄渾的播音腔征服了評委席上所有人,要不是人就活生生站在台上,大家都以為發聲的是個成年男子。


    而且,初生牛犢不怕虎,小男孩一點兒也不怯場,雖然台下“嗡嗡嗡”的,可他隻要看著大嬸嬸就夠了,其他人壓根不入他的眼。當時說好了的,大嬸嬸如果豎大拇指那就是非常好繼續保持的意思,他看見的不止是大拇指,更是鼓勵和肯定。


    直到台下一陣又一陣的掌聲響起,他才咧嘴,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白牙。


    大嬸嬸說過,如果他表現好的話,爸爸媽媽就會接他回城,他要為自己和弟弟爭取更好的生活。


    雖然,他也不懂什麽叫“更好的生活”,但他知道,在爸爸身邊,他就不會再餓肚子,不用上山拾柴,不用凍在雪地裏一動不動。


    這不,大嬸嬸所料不差,第二天媽媽就真的笑眯眯的回白水溝,準備把他接走了。他按照大嬸嬸教的,要走就必須把冰洋和小洋一起帶走,不走就誰也別走。


    秦小鳳其實也不怎麽喜歡這個大兒子,就因為他長得太周正,太不像季六的豬頭臉,她才吃了這麽多苦頭,尤其是他梗著脖子的倔樣,讓她手癢癢。


    你不是倔強嗎?我他媽就揍你揍到你心服口服。


    剛抬起手,季海洋叫了聲“奶”,她趕緊把手放下,調整笑容準備投入戰鬥,誰知一轉身,哪有婆婆的身影?再回頭,季海洋也不見了。


    你瞧瞧,這鬼精鬼靈的,她怎麽覺著越看越像討厭的林珍珍呢?


    “媽媽帶我們回去吧,不然我爸每個月還得給我奶夥食費,隊上好多人都羨慕我奶呢。”這話是大嬸嬸教他的,大嬸嬸說如果媽媽不願把他們全帶走,就多說奶奶在村裏多麽風光就行。


    果然,打蛇打七寸,秦小鳳的七寸可不就是婆婆?敵人的風光就是她的失敗,為了徹底的轉敗為勝,她必須斷絕她風光的由頭!一想到丈夫每個月給老婆子又是糧又是油的送,美其名曰三個孩子的“夥食費”,她就心疼得要滴血。


    明明就是他偷偷補貼死老婆子,孩子能吃多少?他把半個月的工資都送回來,她拿啥做新衣服?拿啥上國營食堂?真是忍一時卵巢囊腫,退一步乳腺增生!


    “走,趕緊給冰洋小洋收拾東西,咱們這就走。”她咬牙切齒的說。


    季海洋高興得一蹦三尺高,大嬸嬸實在是太太太牛了,料事如神喲!


    ***


    孩子得獎,珍珍自然也得了點獎勵——生產隊多給她記了十個滿工分,畢竟這是整個生產隊的榮譽,不僅在公社裏出了風頭,還連帶著城關公社也在縣裏出了風頭。


    村裏熱議了很長時間。


    季老太太高興得走路都帶風,開口閉口“我家珍珍怎麽著”,她就說嘛這孩子不簡單,以前乖乖巧巧不說話那都是沒挖掘出她擅長的事兒,以後啊,老大當公安,媳婦兒當教師,說出去既體麵又光榮,就是立馬讓她死了她也放心了。


    哦不,其實她還有個事放不下。


    以前聚少離多她理解,現在都轉業半年多了,小兩口也自由自在清清靜靜的在城裏住好幾個月了,咋還沒動靜呢?


    季老太一急,她就上火,一上火她就滿嘴起泡。


    林珍珍一看,隱約知道她焦慮的點,要是讓她老人家知道他們同床半年多還啥也沒幹,不知道她是會罵季淵明“窩囊廢”呢?還是罵她委屈了她兒子?


