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倒是好合。 就如同連吃雞蛋時,宮九喜歡蛋黃,向曉久卻隻吃蛋白一樣巧合。 事態緊急,連陸小鳳都被要求出勞役 畢竟無論對那個可憐老婆子收下了那一籃子栗子之後可能導致的後果有怎樣的猜測,這老婆子也總還是要給送回去的。 縱是家裏未必還能有人在,有人也未必還願意養她,但回去之後,哪怕是去養濟院裏頭待著,好歹能聽得懂話,怎麽都比在這兒,連喊她吃飯都要連比帶劃的……要強些。 偏偏這老婆子是給公孫蘭和歐陽情在山溝溝裏哄出來的,她自己都認不清路,歐陽情走倒是還能走得明白、說卻也不能保證說清。 所以向曉久幹脆利落地把歐陽情武功廢了,叫她帶路把人送回去: “順便再去看看人那家裏還剩沒剩人,會不會恰好有那因著家破人亡淪落煙花之地的可憐女孩兒…… 要真是有,你們一個從業者、一個老顧客,對那地兒都熟悉些,正好能幫忙撈一把。” 向曉久還特意和歐陽情強把醜話說在前頭: “放心,你做這些,我都給你算‘立功’。想著功過相抵是絕對不可能的,甚至未必能逃脫一死……可至少,能將梟首、腰斬之類的,降為絞刑等。” 歐陽情當然不想死。 障目一葉被移開確實痛徹心扉,可她小時候活得那麽難都舍不得死,如今又怎麽會因為這麽點兒疼就頹然赴死? 但她也願意將這老婆子送回去,不為自身生機。 也不僅僅為了那可能存在的可憐女孩兒。 薛冰竟然也申請跟著。 她寧可被歐陽情一樣,被廢掉武功。 不過向曉久沒有廢除她的武功。 畢竟薛冰是真的還沒犯過什麽案子。 說是加入犯罪集團,到底連一次聚會都還沒參加過。 平日在江湖上的狠辣名聲,起碼至今,也還連致人傷殘的都還沒有。 重傷倒是有,薛家的善後又確實做得不錯。 所以薛冰至今的名聲,是叫人頭疼,卻遠不及熊姥姥的令人厭恨。 稍微拒捕,也算悔改及時。 能給的口供也給清楚了。 罪肯定還是有罪的,卻定不至於死。 又有薛家一大家子人押在這兒,又有陸小鳳一路看著,也不怕她忽然腦子一熱又去犯傻。 所以向曉久幹脆利落上了“九哥”的背,一路日夜兼程,趕往嶺南之南。 宮九也迅速北上。 宮九北上之前,為防公孫蘭逃出海外,還通曉沿海各處衙門、衛所,並動用他自己在南海一帶的勢力,同時傳信白雲城、並其他各處勢力。 連南王府,宮九再怎麽嫌棄南王父子既蠢偏還不夠毒,他們既然還沒造反、就是當今臣屬,也一並要求必須為捉拿朝廷欽犯出人出力。 作為皇帝最寵愛的小堂弟,宮九這個太平王世子對上南王那麽個庶支的堂叔,傳過去的口信可謂頤指氣使: “別想著隨便敷衍!要是真叫我知道那毒婦是從你們那兒逃脫的……朝廷可不缺一個南王府!” 把個南王氣得暗自捶胸,可因著大事未定,還不得不忍氣吞聲,全力配合。 總之,宮九是把能撒出去的天羅地網都撒下了。 必要叫公孫蘭插翅難飛。 也必要叫向曉久南下這一路,都順順利利、不受掣肘。 沒辦法代他吃,替他睡,好歹要為他將瑣事理清,不叫他被俗人所擾。第三十一章 向曉久這一路確實很順利。 無論官府衙門,駐軍衛所,白道英雄,綠林好漢…… 不說每個人都恭敬諂媚,至少和和氣氣、不敢多生事端。 唯一不順利的是,公孫蘭始終沒捉到。 向曉久倒是收到另一隻紅鞋子蛇蠍的線索,或者更準確地說,是自首。 陸小鳳那家夥到底還是不靠譜,竟是叫薛冰和歐陽情聯手哄住,讓她們寄出了一封信。 好在陸小鳳那家夥到底還不算太不靠譜,雖說連那麽兩個不是被廢了武功就是找不到人生目標的人都看不住,卻好歹將人哄住了。 寄出來的信,並不是給其他蛇蠍通風報信。 而是勸誡。 勸誡紅鞋子之中,唯一一個在歐陽情看來,還有可能回頭的姐妹。 五娘,江輕霞。 江輕霞和薛冰一樣,是當今江湖最有名的四位美女之一,也是最有名的四條母老虎之一。 都是出了名的辣手美人。 這些年,傷在她們爪子底下的江湖人,不說比一條真母老虎的毛更多,卻絕對不會比熊姥姥的一籃子糖炒栗子少。 隻不過熊姥姥的糖炒栗子是要命的。 江輕霞卻和薛冰更像一些,她的爪子底下,傷人多,真正殺人的少。 就已經查清楚的那些,江輕霞殺的人,竟都能算上正當防衛。 雖說大多是防衛過度。 “……可女人原就比不得男人,心慈手軟的下場往往是比死還要更加不堪。 舍妹雖說手段辣了一些,好歹事出有因,還請大人酌情寬宥一二。” 說話的是個雙眼蒙著紗布的男人,紗布上還有緩緩滲開的血跡,顯然是重傷未久。 因此他的麵色也顯得特別蒼白一些,但他依然穩穩地站在江輕霞身前。 “舍妹一年之中,原就有半年是待在道觀之中為父母祈福的。雖說年輕女孩兒,難免靜極思動,又心笨眼拙,認了那麽些姐妹,可公孫蘭認下我這妹子,隻怕更多的還是為著我原先的身份,並沒有指望她為紅鞋子出什麽力…… 不怕您見笑,我這妹子是真笨透了的,不是這一回莫名陪綁上了海捕文書,她都還不知道公孫蘭竟還有熊姥姥、女屠戶……那許多化名。” “再有這幾個月裏,因著我這眼睛意外瞎了,舍妹不放心我,一直就沒出過門。後來給那海捕文書嚇得,都直接拖著我到深山養傷了,再沒敢和那些人有什麽聯係……” 這男人自見著向曉久,腰就沒有直起來過,態度不可謂不謙恭。 但他始終將江輕霞死死擋在身後,也不難看出,他在這一場“自首”中的期望。 可惜,隻能是奢望。 再如何辯解,江輕霞早就是個成年人了,她和公孫蘭混在一起,哪怕或許真不知道公孫蘭的那些個化名,但要說完全不知道紅鞋子都幹了多少缺德事? 那得是眼瞎到什麽程度啊! 哪怕真蠢成那樣了吧,今兒這一出,也不對。 要自首哪裏不能自首? 非要在這官道之上、茶寮邊上截人? 便是茶寮中的人已經先一步被清空了,可隻要有心,都不難留意到向曉久行蹤了吧? 這是怕公孫蘭消息不夠靈通,故意散播消息好叫她望風而逃呢? 再沒敢和那些人有什麽聯係? 嗬! 瞎眼男人,也就是原先的南王府大總管江重威,聽出向曉久話語中的冷意,腰又往下彎了幾分,腦門都快磕到地上了,他也顧不得,隻管急急辯解: “大人您誤會了!隻是我如今不比從前,眼睛這一瞎,連耳朵就也聾了大半了,就大人可能從官道經過的消息,我都是托了好些人才打聽出來,也並不知道大人會在今日路過…… 我們兄妹已經等了您兩天了,完全隻是守著碰運氣…… 萬一等足七天還沒等到您,我是準備和舍妹一起去衙門自首的。” 向曉久語氣稍微和緩了兩份,卻仍淡淡的: “既然曉得可以去衙門自首,為何還要等上七天?” 江重威不敢欺瞞: “衙門那裏,畢竟不比當麵與欽差大人陳情。隻望大熱看在舍妹天真無知,又積極自首、配合調查的份上,饒恕她這一遭。我日後必定……” 向曉久懶得聽他說些個日後如何嚴加管教之類的廢話: “饒恕是不可能的。海捕文書,欽命要犯,可不比尋常小偷小摸小打小鬧的,抬抬手也就過去的事。” “但若是你說的悉數屬實,她確實為惡不大,我能做主,單隻是自首這一樁,就至少能保她不死,也不叫連累家族。” “若是還能提供有用線索,不叫紅鞋子繼續禍害無辜,也不是不能爭取再從輕量刑。” 也不知道歐陽情和薛冰聯手寄出來的那封信裏寫著什麽,叫那個號稱母老虎的江輕霞居然一直乖巧柔順地站在一邊,便是看江重威那樣低聲下氣懇求的模樣,有幾分自責幾分愧疚,卻連半點兒不忿都不敢有。 也許真是知錯了吧。 可惜,縱然都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卻不是每一種傷害都能靠改正錯誤去挽回。 不是每一種錯,都能隻要改正,就能被饒恕。 江重威未必不知道這一點,隻不過兄妹情深,到底不舍罷了。 還是江輕霞看得明白,向曉久的話都說到這個地步,她雖也還是低頭垂目的恭順模樣,卻攔住了兄長不叫他繼續無謂的求情,自己上前一步,直接跪下: “大人說得沒錯。有罪當罰,民女識人不清,甘願受罰。隻是線索一事…… 大姐,公孫蘭的下落民女著實不敢肯定,隻仿佛猜著,她很可能會從廣州府出海遠渡。 至於其他人,二姐死了,四姐六妹七妹和我都還沒見過的八妹,也都在您手裏握著了,隻剩一個三姐……” “我不確定三姐是否知道公孫蘭的那些個化名,可她當年曾經救我一命,叫我免於受辱,這些年聚會的時候雖說都會帶點兒手信,卻也就是致人殘廢罷了,沒聽說有濫殺無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