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港口黑手黨核心成員來看,葉藏幾乎是過著團寵一般的生活,誰都想要照拂他一二,可對底層人員、中層人員,乃至於黑蜥蜴部隊的武裝分子來說,葉藏是神秘莫測的準幹部,他天衣無縫的布局讓人恐懼。 三年之後,葉藏在整個日本的黑道界都頗有名氣。 “摩西摩西”手機鈴聲響起時,葉藏正蜷縮在沙發角落,鼻梁上架著一副平框眼鏡,兩眼凝視著發光的屏幕。 “啊,是文治哥呀。” “最近?就那樣吧,沒怎麽出去過。” “嗯對,住在中原先生這裏。” 文治:“你還沒搬出來?”從他的語氣中,聽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阿葉道:“暫時沒有搬出來的打算,”他聲音降了幾度,“中原先生將我保護得很好……” 文治冷漠臉:“哦。” 你回家啊!你回家了我們也能將你保護得很好啊! 文治內心吃味:明明是他們家最受寵愛的幼弟,卻偏要自討苦吃,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這有什麽好的! 森鷗外且不用說,文治甚至擔心中原中也欺負他。 * 一年前,江戶川亂步給了葉藏一個大“驚喜”。 不如說是驚嚇吧,他作為東道主給葉藏與津島家的三人牽線,讓他們在位於東京郊的住宅來了場猝不及防的相逢。 阿葉的反應非常“葉藏”,撞見人時愣了一下,轉身就想跑,至於他的內心活動也很可愛,充滿了葉藏式的、絮絮叨叨的抱怨。 ‘可惡,亂步君是怎麽一回事,讓我們遇見有什麽好的,以我現在的身份,隻會給文治哥他們丟臉罷了……森先生想要異能許可證對吧,哇唔,這個節骨眼上如果讓文治哥知道我在做什麽,不是會給他們憑添負擔嗎?’ 文治看見撒腿就跑的葉藏,眯起眼睛,可比他動作更快的是英子,以前就說過,英子是津島家最英氣的一人,哪怕坐辦公室,也沒有一天放下對自己的鍛煉,她常去射擊場,又熱愛巴西柔術,體能哪裏是葉讚能比的。 幾分鍾後,她就拽著葉藏的衣領,將人提了回來,看葉藏的表情,像隻被捏住後頸皮的黑貓。 阿葉:不敢動、不敢動。 接下來就是三堂會審,阿葉這幾年在擂缽街、港口黑手黨內的生活被審了個遍。 後者支支吾吾,左言他顧,實在不想說就低著頭,隻看自己的腳尖兒,嘴巴跟合上的蚌一樣,不肯開口。 英子他們還算鎮定,擂缽街的職業就那麽多,說實在的,他們還以為幼弟淪為了金絲雀,要不然以葉藏藝術家的脾性,如何在那兒生活下去? 加入黑手黨組織是挺讓人驚訝的,可也就普通驚訝吧。 ‘隻要沒丟掉性命,全須全尾地活著就行了。’ 愛子看向阿葉,對方還是一如既往的高挑纖細,但他臉色不錯,臉頰也沒因窮苦的生活而凹陷,通身縈繞著藝術家特有的氣質。 從這幾個方麵看,葉藏過得挺好。 “咳嗯”文治故作威嚴地咳嗽一聲道,“接下來準備做什麽?” “你要回東京嗎?” “我……”葉藏雙拳鬆鬆地握著,放在肩頭。 “我……暫時不想回東京。” “不回東京?還要在黑手黨裏呆著嗎?” “嗯。” 沒人知道這場對話是怎麽結束的,起碼江戶川亂步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三天後在橫濱的街頭遊蕩,撞上了往小酒館走的葉藏。 兩人大眼瞪小眼,最後亂步不愉快地撅嘴,任性道:“切,你果然沒有回東京。” 葉藏苦笑:“差一點就被帶回去了。” “所以說,”亂步道,“他們都太寵你了,這下港口黑手黨也能得到不少好處吧。” “嗯。”葉藏回憶起森鷗外的微笑,那可真是極少數,綻放在他臉上的真實微笑。 ‘別人拿自己沒有辦法。’ 葉藏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擁有讓人手足無措的力量。 ……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太宰治不屑地撇撇嘴。 距離葉藏來到他的世界還有三個小時,太宰認為這是一件很隆重的事,值得他親自去迎接。為了給葉藏留下良好的印象,他還特意在更衣室裏晃了兩圈。 西裝、西裝、黑西裝、黑風衣。 所以的衣服都大同小異,太宰撇撇嘴,放棄更改形象。 他其實能跟武偵宰一樣穿身沙色風衣,可那有什麽意思,首領宰可不覺得平行世界的自己好,在他心中,所有的武偵宰都是loser,是連自己朋友都守護不住的人生失敗者。 什麽?武偵宰更溫柔? 太宰嗤笑一聲,開什麽玩笑,他們不過是繼承了織田作遺誌,遊蕩在世間的行屍走肉。 ‘連織田作都守護不住,還有什麽值得稱道的。’ 首領宰非常嫌棄他們。 想來想去他還是以自己戴著紅圍巾穿黑西裝的經典形象見葉藏,既具有個人風格,又能跟任何一名太宰治區分開,不是很好嗎? 