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你可是知曉其中內情?”顧憐英問。


    陳貴妃蹙眉,隻道,“殿下,對京都百姓而言,你已經死了,這些醃臢事,還是由陛下自己處理吧。”


    “陳貴妃。”顧憐英蹙眉,“陳姑姑!”


    她拉著陳貴妃道,“陳姑姑,如今父皇十分危險,你若知曉,定要告知我!如今能救父皇的,怕是隻有他身邊的這幾人了!”


    突然又是轟隆一聲巨響,這一聲竟是從皇城內傳出來的!


    “陳姑姑!將你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訴我!”


    陳貴妃咬牙,終於道,“其實無論是隱密衛還是院中的那些黑衣人,都是陛下授意的,隻是陛下也沒想到事情會成這樣!”


    顧憐英心中隱約的那個謎團終於被陳貴妃的兩句話紓解開來,怪不得陛下會移駕國師府,怪不得他那般鎮定,怪不得國師府的守備她竟是如此輕易地便進來了,怪不得……


    她道,“父皇可是沒想到他授意的人中,竟是出現了不合他心意的人,所以他要以身為餌,將那人引出來?”


    陳貴妃道,“自先帝繼位開始,那些守權的大臣便已有蠢蠢欲動之心,先帝崩後,他們便愈發不服氣陛下,若非先帝留下的那些東西,怕是那些人早就反了。陛下這般做,也是無可奈何。”


    顧憐英終於明白了,當年她的父皇讓她去青陽,不過是埋下了一顆投石問路的引子,將那些明裏暗裏的人全都引出來了。


    八年前青陽城與慶州城的確有異動,但自從她落崖之後,青陽城與慶州城便平靜了許久,這其中自然少不了她這位父皇的運籌帷幄,直到八年後她從藥穀出來,並遇上了張士釗。


    她的換顏術確實騙過了所有人,張士釗自然也認不出她,但他卻看中了聶青的斷案能力。


    青禾山莊的□□,應該是一早就他們利用船隻通過青陽渡口搬走的,誰想沒搬空之前被陳莊主發現,陳莊主這才建立了青禾山莊,他以為尋到了寶藏,便想方設法護住那些□□,以圖後事。


    於是便遇到了艾薩,誰想艾薩是個癡兒,對機關術癡迷,對人體結構與醫術也是癡迷,然陳莊主需要他,所以隻能將他養在後山,直到他將錦王折磨致死之後,便離開了。


    皇帝陛下派去尋□□的人,正好尋到了機關術,便將機關術帶回了京,等到機關術被帶回京都之後,他們便被張士釗引進了青禾山莊,通過機關術,尋找剩餘的□□,以及找尋錦王與藩王令。


    誰想這一趟,竟是全都找齊了。


    □□毀了,錦王死了,藩王令被葉鑫找到了,而他們隻得到了一張假的藏寶圖。


    而那邊慶州兵的暴露,他們退無可退,隻能將所有計劃提前,而此時李閣老卻被皇帝秘密入獄,背後的人無人可依靠,皇帝卻移駕來到了國師府,那此刻的確是起事的最佳時機。


    可到底是誰呢?


    想來赫連成自己都無法確定,所以才這麽急著叫她離開,因為那些機關人,已經不受他控製了,這說明,那背後的人就在他身邊,很可能是某個侍衛,又可能是隱藏在某處的某個侍婢。


    他不得不防,所以才會找機會叫她離開。


    顧憐英在丹房內來回走著,外麵的打鬥聲也在繼續,突然粗重的腳步聲響起,陳貴妃突然慌了,“殿下,你快走,他們好像殺進來了。”


    什麽樣的人會做什麽樣的事!顧憐英還在理著思路,突然煉丹房的門被撞開,一個黑衣人衝了進來,陳貴妃不知何時手中拿了一把匕首,衝著那黑衣機關人的腦袋上狠狠紮了下去。


    黑衣人還未反應過來,便應聲倒地。


    陳貴妃又道,“殿下,你快走!奴婢求你了!”


