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沒有興趣為斯大林平反,當然,我也沒有那個能力,至少是現在沒有,而且也沒有必要,畢竟在眼下這個時候,他還是蘇聯各族人民的偉大領袖,是獨一無二的,有著鋼鐵意誌的斯大林同誌。


    之所以說這麽多,我隻是想講明一個觀點:曆史是由人來書寫的,人卻不是為曆史活著的,而是為利益活著的,因此,任何一種針對曆史人物或是事件的評述,都可能是“偽曆史”。要想看透曆史麵前的層層迷霧,除了需要用眼睛之外,還需要用腦子,用科學的、馬克思主義的唯物辯證觀點。


    手中的煙卷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燃盡,夾著煙卷的兩根手指頭被煙頭燙了一下,我悚然驚醒,扔掉煙卷的同時才赫然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太陽已經升出地平線了。淡金sè的陽光衝破晨曦的迷霧,將積雪覆頂的一棟棟建築渲染的白光四shè,有些刺眼。


    也不知為什麽,我的心裏突然感覺有些憋悶,似乎心尖上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


    是的,或許是從那些檔案、會議記錄上得到了啟示,我忽然發現權力場的鬥爭遠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簡單,至少,在這個紅sè帝國的核心,在莫斯科,在克裏姆林宮,是這樣的。


    過去,我曾經……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始終將理論的學習和加強當作搏取權力的工具和捷徑。但就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夜晚,在對曆史文件的研讀中,我驚訝的發現,我似乎低估了理論在這個國家的重要xìng。它不應該僅僅被看作是播取權力的工具和捷徑,而是應該被當作取得政治鬥爭勝利的不二法寶。


    理論是什麽?我來告訴你,在這個國家,在這個正處在上升時期的社會主義蘇聯,占據主流的理論,就意味著指引整個國家前行的風向標,而把握住這個理論,就意味著掌握了更多的發言權,當然也就意味著掌握了更多的權力。


    馬克思主義是個理論,列寧以它為武器,團結了大批有共同理念的同誌,推翻了帝俄和臨時zhèng fǔ的統治,建立了蘇維埃的政權;斯大林同誌則是利用馬克思主義和列寧主義的理論為武器,擊敗了包括托洛茨基、布哈林等一大批政敵,從而在整個蘇聯範圍內樹立起了個人的權威;而在前世的時候,赫魯曉夫對斯大林的全麵否定,何嚐不是為了從根子上摧毀斯大林的理論體係,並以此來鞏固自己的統治?


    看看窗外樓下那些穿梭往來的行人,他們都是生活在這個年代的普通人,同時,也是這個年代主旋律的鑒定追隨者。出去隨便抓個人問問,看看他們對清除富農的政策是怎麽看的,我敢肯定,十個人中至少有八個人會讚同這個政策的施行。當初在勞動營的時候,為什麽看守的士兵從不把囚犯當人看?不為別的,就因為在他們的眼裏,所有的囚犯都是他們的階級敵人,而且是真正地,苦大仇深的敵人——對敵人當然沒什麽仁慈可講,這是階級鬥爭的根本原則。


    在前世的時候,階級敵人早就成了嬉鬧時的名詞,美國這個最強大的資本主義國家,成了我們的戰略合作夥伴;資產階級成為了通過合法勞動最先富裕起來的那一批人,他們中的很大一部分,甚至都成了代表工人階級參政的人大代表;理論成為了謊言和唱高調的代名詞,金錢則成了可以擊潰一切的不二法寶。


    我不知道和如今這個世界比起來,哪個世界更好,更完美,但我卻很清楚,既然來到了這個時代,生存在這個時代,我就必須接受這個時代的思維方式,按照這個世界的法則辦事。所以,我必須進一步加強對理論的學習,把枯燥的理論研究當作一種樂趣,當作一種工作。


    當然,僅有理論的學習和研究還是遠遠不夠的,我還必須將它貫穿到rì常工作中,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剖白自己,展現自己。


    眯著眼睛,看一眼廣場對麵的國家安全總局大樓,那棟東正風格的恢弘建築簷頂上,碩大的時鍾已經指向了八點,上班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我揉了揉眼睛,轉身走進辦公室左側的小隔間,那裏麵是我的值班臥室,當然,也是盥洗室的所在。


    簡單的洗了一把臉,我走到那張窄小的行軍床前,小心翼翼的在床沿邊坐下,停滯了兩秒鍾,才伸手將整齊疊放在床上的那幾件衣服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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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服是嶄新的,昨天才從後勤保障局領過來的,放在鼻子下麵嗅一嗅,那種庫存衣料特有的味道便撲麵而來。


    這是我的製服,一整套的,包括藍sè的冬裝製服外套、白sè的尖領襯衣和四角褲頭,一頂帶著藍邊的軍帽,一雙青灰sè的靴筒棉襪,一雙黑sè的高筒靴,一條黑sè的武裝帶以及與它相配套的槍套。我的配槍是一把納甘1895式轉輪手槍,通體黑sè,槍身有內務人民委員部的徽標以及槍號,因為槍是剛剛領出來的,上麵還沾滿了油,我得找時間擦拭一下才能往身上帶。


