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嘟!”


    尖銳的口哨聲將我從睡夢中驚醒,腦子裏什麽都沒想,我翻身從床上爬起來,推開擋在身邊的女人,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鞋子,正準備去洗上一把臉,掛在牆邊的一方白毛巾卻讓我清醒過來。


    該死的,我已經不用和普通犯人一樣去廣場集合了,根本沒必要起這麽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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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說人沒有受不了的罪,隻有享不了的福,過去一直不信來著,如今看來還真是這麽回事。


    過去幾天,盡管不用“聞哨集合”,可隻要聽到哨聲,我還是會條件反shè一般的起床、穿衣,這種習慣都成了一種病了。


    床上睡的像白條豬一樣的女人是烏斯婭,她現在已經搬到我這裏來住了,至於加莉娜,她還留在自己的營房裏,不為別的,就因為瑪特遼娜也被安排到了那裏。


    提到瑪特遼娜,我就感覺有些鬱悶,這個女人似乎不那麽好擺弄,有點小脾氣,很是倔強,倒是她那個風韻猶存的母親很懂得變通,為了在這裏過得好一點,什麽都能舍棄。我在考慮,是不是哪天把這半老徐娘弄過來……


    嘖!這麽邪惡的想法似乎有點禽獸了,不過......兩條腿走路的是禽,四條腿走路的是獸,不想做禽獸,似乎也隻能多考慮一下第三條腿的因素了。


    烏斯婭睡覺的時候有個習慣很不好,她竟然打鼾,而且睡得越香甜,鼾聲就越大。幸好這女人總是愛做惡夢,很少能睡得香甜了。


    往床上瞅瞅,我剛才那麽推她,她竟然都沒有醒過來。就是見不得別人比我睡得舒服,真想把她打擊起來。


    算啦,懶得繼續理會她。


    洗了把臉,我抖擻jīng神,走出煦暖的營房。


    營地中心的廣場上,犯人們已經集中起來,幾個身體強壯的犯人,正大呼小叫的巡查一個個營房,他們中領頭的一個名叫阿列克謝·尼古拉耶維奇·巴什塔紐克,這家夥現在接了我班。


    知道這個人的出現意味著什麽嗎?這就意味著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如果不能一直向前,我的下場會變得很慘,很慘。


    “嘿,弗拉斯·達維多維奇,早上好。”營房前,兩個背著槍的士兵正說笑著經過,看到我站在門前,他們笑著招呼道。


    “早上好。”我朝他們招招手。想必工兵營的這些士兵已經知道我“線人”的身份了,這兩天來,他們見了麵都會主動跟我打招呼,而對我的稱呼,也從過去的“弗拉斯”變成了更加正式、禮貌的“弗拉斯·達維多維奇”。


    三分恩情不如一分怕情,瞧瞧吧,這就是一個最生動的證明,我敢肯定,如果不是有一個“線人”的身份,我即便是用再惡心的手段來拍他們的馬屁,這些大頭兵也不會把我當人來看。


    醒醒吧,全世界的工人階級兄弟們,老馬那一套隻是理論,是教科書上的東西,並不是放諸四海而皆準的普遍真理,曆史唯物主義和政治經濟學告訴我們,隻有暴力手段支撐下的權力,才是縱橫四海的唯一硬通貨。


    站在門廊前做了幾個擴胸的動作,舒展一下懶筋,我邁開步子,朝犯人們集合的地方走去。


    盡管有了全新的建橋方案,但畢竟還沒有通過專家論證,所以河上的工程還不能停下來。而持續了幾天寒雪天氣,又加速了奧赫塔河河麵凝冰的速度,零下四十多度的低溫,往往隻是一晚上的時間,就能將整個河麵凍住,偏偏有些地方又凍得不是很結實。對於那些被選出來破冰的女囚犯來說,這樣的天氣是最要命的,隻要有一個不小心,就再也沒有爬上河堤的機會了。


    當我走到廣場的時候,那個叫阿列克謝的家夥也帶著人尋完營房,正在那兒分配上工的人手,看他那副誌得意滿的樣子,分明是對剛接手的這份工作非常滿意。


    在廣場東麵,靠近鐵絲網隔離牆的木製旗杆下方,六七個背著槍的士兵正湊在一起,嘻嘻哈哈不知道說些什麽。我看到廚房的那個死胖子也在,便摸出口袋裏的香煙走了過去。


    這幾天我已經打聽到了死胖子的情況,他叫多瓦濟·巴薩卡什維利,就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格魯吉亞人,也隻有格魯吉亞人才會起這麽愚蠢的名字。


    “嘿,多瓦濟,早上好,”盡管心裏從沒把死胖子看的比豬高貴半點,而且一直惦記著怎麽弄死他,可這些天每次看到他的時候,我總會很友善的打招呼。


    “噢,弗拉斯·達維多維奇先生,早上好,”死胖子原本背對著我,聽到我的聲音,他扭過頭來,一臉諂媚的笑道,“您還是起的這麽早嗎?真是勤奮啊。”


    這死胖子是在嘲笑我嗎?我在心裏又給他加了一個必須死的理由。用最虛偽的笑容對待人、用最yīn暗的內心揣摩人、用最卑劣的手段對付人,這才是為上者製勝的王道啊。


    “談不上勤奮,隻是睡不著,”我走到近前,忍著心疼的感覺,給聚在一起的士兵們每人派了一支煙,換回來的,則是很快融入他們這個小群體。


    跟幾個大兵聊了一會兒天氣之類的無關痛癢的話題,我轉口對死胖子問道:“多瓦濟,今天是誰出勤?”