他從更衣室出來,看了眼時鍾,還有兩個半小時。 距離他見到葉藏隻有兩個半小時了。 ”扣扣扣扣扣扣” 中原中也在竅門。 “請進,中也君。” 中原中也聽見他甜膩膩的,仿佛兩片食道管粘在一起的嗓音,臉都黑了。 ‘這聲音未免太惡心了。’ 中也僵著臉說:“已經準備好了,首領。” “不愧是中也,效率真高。”太宰起身道,“真是久違的出行,上次離開辦公室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不知道今天會遇見多少次暗殺。” 中也腹誹:‘既然知道就好好打起精神來啊混蛋,保護你很費心力的好吧?’ 他早就知道太宰治擁有近似妖魔的智慧,除非是遇上勢均力敵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根本沒有人能真正傷到太宰治,他堪稱是算無遺漏。 至於為什麽會有暗殺,一方麵,港口黑手黨家大業大,不可能打造成鐵桶,另一方麵,自毀意識時時刻刻纏繞著太宰治,他早就做好為織田作犧牲的準備,從潛意識來看,他其實是非常輕賤自己性命的。 中原中也不知道太宰治輕視自己生命的原因,可他能意識到,這條青花魚活下來的意願相當弱。 因此才會放任蹩腳刺客靠近自己。 “哎呀。” 走出辦公室,太宰治微笑著感歎道:“真是豪華的陣勢,你們今天都沒有任務嗎,敦、小鏡花?” 泉鏡花對太宰治隻有畏懼,當太宰治凝視她時,鏡花隻會拘緊地低下頭,一言不發,手指緊緊攥著中島敦的衣角。 中島敦緊張道:“任務做完了……” “是我安排他們隨行的。”中也趕緊插話道,“你出行可是一等一的大事,而且橫濱國立美術館,那種地方一點都不安全,到處都是狙擊點。” 太宰道:“哎?中也是覺得自己一個人不夠嗎?” 這話幾乎有點挑釁了。 中也眉頭都不抬一下:“有了他們,安保係數更高。” “切。”太宰治道,“真沒意思,最高幹部先生果然沒有年輕的中也君好玩。” 中島敦驚呆了,他從來沒有聽過太宰先生這樣說話,在他心中,太宰先生一直是高深莫測的,不僅帶給他生存的意義,還教會他什麽叫做疼痛。 可以說中島敦一開始認識的就是成熟穩重的首領宰,現在聽他如此孩子氣的抱怨,眼睛都要從眼眶裏飛出來了。 “走吧走吧,敦君。” 太宰治道:“一會兒要給你介紹一個非常有趣的人哦。” 中島敦回過神來:難道說是…… 他猛地一個激靈:太宰先生的單戀對象?! 偏偏太宰治還帶著曖昧不明的笑容說:“他可是我的珍寶、我的奇跡呢。” 可想而知,當中島敦看見葉藏那跟太宰治一模一樣的臉時,他的心情有多麽微妙。 中島敦:emmmmmmm 太宰先生真的好自戀哦。】 …… “酒對你來說可是穿腸的毒藥。”尾崎紅葉跪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梳理阿葉柔順的發絲,對方毛茸茸的腦袋倒在她的大腿上,隔著一層厚厚的和服麵料。 膝枕,外人看來該是無比曖昧的,獨屬於情侶之間的動作,可當初現在紅葉與葉藏之間時,隻餘下溫柔與母性。 紅葉對葉藏的態度,像是長輩提攜晚輩,或是母親關愛自己的孩子。 2006年,也就是葉藏十六歲那年,他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原因很簡單就是工作壓力過大。前幾年他已將自己壓抑得很厲害,這些年隨著港口黑手黨規模擴大,葉藏經手的事件也越來越多。 葉藏雖沒親臨現場(偶爾會去一兩次,為了停下中原中也的汙濁),卻也清楚,他的計劃會造成多少人的死亡,哪怕是抱著鴕鳥心態,眼不見為淨,也不可能完全屏蔽外界信息。 他這人是非常膽小的,又畏懼活著,又害怕痛苦地死去,對自己尚如此,更不要說是承擔他人的死亡了。 葉藏每天精神都高度緊繃,別說是中原中也了,哪怕是森鷗外、尾崎紅葉,任何一個了解葉藏的人都感覺他精神狀態不對,森鷗外這樣的屑都琢磨著讓他放假休息一會兒了,情況有多嚴重可想而知。 男性解壓的方式無非就那幾種,為了葉藏身體考慮藥物是肯定不能碰的,至於男女關係,阿葉已經夠受女人歡迎了,他們什麽都不用做。 煙草跟酒,葉藏早就嚐試過,一開始不覺得有什麽,可某一天他飲酒過量,體會到了神經被酒精麻痹,宛若泡在溫水中、暈乎乎的感覺。 哪怕時間很短,在他醉死的那段時間裏,葉藏確實能感覺到煩惱在離自己而去,他感覺很好。 森鷗外他們都知道酗酒沒有好處,卻也沒辦法阻止葉藏,隻能更加關注他的身體,預防過量飲酒會帶來的疾病。 尾崎紅葉看他泡在酒壇子裏的模樣,對他又更加憐惜,有的時候葉藏酒醒了,頭痛欲裂,她就讓對方枕在自己的膝頭,幫他按摩太陽穴,減輕痛苦。 “就不能少喝點嗎?”紅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