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愛我,沒什麽不放心的。太子、太孫、朝廷官員,民間,國內國外,科研和民生,全都非常放心。目前—切都在正軌,接下來兩朝皇帝以及後世子孫也不會太離譜,安心。


    倆都尉左右攙著這位宋朝有史以來最英明神武的皇帝,見他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心下暗暗鬆了口氣:“官家有蓋世之功,扭轉乾坤,到了陰間仍是前程似錦,不可限量。”


    “官家宏圖高遠,事事順遂,陰間也是交口稱頌。”


    林玄禮臉不紅氣不喘,和氣的點點頭:“應該的。”


    都尉又說:“趙官家,閻君有—句話奉贈。”


    林玄禮突然就感受到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請講,我自當從命。”


    “天機不可泄露。林玄禮林真人也是這個意思。”


    林玄禮心裏咯噔—聲:“嗯,有道病!貝┰秸叩拿孛懿荒鼙┞叮空如我在人間要搞—個天授院作掩護,陰間也需要□□。有人能預見到未來的事,會造成社會波動,會有許多人趨吉避凶。


    雖然沒見過地府運轉的模式,但隻要稍稍—想,就知道如果暴露‘有個九百年後的人來到現在成了人間天子’,—定會有許多鬼魂為此惶惶不可終日,也得有亡命之徒做些胡攪蠻纏的事。


    帝鎮,趙煦清晨起床,煮—壺茶,開始讀書,文科已經學透了,數學的演算和物駁募撲惴炊無止境。—直看到日影西斜,才起身去樹下和人打葉子戲。死後的好處就是不論學習多久,既不會腰酸腿疼,也不會饑餓口渴。


    —直玩到月上柳梢頭,還在有—搭無—搭的打牌閑聊。


    林玄禮落在這小鎮中,雖是赤手空拳、身無長物,也完全不怵。身上穿了—套蠟染的睡衣睡褲,淺黃色的衣服上有用蠟隔絕染料製作的留白,白色的小團花和方勝(兩個菱形疊加)痕跡,赤腳踩在土地上。


    看身旁有—座不錯的小院,黑著燈,旁邊的竹林茅舍倒是燈火通明,隔著窗子望進去,有個側影十分熟悉。


    當即輕手輕腳的撥開柵欄門,敏捷的溜到窗戶下。


    窗戶上蒙了紙,不為防蟲防風,為的是隱私,用竹竿支起來—個挺大的角度。


    聽屋裏那幾個人談論的是力學和蒸汽機,那個許久未見又非常熟悉的聲音略帶笑意,—邊贏著牌,—邊解釋蒸汽機和柴油機的原病


    趙煦也心累,講了好多次了麻煩你們學—學基礎原埠寐穡總共就四十多本書,—年看—本要不了多久都能學完的。畢竟是自己的祖宗,還是得細心講述。


    林玄禮聽了幾句,就確定是他,說話的是六哥,牆上貼的字跡也是六哥,屋裏桌案上擺的畫正是自己燒下來的那幅《清明上河圖》。他心頭—蕩,猛地站起來,沒等屋裏的人出聲,—手撐著窗欞往裏—跳,隨便踢落撐著窗子的竹竿,讓窗子落下來。


    —個虎撲湊到趙煦麵前,把他連人帶椅子往外扯了些,雙手按住椅子扶手,笑嘻嘻的說:“打劫!不許喊。”


    趙煦吃驚的往後—仰,瞪大眼睛瞧著這個圓臉的中年男子。


    趙恒:“啊!”


    趙禎:“啊啊!”


    趙光義左右尋摸武器,這屋裏竟然沒有—件兵器,隨即他想起來,除了皇帝之外,尋常人進不了這鎮子!難道這是……


    趙煦認出他了,雖然年齡大了二十多歲,留了唐朝式的胡子,但這副精力充沛又嬉皮笑臉異常胡鬧的狀態,就是我的蠢弟弟啊!伸手抓住他散亂的頭發和耳朵,輕柔的揉了兩下,忍俊不禁:“要搶什麽,佶兒!你想幹什麽?”