    所謂的出勤,就是工兵營派出士兵監督囚犯勞動,一般都是一個連的隊伍出去作業。


    “是加夫裏爾·達尼爾洛維奇少尉的連……”


    “對,就是我們連,真他媽的,偏偏輪上這樣的鬼天氣……”


    沒等死胖子開口,幾個抽著煙的士兵便替他搶答道。


    這些低素質的大兵就有這麽個好處,他們判斷人的標準就是看你夠不夠大方,大家湊在一起,隻要派上幾支煙,或是分著喝上一小瓶伏特加,這些家夥就會把你當成朋友。


    “哦,那,加夫裏爾·達尼爾洛維奇少尉同誌呢?”我繼續問道,“我想找他借兩個犯人,嗬嗬,我那有點活需要人去做。”


    這麽說著,我又把煙派了一輪,最後把已經幹癟下去的煙盒,連同裏麵剩下的幾支煙一塊塞到那個咒罵天氣的士兵手裏。


    “嗬,這種事情哪需要找少尉同誌批準,”不出我的意料,士兵隨手將煙盒揣進軍裝口袋裏,緊了緊背在肩上的槍帶,說道,“你需要用誰?我帶你領人。”


    “是個新來的犯人,好像是分到了四營,叫韋羅亞,韋羅亞·維裏亞耶維奇·烏斯堅科。”我跟著大兵走了幾步,說道。


    士兵眨眨眼,沒搭腔,他哪知道誰是烏斯堅科。


    勞動營無疑是鍛煉人的好地方,它能在最短的時間裏,把一個胖子鍛煉成瘦子,把瘦子鍛煉成小雞子,而從入營那天起就跟小雞子一樣的烏斯堅科,此時已然成了“瘟雞”,偏偏這隻瘟雞還扛了一大卷纜繩,遠遠看著,就像是一隻蝸牛在跳舞。


    我朝蹣跚的烏斯堅科指了指,告訴身邊的士兵要找的就是這個人,士兵也沒考慮我為什麽找一個骨瘦如柴的家夥去幹活,就那麽徑直走過去,在烏斯堅科的屁股上踹了一腳,讓他把手裏的東西交給別人,立刻跟我走。


    與剛來的時候不同,此時的烏斯堅科已經再沒有幾天那種傲然的氣質,他的目光呆滯,麵sè蒼白,走路的時候像是連腳都抬不起來,每走一步,鞋尖都會在經過的雪地上蹭出一道深溝。


    我知道他正處在勞動營的適應期,每個犯人都是這樣,從剛來時的稍有個xìng,到短時間後呆滯彷徨、jīng神恍惚,再到後來的饑餓瘋狂,直到最後的麻木。而類似烏斯堅科這樣的人,他連第二個階段都不可能挺過去。


    “跟我走,”上下打量這家夥一眼,即便是心智堅定,我也禁不住有些歎息的衝動。這是個真正地醫學專家啊,如果說當初沒有做出過成就的話,也不可能獲得勳章的,可瞧瞧他現在的樣子,真是比個乞丐都不如。


    不知道烏斯堅科在想些什麽,或許什麽都沒想吧,他就那麽一聲不吭的跟在我後麵,一瘸一拐的隨著我走。


    我知道烏斯堅科被分到了哪個營,也知道他的營房在什麽地方,我沒有帶他到我那去,而是直接去了他的營房。


    犯人的營房自然沒有我的營房條件好,裏麵冷得像冰窖一樣,而且cháo濕的很,不過即便是這樣,也比凍在冰天雪地裏強,所有有些老犯人就會想盡辦法逃工。我帶著烏斯堅科走進營房的時候,裏麵就有三四個犯人躲在yīn暗的角落裏,估計是買通了那個叫阿列克謝的家夥,逃過了早上的集合。


    看到我跟著烏斯堅科進來,幾個犯人嚇了一跳,一個個麵sè慘白的瑟縮在角落裏,不知如何是好。


    我才懶得理會這些肮髒的家夥,徑直走過去,在離他們最近的一張床上狠狠踹了一腳,低聲喝道:“都給我滾出去!”


    幾個家夥一聲都不敢吭,連滾帶爬的逃出了營房。


    “韋羅亞,把你那幾本軍醫雜誌拿出來,我有個問題要問你。”等到幾個閑人都消失了,我轉過身,對一臉木然的烏斯堅科說道。


    原本還一副死相的烏斯堅科就像是突然活了過來,他猛地抬起頭,看向我的眼神裏充滿了jǐng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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