    又一個黑衣人鑽了進來,這個黑衣人似乎比方才那個武藝高強許多,竟是用手中的劍奪了陳貴妃手裏的匕首,正當他要將手裏的劍刺向陳貴妃時,顧憐英手中的銀針襲來,直接逼停了他胸前的齒輪。


    霎時間,那黑衣人不動了。


    顧憐英道,“陳姑姑,我應該已經知道背後的人是誰了,還請姑姑回去護好父皇,我這就去將那人揪出來!”


    言罷,她拾起陳貴妃掉在地上的匕首,往密道而去。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國師府也有密道,好在這密道不長,不過一刻鍾她便走出來了。


    密道的出口是山下,而且距離山門還有一段距離,從出口的位置,她正好能看見山門處,早已被幾個黑衣人死死守住,她冷冷一笑。


    早走半裏路,便是兩位王爺的車架,好在那些黑衣機關人沒有五感,她卸了一匹快馬,便往城門狂奔。


    如今東麵皇陵起火,皇城內部也起了火,城門處是最混亂的地方,那人很有可能在那裏!


    連綿的大火幾乎將整個蒼穹都映襯成了紅色,她騎著快馬奔走在官道上,突然,她方向一轉,往西南方向而去。


    城外的村落已經被□□炸毀,大火正在急速燃燒著,濃煙滾滾之中,有一個人負手而立,正津津有味地欣賞著。


    顧憐英從馬上下來,緩緩走到那人麵前,“還真的是你!”


    那人回過身,臉上帶著一絲狂浪不羈的笑意,他的眼神在顧憐英的胸前遊離了片刻,才道,“哎呀,居然被發現了。”


    顧憐英冷哼一聲,“也不知發現地早還是晚?”


    李侃看了看天色,“不早不晚,發現得還挺及時的,隻不過,已經來不及了。”他挑了挑眉,“果然還是當年的公主殿下,聰慧,機敏,可惜……不如我。”


    他拍了拍手,有幾個黑衣人從火光中走了出來,他們手裏各自拎著一個人,他們處於昏迷狀態,但她還是看清了他們的模樣,左邊是莫遠,右邊的是葉鑫。


    葉鑫這傻子!居然還沒走!


    “我知道他們對你很重要,也不知道如此重要的人在你麵前活活燒死,你會有什麽樣的感覺呢?我尊貴的公主殿下?”


    顧憐英頓了頓,眼中的慌張一閃而過,最終她長籲一口氣,死死按住心中的憤怒,“原來,當年你親眼看見自己重要的人在你麵前活活燒死。”


    李侃愣了愣,隨後噗嗤一笑,“沒想到公主神機妙算。”


    顧憐英暗自咬牙,道,“當年瘟疫,的確死了不少人,有些是被冤而死,有些則是本該死的。”


    李侃眼神變得尖銳,“聖|祖言,以民為本才敢治天下,沒想到在你們皇族眼中,人命竟如此低賤!”


    顧憐英雙手環胸,索性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她聳了聳肩,似是對他感到抱歉,“我生來皇族,生來便是高高在上高人一等,身份不如我們的,自是一群低賤之人,怎麽?你不服氣?”


    顧憐英說得張揚,李侃的眼神便愈發陰沉。


    顧憐英又道,“你一個庶出如今竟能光明正大地以李閣老侄兒自稱,其緣由應該還是那場瘟疫吧?讓我想想,那場瘟疫裏到底還發生了什麽……哦,造反。”


    她看著李侃的情緒變化,再道,“有幾個自稱沒染瘟疫,卻被丟進了這個村子裏進行強製隔離,導致他們染上了瘟疫,他們開始產生恨意,於是便揭竿而起,要對抗朝廷。”


    她道,“其中有一個孩子,他姓李。他才是李閣老的嫡親侄兒,隻不過你娘親在混亂之中將你與他交換了,這才保了你一命,隻可惜她最終還是死了,被誤認為身染瘟疫,又被誤認為反民,被活活的燒死了。”