    用最快的速度將自己扒個jīng光,換上嶄新的內襯,再套上棉夾襖,最後才把一身筆挺的製服穿上。


    走到正冠鏡前,我對著鏡子整理一番,感覺沒有問題了,才將那副各配有兩個小正方形的領章戴上去……嗯,別說,還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穿上這麽一身製服,我頓時覺得自己愈發的英俊瀟灑了。


    軍帽端正的扣在頭上,我對著鏡子做了幾個表情,活動了一番臉部肌肉,轉身走出休息室。


    昨天我已經給整個機要室的所有人下了通知,今天我要開個會,一來是為了同大家正式認識一下,二來也是為了安排一下今後的具體工作。


    新官上任三把火,雖然這個官不大,手底下的人也隻有那麽五六個,可這三把火我還是要燒的,而且要燒的旺旺的。


    從休息室裏出來,我又走到窗口朝對麵望了一眼,時間剛剛好,八點過五分,這是我昨天通知的正式的開會時間。從辦公桌上拿了記錄本,還有昨晚寫出來的兩份通知,我調整了一下腦子裏的思路,邁著大步走出辦公室,直奔隔了三個房間的小會議室。


    “弗拉斯·達維多維奇(主任)同誌,早上好!”


    會議室裏的橢圓形小會議桌前,已經坐了四個人,分別是伊萬、安德裏安、尤麗婭和一個幹幹瘦瘦的便裝老頭,這老頭我並不認識,不過猜測一下,他應該就是已經六十多歲卻仍舊不肯退休的奧爾加·米赫耶維奇了。除了這四個人之外,米莉察和米特羅凡都沒有出現。


    朝起身向我問好的幾個人逐一點頭,我走到自己的座位前麵,先將手裏拿著的文件放在桌上,這才看向忐忑不安的伊萬,說道:“伊萬·伊格納季耶維奇同誌,開會的時間到了嗎?”


    “已經到了,弗拉斯·達維多維奇同誌,”伊萬慌忙起身回答道。


    “尤麗婭·烏裏揚諾夫娜同誌,有人向你請假嗎?”我又轉向坐在另一側的尤麗婭,問道。


    “沒有,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弗拉斯·達維多維奇同誌。”尤麗婭先是坐在椅子上說了句“沒有”,但很快便意識到這樣不禮貌,手忙腳亂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她飛快的回答道。


    “很好,”我點點頭,朝門口看了一眼,說道,“下麵,咱們正式開會,先進行會議的第一項。安德裏安·阿爾卡季耶維奇同誌,請你做記錄。”


    “好的,弗拉斯·達維多維奇同誌。”安德裏安顯然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同尋常,他欠了欠身,還沒等重新坐穩便抓起了手邊的鋼筆。


    “致內務人民委員部人事局執行委員會的諸位領導,”我坐在椅子上,麵無表情的說道,“是的,這是一封信,請按照信件格式書寫,安德裏安·阿爾卡季耶維奇同誌。”


    我的話剛說到這兒,會議室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哢嗒哢嗒的,一聽就是高筒靴敲打大理石板磚的聲音。沒一會兒,腳步聲到了門口,米莉察半步邁進門內,先是被會議室裏的景象嚇了一跳,緊接著反應過來,顫聲說道:“報告,對不起,弗拉斯·達維多維奇同誌,我遲到了,我……”


    “搬上一把椅子,米莉察·亞羅斯拉芙娜同誌,你可以在門口位置坐下,列席今天的會議。”我看不都朝門口看一眼,隻是用冷漠的聲音說了一句,緊接著便轉口繼續說道,“作為內務人民委員部機要室主任,我,弗拉斯·達維多維奇……安德裏安·阿爾卡季耶維奇同誌,不要走神,請注意做好筆錄。”


    “啊,對不起。”安德裏安正看著抽抽搭搭的米莉察搬著椅子朝門口走,聽我了提醒,身子一顫,手裏的鋼筆險些甩出去。


    “我,弗拉斯·達維多維奇·恰普林,本著列寧同誌和斯大林同誌在人事問題上的各項指示jīng神,本著與官僚主義、拖拉作風、人浮於事、玩忽職守等各種惡劣行徑鬥爭到底的原則,特此向機關執委的各位委員同誌提出申請:將米特羅凡·納紮洛維奇·捷列先科開除出機要室,並撤銷其行政編製。”我麵無表情的敘述道。


    整個會議室裏突然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這聲音不大,但卻異常清晰。安德裏安已經停下了記錄的動作,正一臉愕然的看著我。


    “繼續記錄,安德裏安·阿爾卡季耶維奇同誌,”我敲敲桌子,提醒他一聲,嘴裏繼續說道,“列寧同誌曾經在《關於勞動國防委員會、人民委員會以及小人民委員會工作的指示草案》中專門指出:‘用審查人員和檢查實際工作的辦法與官僚主義和拖拉作風的泥潭作鬥爭;毫不留情地趕走多餘的官員,減縮編製,免去不認真學習管理工作的**員的職務……’”


    整個會議室裏鴉雀無聲,隻有我冷漠的聲音在回響著——沒錯,我就是要樹立我的權威,聽話的人留下來,不聽話的人滾蛋,這就是我的工作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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