    當然,無論哪種情況,都不能打亂她的計劃,她最近聽說一個消息——街道辦的紐扣廠最近出事兒了。


    是這樣的,青羊街道的紐扣廠是以前國民時期的老紐扣廠,廠房簡陋,機器也是早幾十年前民國時期的意大利淘汰下來的設備,費電費力不說,還經常出故障,效率低下。


    最近,一台打孔的設備出了問題,讓本該位於紐扣中央呈正方形的四個孔,全打歪了,歪成一長一短的菱形,有的孔還有裂痕,甚至是破的。


    這種致命性的技術問題,注定讓這批紐扣成為廢品,連殘次品都算不上。整個生產線扣半個月工資,取消年底績效,頓時整個胡同都是唉聲歎氣,誰家七彎八拐沒個親戚在紐扣廠上班的啊?


    這一批廢品可不是一般的普通紐扣,而是非常時興的有機玻璃紐扣,顏色有灰、黒、白和淡黃,直徑從10毫米至30毫米不等,市價至少值兩萬塊,別說扣半月工資,要換季淵明他能扣他們半年工資。


    為啥?


    胡同裏現在眾說紛紜,有的說是老舊設備出故障,有的說是工人粗心打壞,怕擔責任一股腦推給設備,無論哪種說法季淵明都十分不齒。


    不說幹一行愛一行吧,至少拿這份錢就得有責任感。無論是設備故障還是人為損壞,都不可能是憑空發生的,作為一名合格的社會主義國家的工人,在征兆剛出現的時候就應該第一時間發現,第一時間解除危機,第一時間把損失降到最低。


    “拉倒吧,這是工廠,不是部隊,要把你練兵那套用在工人身上,這不招人恨嘛。”珍珍白他一眼,這人說他圓滑他又挺固執。


    兩萬塊的損失,對於這個原本效益不錯的紐扣廠來說可謂當頭棒喝,能不能挺過去還另說,季淵明痛心疾首:“廠子自收自支,熬不過去到時候還不是得區裏補貼。”


    這都是國家的錢啊!


    要是全國的廠子都像這樣,掃不幹淨門前雪,都一個個張大了嘴嗷嗷待哺,國庫怎麽能充盈?國庫沒錢拿什麽造子.彈?拿什麽改善戰士待遇?拿什麽保證充足的訓練?拿什麽進行高精武器研究?


    要知道,在戰場上,跟敵人哪怕隻是一毫米的裝備上的差異,到了戰士頭上都是生和死的區別!


    珍珍捏了捏他左手的彈孔,咬咬牙道:“放心吧,我盡量想辦法把紐扣廠損失降到最低。”


    “你有辦法?”


    “嗯呐,你明兒把街道辦主任和廠長請咱們家來,我試試。”


    這倒不是什麽難事,副局長要請個主任和廠長,也就開個口的事兒,更何況他麵兒廣,跟各單位人員都能打個麵兒熟。


    ***


    當然,珍珍所謂的“請到家裏來”並不是請客吃飯,她就是單純的想要找個安靜的場所跟他們聊兩句罷了。


    所以,當街道王主任和楊廠長各提著一網兜餅幹西鳳酒到季副局長家的時候,傻眼了——冷鍋冷灶!


    這是請客吃飯的排麵?


    “王主任,楊廠長,對不住了,在你們這麽忙的時候還麻煩你們撥冗相見,冒昧的問一句,不知道你們打算如何處理這批紐扣?”


    倆人同時歎口氣,頭都愁禿了喲,“還能怎麽處理,廠裏誰愛要誰拿去唄。”一般殘次品都是扔庫房裏,反正也賣不出去,有樂意的職工就給家裏孩子玩兒唄。


    忽然,珍珍把剛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既然給紐扣廠職工是給,給她也是給,不如——“主任廠長,那麽多紐扣真不要啦?”


    倆人攤手,無奈啊。


    有機玻璃紐扣因其鮮豔多樣的顏色,極強的可塑性,在市麵上一直很時興,成本也不低,這次損失實在是太大了。


    “那要不,賣給我吧?就給我個廢品處理價怎麽樣?”


    老王和老楊頓了頓,不約而同地問:“你要買?買幹啥?”