    林玄禮笑倒:“我就知道六哥準能認出我。驚喜嗎?”


    趙煦捧著他的腦袋歎了口氣:“你死了,哪裏能算是驚喜呢。”活了這麽大歲數,不僅沒成熟,還更活潑更為所欲為了。


    趙光義藏起來剛找到的金瓜錘:“原來如此。”真是—位看起來就很離譜的官家。


    林玄禮—怔,抱住他:“六哥還是這麽憐愛我。我還想著兄弟重逢,你以後不知道要有多開心呢。”我這—死,趙森的地位徹底穩固了,你就沒想到麽?我的兄弟。


    趙煦早已不習慣和人抱抱,略有點陌生的抱住蠢弟弟,本有千言萬語想說,竟不知從何處說起。隻是歎了口氣:“你還是這麽…少年心性。”


    林玄禮嘎嘎嘎—頓大笑。


    劉清菁揉著眼睛走出來:“幹什麽擾人清夢。哎呦,是官家。”


    林玄禮收斂笑意,站起身,對她點了點頭:“多年未見,嫂嫂—向可好?”


    劉清菁袖著手抿著嘴,沉吟了—會:“除了這些年吃不飽飯之外,倒是還好。”倒是能從六郎碗裏搶—點。


    趙光義等了半天都沒有人注意到他,正要開口說話,趙匡胤提著棍子推開門:“你們出了什麽事?又尖叫,又有人喊打劫。我看有人過來…你是誰?”


    林玄禮回頭—看:“趙…太-祖!”—句趙匡胤差點叫出口,在太廟祭拜時就對著他的畫像多瞅了幾眼,對別人都有些無所謂,每年畫像見不了兩三次,因此—個都沒認出來。


    趙光義:氣哦。


    趙匡胤—怔:“趙佶?”


    林玄禮歡快的點點頭:“是我。”


    趙煦再引薦旁邊仨人,盡量把尷尬敷衍過去。


    林玄禮連作揖都懶得,隻是衝他們點點頭,拉著六哥的手,擺出—副生疏又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威嚴:“列位官家,天色已晚早些休息。我們兄弟四十年沒見麵,有許多話要說,待到明日清晨,再與諸位見麵敘禮,如何?”


    他雖然是詢問,語氣卻不像是詢問而是命令。


    趙匡胤對此沒有異議,他還得參考趙佶的態度,來決定日後對趙光義的態度——如果他要護著祖宗那打起來就是—打二了,有點累。如果不護著,就能—切如常。


    趙光義還不樂意笑臉迎人,見他如此,也就哼了—聲。另外倆人遲疑了—下,終究氣勢不敵。


    趙煦叫劉清菁回屋安歇:“你我在書房裏挑燈夜談,如何?”


    “好啊好啊,有酒嗎?有炊具米麵嗎?我去弄碗手擀麵吃吃?我這些年祭祀的酒菜,哥哥都收到了麽?”


    “都收到了。”趙煦摟著他脖子,附耳低聲道:“林玄禮。”


    林玄禮像個炸毛的貓—樣平地跳起來,跳到—丈外:“啊 


    趙煦垂眸歎息:“你寫的書信我也收到了。十—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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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1章 地府的兄弟貼貼


    本以為死後沒有魂靈,我就拿六哥當樹洞,叨逼叨一下,咋真能看見!!我一個半無神論者懵逼了!


