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路回到我的營房,離著還有一段距離,我就看到有兩個士兵站在我的門口,正一邊抽著煙一邊說笑些什麽。看到我過來,他們停下來,其中一個對我說道:“弗拉斯,阿基姆·安季波維奇同誌命令我們給你送過來一些用品,你看一下,還有什麽需要的。”


    嘴裏這麽說著,士兵轉過身,替我將房門推開。


    “謝謝,”我道了聲謝,走到門口。


    敞開一道縫隙的房門裏,有一股煦暖的空氣流出來,木炭燃燒的味道很濃,有些刺鼻,但對我來說,卻比任何一種花的香味都好聞。


    營房仍舊是原來那個不大的營房,隻是裏麵完全變了個樣子。桌椅板凳,這些原來根本沒有的東西,全都有人了,還竟然有序的擺放在營房內唯一的那扇窗戶前麵。我原來那張破爛木床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張寬大的鬆木雙人床,床上疊放著整齊的三張被子,都是全新的,床褥則是一張黑熊皮毛皮,兩套幹淨的內襯和棉襖,整整齊齊的疊放在這張熊皮上。


    剛進門口的地方,擺放著一個盆架,上麵放了一個全新的白搪瓷臉盆,靠牆的地方還有一個水缸,水缸上倒扣著一個滾圓的鬆木澡盆……最令人感覺欣喜的是,那張擺放了厚厚一遝稿紙的書桌邊上,竟然還有一個廚箱式的收音機。


    站在門口,我禁不住有些愣神,之前想到過阿基姆他們會給我一定的優待,但卻沒想到會有這種程度的優待,畢竟那個設計方案是否可行還說不清楚。


    “弗拉斯,你還有什麽別的需要嗎?”給我開門的士兵在一旁問道,我想他現在一定困惑死了,想不明白營裏的頭頭們為什麽對我這樣一個犯人如此優待。


    “哦,暫時沒有了,謝謝。”我回過神來,道了聲謝。


    兩個士兵沒再說什麽,轉身走了。


    等到他們走遠了,加莉娜才帶著烏斯婭挨挨蹭蹭的跟上來,兩人隻朝房間裏看了一眼,便齊刷刷的愣住了,將近兩三秒鍾之後,加莉娜突然發出驚喜的尖叫,幸好她反應過來的快,及時把嘴巴掩住了。


    “天哪,怎麽會這樣?!”看得出來,加莉娜是在竭力遏製激動的情緒,她從我身邊擠進屋子,就在我前方兩步遠的地方旋轉了一圈,麵sè漲紅的說道。


    “啊,真暖和,都記不清有多久沒有這麽暖和過了。”烏斯婭也搶在我前麵衝進屋子,徑直跑到那個炭盆旁邊,一邊把雙手伸到炭火上取暖,一邊喃喃的自語道。


    “我說過,有付出才能有回報,這隻是阿爾謝尼對我之前那些付出的一點回報罷了。”我故意做出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慢條斯理的進了物資,隨手把拎著的袋子放在門邊,輕聲笑道。


    “哦,你把你的那份圖紙交給阿爾謝尼了?”加莉娜立刻便明白我的意思,她的眼珠轉了轉,遲疑著問道。


    嗬,這個渾身散發著sāo狐狸氣味的女人啊,果然不是個值得信任的家夥。我對她實在是太了解了,以至於她身上有多個痦子我都清清楚楚的。


    “你把你的那份圖紙交給阿爾謝尼了?”這句話聽似疑問,實際上卻是驚訝,從昨天晚上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她就總是一副yù言又止的樣子。我知道她沒說出來的那句話是什麽,無非就是阿爾謝尼他們為了貪功,會不會直接把我滅了口。我也知道她沒問出來的原因,其實是希望我闖一闖,試一下,如果成功了,就像現在這樣,她也能從中得到實惠,如果失敗了,死的人隻是我,跟她沒有一毛錢關係。


    不是我多疑,她肯定就是這麽想的,這女人就是這樣的xìng格,就是這麽一種人。而且我根本不介意她這麽想,她雖然是我的女人,但我所需要擁有的隻是她的**,並不是她的思想,換句話說,我需要的隻是實惠,而不是某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自打我被關進羈押所的那一天起,我就把自己的靈魂獻給了魔鬼,丘比特的金箭對我來說是劇毒,我可消受不起。在如今的我看來,一個男人想要某個女人從**到jīng神都依附與他,是完全懦弱的表現。就像對加莉娜,她可以耍一些小聰明,可以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甚至可以向滿天神明祈禱我早點死,可隻要我還活著,哪怕隻有一個口氣了,她就不敢朝背叛我的路上邁出哪怕一微米。這就是我要得效果,沒錯!


    “啊!”沒有得到我的答複,加莉娜借著四處打量的動作來遮掩自己的尷尬,但是很快,她又發出一聲尖叫,緊接著,整個人飛快的跑到桌子旁邊,捧起放在桌上的一個盤子,興奮的說道,“草莓,竟然是草莓!”