    “抱歉,本宮這才想起你。”顧憐英冷冷一笑,眼中閃過一絲肅殺的狡黠。當年赫連成熬夜處理公務,她為赫連成送去參湯時,順便看過一眼當時的名錄,若非今日她在城門口遇見他,她怕是這輩子都想不起來有這麽一對母子。


    “想來在城門口遇見你也非偶然,你是察覺村中的□□遲遲不燃,才特地親自去看的吧?誰想竟在半路中被我截了。”顧憐英有些自責,“我應該早就察覺的,李閣老早已入獄,怎麽會在病中呢?”


    李侃拍了拍手,“公主殿下說的極好,每一個字都很好,的確當年我娘是被夫人趕出來的,隻因我娘是個妾,還生了個兒子,她便容忍不了,好在,我讓她親眼看著她兒子去送死,我還親眼看見她跳入火海……”


    “動手吧!”他道,“時候不早了,替我送公主上路。”


    第67章


    話音剛落,有很多機關人跑了出來,他們看上去並非訓練有素,顧憐英震驚,看這些人的穿著以及被日曬雨淋的皮膚,他們竟隻是普通百姓!


    那些百姓沒有章法沒有路數,看見人就抓,抓了就撕咬,仿佛是一些沒有感情的機械,顧憐英後退幾步,未免傷了他們,躲得有些狼狽。


    而那一邊,駕著葉鑫與莫遠的機關人,毫不猶疑地將他二人往火堆裏扔。


    “不要!”顧憐英的心突然停滯了幾息,葉鑫與莫遠還昏迷著,倘若他們中了蟬蛻,恐怕是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是想讓她看自己在意的人在她麵前活活燒死!


    李侃仿佛瘋了一般,笑道,“怎麽?方才不是還說你們皇族高人一等嗎?看到這些賤民竟是這般慌張害怕,是怕他們吃了你嗎?”


    而此時有人來報,說是國師府那邊已經得手了,李侃聽罷臉上的得意更甚,“高貴?低賤?這世上從來就是成王敗寇,失敗者才是最低賤的!我母親她生於小門小戶,卻自甘低賤,這才讓那賤人得逞!瞧!那高高在上的寶座,人人都能坐得!人人都能高貴!”


    他邪邪一笑,“公主殿下恐怕不知道,八年前,我也去了青陽,瓊琚閣的幕後東家,是我。”


    徐慧娘……


    顧憐英長籲一口氣,她心中的所有疑惑全都通了。


    她突然停了下來,怒視他道:“既然如此,那李公子也應該已經知道,驁兒被重新換了一顆心,也應該知道,驁兒如今已經帶兵進了京。”


    李侃詫異地眯了眯眼,很快他反應了過來,隻咬牙,“這賤人!居然背叛我!”


    說罷,他從腰間將劍拔出,近前幾步將阻攔她的機關人百姓一砍一個幹淨利落地砍成兩半,直至砍到顧憐英麵前。


    因為背後便是火海,顧憐英退無可退,李侃的劍很快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不要動,否則我立刻殺了你!”


    他竟將葉鑫與莫遠直接丟進了火海!不知為何,方才她腦中突然產生了一個要將他拉進火海同歸於盡的念頭,可最終她還是忍住了,他如此罪孽深重,自該當眾審判,而非處以私刑!


    一支穿雲箭嗖嗖地從他耳旁飛過,直直地落進了火海裏,村落四周不知何時圍滿了士兵,那些士兵手中都搭著弓箭,正等著人一聲令下,萬箭齊發。


    有一個少年,騎著一匹掛著五顏六色絲絛的白馬,從人群裏走了出來,他手裏拿著一把弓箭,幾日不見,赫連驁的臉上倒是退了幾分稚氣,多了幾分成熟感。


    “李侃,放了我皇姐!否則我讓你死無全屍!”