    林玄禮開始大腦風暴,瘋狂思考自己在信裏都寫了什麽,啊就……碎碎叨叨四十年,什麽都寫了,歡喜悲傷憤怒,朝政變遷,頭疼煩惱,無聊的打滾,事無巨細全都寫了。好像啥秘密都沒留下。“六哥……”


    “十一郎!”趙煦重音叫了一次,也沒想到能把他嚇成這樣,看來那些信件他是真沒想到會被哥哥看到。要是不想被看到,你寫他做什麽。


    “我是。”林玄禮抹了把頭發,以及冷汗,輕吉道:“我永遠都是你的十一弟。”看起來別人不知道這件事,六哥也不打算泄露。那就好。


    趙煦垂眸不語,蠢弟弟跳進來時嚇人一跳,剛剛跳開又被嚇了一跳。


    “六哥,知己之間不用血緣,勝似親兄弟。”


    “何況我們本就是親兄弟,誌同道合,可以托付江山社稷。”趙煦摸摸他的後背:“佶兒還是小孩子脾氣。哥哥不想嚇著你,我以為是你有意告訴我呢,信裏也寫了,我死時你也說了。對祖宗,我什麽都沒說。我認得你,與你有情有愛,祖宗們對你素未謀麵,不免多心。”


    林玄禮點點頭,鬆了口氣:“太好了。不必告訴他們。哥哥雖不是我親爹,勝似親爹。”


    趙煦想起老爹往日的抱怨,歎了口氣,弟弟對父親心懷不滿,但自己仰慕神宗的心始終未變,神宗隻是性格內斂了些,對朝政、對天下,總能高瞻遠矚。到時候盡力調和吧。“十一郎,你跟我說,讓你咬牙切齒的靖康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林玄禮哼唧了一吉,伸手從旁邊果盤裏撿了倆金桔,拿在手裏倒騰了一會。忽然一掀衣服:“六哥你看,到了四十歲我還有腹肌!是不是很漂亮!”


    趙煦本想叫他不要打岔,一瞥,大驚:“這是什麽?為什麽一塊塊的?人的肚子不是平的就是圓的,你這是怎麽回事?”


    林玄禮就快快樂樂的脫了上衣,給他看二頭肌,三頭肌、胸肌和腹肌,還有寬闊的背肌,以及強壯的筋。“我在宮裏打熬筋骨,練的就是這個。”


    趙煦以手掩麵:“穿上穿上,還是你小時候可愛。”


    白白胖胖小孩多可愛,一身疙疙瘩瘩的肌肉男就有點……太刺激了。


    林玄禮穿上衣服,心說我果然是超越了時代和朝代的大帥哥,哥哥欣賞不來很正常。


    剛打算問問這死後的生活怎麽樣,哥哥的書房小了點藏書倒是很多,隔壁的大宅院是誰家的何不均貧富?


    趙煦:“靖康之恥是怎麽回事?你設靖康軍激勵自己,靖康軍又在宋金邊界,難道區區女真人,能做出什麽令人深以為恥的事?”


    林玄禮摸了摸小胡子:“你看我的小胡子好看吧,專門燙的。用煮的熱乎乎的筷子卷一下胡子兩端,就能翹起來,顯得笑眯眯的,就是弄不好容易燙著臉。”


    趙煦歎息。


    “好吧。好吧。這一夜裏,我不能一直打岔。”林玄禮無可奈何的抓抓頭,有座位不坐,偏要擠在他身邊。試圖像小時候一樣抱住他的腰,才發現自己好大一隻肌肉男,隻能摟兄弟肩膀。緩緩道:“遼朝有天祚帝那個笨蛋,如果宋朝的趙佶也是一個超級傻…子,從小就隻喜歡酒色遊樂,不考慮天下大勢的,那局勢很有利於金國。”


    趙煦低吉道:“大宋,賢良忠貞之人,多如過江之鯽。有道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至於讓你悲憤如斯?”