    珍珍不好意思的笑笑,“這不老家孩子多嘛,衣服褲子也沒幾個扣子,拿回去也讓他們稀罕稀罕。”這是實話,超英趕美的衣服沒扣子,都是用線頭縫死的,每次都當套頭衫穿脫,不小心繃斷線的時候啊,能急死個人。


    大家也都了解農村的情況,笑著點點頭,“那成,你要多少,直接去庫房領,也別說錢不錢的。”他們以後求季副局長的時候還多著呢。


    別看人現在是個副局長,指不定哪天就高升到市裏了呢?抬抬手的事兒,能落個人情。


    林珍珍是什麽人?她能看不出這倆老狐狸的意思?她對季淵明別的忙不一定能幫上,可拖後腿的事絕不幹!


    留這麽個“大”人情在他們手裏,將來讓季淵明幹這幹那違反原則怎麽辦?“不成不成,公事公辦,我不能讓你們被員工議論,萬一讓你們落下口實我對不住你們。”


    不由分說就要跟他們去紐扣廠,讓廠裏開民主會議,評估這批紐扣的價值,如果雙方都滿意再談買的事兒。粗略估計,這批紐扣有小二百斤,按紐扣的平均重量算相當於有四十萬枚……當然,具體的工人也沒數過,中途被人抓走一把,壞得不成形的扔它一把,雖然有耗損,但王廠長拍著胸脯保證,絕對不會少於四十萬。


    按有機玻璃紐扣的市價,一枚能賣兩分錢,四十萬枚也就是八千塊。大家忍著心痛,“啪啪啪”撥了一會兒算盤,“按二成新的廢品賣,一共是1600塊。”


    珍珍麵露猶豫,一千六她現在可沒有,就是有,也太冒險了,她的想法能不能轉化為經濟效益還不知道呢。


    主任和廠長對視一眼,生怕她又把燙手山芋甩回來,急忙道:“邊兒去,啥二成新,你見過誰家二成新的紐扣長這樣?頂多一成半,是吧小林老師?”


    “一成半也得1200呢,要不你們留著慢慢賣?”


    這話就是說她生氣了,四十萬紐扣是多,可她又不能一枚一枚的賣出去,這他媽的就是普通老百姓都看不上眼的廢品,不宰人嘛?!


    “頂多五百塊,不能再多了。”她為難的笑了笑,“主任廠長,你們想要為廠子降低損失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價太高我實在愛莫能助,要不這樣,你們再問問其他人,他們要不要?”


    這是打退堂鼓了。


    兩個領導感覺頭頂更涼了,他們在彼此的眼睛裏看見“心痛”兩個大字,一咬牙,一跺腳,“行行行,小林老師您以後啊就是咱們的救星。”


    不賣還能怎滴,留著過年嗎?


    五百塊也是錢啊,能找回一分是一分。


    “我還得去借錢,你們先幫我放倉庫裏,一周後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行不行?”


    大家心照不宣的笑笑,心裏都知道她拿那麽多廢品肯定不是給孩子玩的,估計也是為了賺錢,可他們能說她是投機倒把嗎?


    肯定不能啊,誰會蠢到自掘墳墓呢!


    第32章 032   老頭老太的秘密


    用紐扣幹啥, 珍珍腦子裏隻是有個雛形,還未成熟,她的當務之急是怎麽掏五百塊本錢出來。


    手裏的積蓄倒是剛剛夠, 但她不想再動用了, 指不定哪天還得急用呢。上輩子跟奶奶相依為命的經驗教會她, 手裏有錢,心裏才不慌……尤其是公婆年紀大了, 超英的病情也有反複的可能。


    第二天她估摸著下班的點兒, 去了趟鏈條廠,穿工人裝的男男女女或步行, 或騎著自行車湧出廠門,臉上洋溢著下班的愉悅,她還是第一次見鏈條廠人山人海的模樣。


    平時廠裏實行三班倒, 她下班回來的時候已經沒這麽多人了。來了一年,她發覺這年代雖然物質匱乏, 但人們都更容易滿足,幸福感更強, 她常常會因為路邊的一叢野花而開心, 也會因一頓餃子而心滿意足。


    “喂,林珍珍同誌, 找哥們?”張勝利一腿跨在自行車前杠上,跟幾個工友擠眉弄眼的笑。


    “可不是, 趕緊的, 有個事問你。”


    珍珍把他叫到一旁人行道上, 躲在樹蔭下,熱得臉都紅了,“你最近還有沒有可能上省城?或者, 給你姨父打個電話也行。”


    “怎麽著,又有‘傳家寶’要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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