    李侃笑道,“好大的口氣,藩王私自帶兵回京,可是死罪!赫連驁,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至於這位……眾所周知,公主殿下早在八年前就已經死了,眼前這位假冒公主,也是死罪,你們若是想要殺那便殺吧,我還能拉個美人陪葬,何樂而不為。”


    “李侃,你還在等誰?”顧憐英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絲慌張的神色,她感到他手裏的劍此刻沒有什麽殺意,他在等人。


    “給我閉嘴!”李侃明顯有些暴躁和不耐煩,他等的人好像沒來。


    而此時,一架華麗的馬車從圍著的士兵後麵緩緩出現,李侃的眼神突然亮了,他手裏的劍也跟著緊了緊。


    不多時,馬車在人群中停了下來,從裏麵傳來赫連成的聲音,“李侃,朕來了,你放了她。”


    李侃笑道,“放了她?陛下您這是在同我說笑嗎?”


    他迅速轉了身,繞過顧憐英身後,手裏的劍依舊死死的抵住顧憐英的脖子,“我要讓她陪我一起死!”


    “李侃,你方才已經說了,朕的雪兒在八年前已經死了,你如今用劍駕著的這位不過是個普通小女子,你不過是想要替你娘報仇。”赫連成從馬車上走下來,“你來挾持朕。”


    “父皇!”赫連驁丟了弓箭下了馬,“李侃,不準你動我皇姐!也不準你動我父皇!你挾持我!”


    顧憐英的臉上緩緩扯開一絲諷刺的笑,“李公子,小女子不過是大瑞一介小百姓,卻有當今天子與當今王爺肯替我去死,你呢?又有誰會替你去死呢?”


    “你給我閉嘴!”李侃被顧憐英的話說的腦仁疼,這些年,娘親慘死的畫麵一直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仿佛是一個刻在他靈魂上的夢魘,他要為娘親報仇!他也要讓全天下的骨肉都嚐嚐親人在自己麵前活活燒死的感覺!


    原以為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掌權者會眼睜睜看著他的女兒死,沒想到他居然提出了替她,當真是荒謬至極!這世間不可能會有這樣的父親!絕對不會有的!


    他哈哈大笑一聲,“皇上,你當真舍得將你的皇位拱手於人?”


    赫連成自嘲一笑,先帝留給他這麽一個攤子,他能收拾還則罷了,他若是不能收拾,完完整整將這位置交給能收拾的人手中豈不是更好?“在其位謀其政,若是有比朕更有賢能者,朕不介意退居。”


    “皇帝陛下當真是好大的肚量,然而秦王與懷王都快過了而立之年,都有治世之才,而你卻視而不見,說到底,還是舍不得自己的那個位置罷了。”


    赫連驁伺機想要靠近,顧憐英頓感他手裏的劍緊了緊,鮮血從脖頸處流了出來,“讓你們別動!否則我不確定會在她鮮嫩的肌膚上留下多少傷口!”


    突然顧憐英從餘光中看到火海中有什麽東西在動,她眸光一動,竟是主動往前靠了靠,“陛下,小女子死不足惜,若是讓這種人傷了龍體委實不值當!”


    她狠狠將劍抵住自己的喉嚨,李侃也未料到她會突然這樣,竟慌張地往後退了一步,然而就是這一步,身後不遠處有一個黑影閃過,隻一眨眼,李侃的脖子上便多了一道血跡。


    隻幾息,他脖子上的血液噴湧而出,而他則是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林一扛著葉鑫與莫遠走了出來,有些愧疚道,“抱歉,我來晚了。”想著男女有別,所以他想法子將明月扛到無人之處再來扛葉鑫,沒想到此地竟發生了這樣的事,好在他來的及時,否則,這兩人怕是要燒熟了。


    果然,莫遠中了蟬蛻,而葉鑫則是傷的過重再加上給她換血後的大失元氣,導致如今昏迷不醒,就連大火也無法將他刺激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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