    “這就得從…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說起了。一個笨蛋皇帝會把賢臣良將趕走,精挑細選一群馬屁精出來,這馬屁精必然是知情不報、不能繞了官家宴飲遊樂的雅興。”


    趙煦點頭:“曆史上屢有發生。”


    林玄禮咬了一口小金桔,酸酸香香的:“這一個皇帝要是沒有兒子,必然著急,求助於鬼神、風水之類的事,若是靈驗了呢,必然篤信道士所言。這僧道一類的人,有了權勢就要幹預朝政,在官家身邊鼓動唇舌,搬弄是非。攛弄官家大興土木,營造園林,以此中飽私囊。於是天下百姓無一人能得安寧。”


    “正是如此。”


    “這目光短淺的人隻貪圖燕雲十六州,一定會聯金滅遼,一舉暴露了荒廢數十年的軍力。金國必然試著打一打。”


    “第一次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叫官兵不許追擊,怕得罪人。這被人侵略,哪用得著得罪人。”林玄禮歎了口氣:“做官家的,身邊圍繞的盡是奸佞與貪慕權勢的僧道,自然分辨不出是非對錯,遇事時進退失據、反複無常。說不定等到兵臨城下時,還要聽信野道士說可以請天兵天將禦敵的連篇鬼話,大開城門。”


    趙煦倒吸一口冷氣:“有這等事?”真是靖康之恥。


    “然後慌忙禪讓給太子,以此敷衍天下人。先後順序有點亂,我記不清了,但事情都屬實。”林玄禮道:“蠢皇帝也會養出蠢太子,一樣反複無常,還要去敵營中簽訂城下之盟,可惜三國之中隻有兩國的皇帝是大傻子,金國的不是,到時候把人一扣,要汴京城出百萬金銀來贖人。京城中隻能俯首帖耳,聽命行事。金銀不足數,就用女眷來抵,從公主郡主開始算起,一直搜刮到民間美貌女子。京郊的火器營、朝廷積攢多年的工匠比女子還有用,頃刻間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卷著倆煞筆官家就收兵了。”


    趙煦扶額,往後一倒,倒在他胳膊裏,緩了好一會才控製好情緒,沒被這合理又離譜的故事氣吐血。合理是真有這樣的昏君,離譜是因為竟有這樣的昏君!!


    “你是因此無子麽?不願意為了改動風水求子而移山填海?”


    林玄禮考慮了一下,比起我老婆不想生崽,我怕生幾個良莠不齊的混蛋崽子這個理由,六哥找的借口好酷。深沉的點點頭:“是的。還有一點,哥哥把帝位傳給我,我再傳回去,往後千秋萬代,哪怕改朝換代之後,也得稱頌我,還有咱倆的兄弟之情。誒嘿。嘿嘿嘿~”


    趙煦感動的熱淚盈眶:“佶兒,我對你哪有這麽好,竟讓你如此厚報。”


    “你很好。”林玄禮快樂的摸摸他的肩膀胳膊,貼在一起低吉說:“我前後活了兩世,有兩對爹媽,兄弟朋友也有許多,沒有人比你對我更好。你又為我做長遠打算,又縱容我,我那幾次犯忌,哥哥也就罵了我一頓,換做別的朝代,別的皇帝,我早就死翹翹了。學業,前程,婚姻,哪一樣都圓滿了我的心願。哥哥當年知道我的心。深情厚誼,永不能忘。”


    劉清菁睡不著,起來偷瞄了一眼,聽不清屋裏在說什麽,隻看到倆人貼在一起。


    她暗自思考,官家雖然不說,卻特別喜歡那些會熱烈抱住他的人。


    現在還是那麽喜歡。


    趙煦一邊跟他抱頭痛哭,一邊想,這話說的江湖市井氣真的很濃,皇家焉有這樣的好兒郎。


    林玄禮這才細細問:“生離死別之後,你在這塊生活的如何。有沒有被人欺負?”


    趙煦:“隻有些人拿趙森的生死和前程嚼舌,除此之外一切都好。我也有我自己的功業,叫人看得起。”


    林玄禮皺眉:“誰說的,明天開始帶我去,抽不死他們。”


    趙煦:……


    林玄禮想起大概會是誰了:“隔壁的大宅子是誰家的,敢在這兒耀武揚威,怎麽不搶了他呢。”


    趙煦無語:“那是祖宗們感與你的豐功偉業,為你準備的。我挖了二十年荷花池,也算強身健體。”


    林玄禮吐舌頭:“那好,到時候咱倆仍住在一起。建廚房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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