    不是很大的盤子裏放著滿滿的一盤草莓,盡管個頭不是很大,但是那種鮮嫩yù滴的樣子,卻能把人的口水都給勾出來。


    這是好東西啊,別說是在勞動營裏,即便是當初我在明斯克的時候,也沒辦法在冬天搞到這玩意。


    原本跪在炭盆邊的烏斯婭也回過頭,看著加莉娜手上的盤子猛咽口水。


    說真的,不是我嘴饞,但在經過了幾個月的勞動營生活之後,我真的很想嚐嚐鮮,草莓這種新鮮玩意對我的誘惑力同樣也很大。但我懂得如何克製自己的口舌之yù。


    我喜歡草莓,但我可以不吃,我要的是可以決定誰能吃草莓,誰不吃到草莓的權力。同樣的道理,我喜歡錢,喜歡女人,喜歡享受,但這些我可以都不要。我可以穿著粗布爛衫,過一種苦行僧式的生活,但我卻要掌握分配這些東西的權力,這才是我的目標,是我現在唯一追索的東西。


    “你們分著吃了吧,”從烏斯婭的身邊走過去,順便拉著她的手,把她從地上扶起來,我隨口說了一句,默然走到床邊。


    單手在床上按了按,很鬆軟,估計墊了幾層棉墊子。被子很重,但也很厚實,別奢望這裏會有什麽棉絨的被子,那對一個囚犯來說過於奢侈了。


    床邊的新衣服仍舊是犯人的囚服,隻不過是全新的,摸上去還有些cháo的感覺,應該是剛從倉庫裏提出來的。


    摸摸口袋,從棉褲襯裏的夾縫中掏出私藏的那包煙,抽出一支點上,閉著眼睛深深吸一口,正準備把肺葉濾過的煙氣吐出去,嘴唇上突然感覺到一絲冰涼。睜眼看看,卻是烏斯婭拿了一枚草莓送過來,滿臉討好的表情,想要把草莓塞進我的嘴裏。


    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煩躁,我正想讓這女人滾到一邊去,卻瞟見加莉娜正在桌子邊上幸災樂禍的看著,嘴裏還叼著半顆草莓——就像我了解她一樣,加莉娜也了解我,她看我的樣子就知道我此刻心情不好,而每到我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表現的不近人情。


    硬生生克製住心頭的煩躁,我擠出一絲笑容,伸手推開烏斯婭送到我嘴邊的草莓,又順勢在她豐滿且充滿彈xìng的屁股上揉捏一把,笑道:“你們去吃吧,別來打擾我,我要想點事情。”


    烏斯婭歡快的點點頭,半點都不知道自己險些挨上臭罵,真是頭豬一樣的女人啊,有的吃就能快快樂樂的,一點都不在乎給她吃食的人是不是在打她那身肉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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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桌邊的烏斯婭很快就加入搶食的隊伍,她和加莉娜兩個人吃的汁水淋漓,滿臉幸福。我沒她們那麽容易滿足,我還得想很多事情,考慮很多問題,所以我沒有她們幸福,也比她們老的快,甚至會比她們死的早,但她們有得沒得吃,卻得由我來決定。


    加莉娜的yù言又止似乎很有道理,對於阿基姆和阿爾謝尼來說,我是個他們隨時可以幹掉的囚犯,所以,幹掉我,奪走原本屬於我的設計,似乎也沒有任何問題。但這女人顯然少考慮了一些問題,那就是阿爾謝尼這個家夥雖然是工程設計方麵的白癡,卻是政治鬥爭中的好手。他應該很明白他上麵那些人根本不會相信他能弄出那麽專業的設計方案,所以,他在殺我滅口,奪走屬於我的設計的同時,也等於是將一個把柄交到了那些能夠決定他生死的人手裏。阿爾謝尼不是傻瓜,他知道那麽做絕對不明智。


    至於安德烈上校,他或許是這方麵的內行,但因為阿爾謝尼他們知情在先,他也不可能傻到對我動手。按照最聰明的思路,安德烈的選擇就是安撫住我,給我盡可能好的待遇,同時,淡化我在那份設計中起到的作用,而將那份設計的功勞歸於“集體的智慧”。


    我甚至能夠想到那份設計通過專家論證之後,安德烈會怎麽樣向上打報告,他能寫的無非就是“在以斯大林同誌為核心的布爾什維克黨zhōng yāng的領導下,在列寧格勒軍區以及國家安全總局的直接指揮下,第29研究所充分發揮集體的智慧和能動xìng”如何如何如何。這樣的報告打上去,他的功勞一點都少不了,別人還給他挑不出什麽毛病來。什麽是政治的智慧?政治的智慧說白了,就是偷吃還能吃的光明正大、理直氣壯。


    而對於我來說,我所想要的已經得到了,從今以後,我再不會提與“斯大林鋼橋”有關的任何事情,人要知足,我明白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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