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又道:“他確實是憨。第二次我令他去西北監軍,向娘娘以為我要借刀殺人。”


    趙頊緊張的哼了一聲:“她一向隻會瞎猜。”


    高滔滔橫他:“難道不是借刀殺人?”


    “佶兒威逼章楶帶他去設伏,衝鋒在前,追出數裏地,終於生擒了梁氏。”


    趙匡胤道:“這我們都知道。太白晝見,秦王當有天下的讖語之後,你派他去大名府,應付遼國太孫,難道就沒有借刀殺人之意?”


    趙煦確實沒有,隻是不想被當眾質問這樣……冷酷無情的問題。他神色不變,淡然道:“天命不會親自更易。天命在他,他就能安然無恙,我若是疑他,不必借刀殺人,佶兒諸多罪過遞在朕手中,若不是朕屢次寬縱,慣得他無法無天,單憑他第一次私自離京,就該圈禁到新君即位為止。”


    趙光義緊張的問:“那你選擇立他為儲君,有沒有受這讖語的影響?”


    趙煦斷然道:“沒有。隻因為他在諸弟之中,年齡最長,我不願他在我死後,受製於向太後。”若是向太後依照次序選定他繼承,他畢生都要受製於人,那太糟糕了。


    他敏銳的發現,如果佶兒做錯了事,成了昏君,自己要連帶著挨罵。又想到關於林玄禮的疑雲,不禁沉默。


    當夜和父親同住時,夜話絮語到次日天明,說了許多連對佶兒和劉清菁也不能說的知心話。


    次日上午,祖宗們就在趙匡胤和趙光義的鞭策下,開始給他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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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4章 六哥的地府日常


    趙煦是大宋第七代皇帝,除去隻動口不動手的開國兄弟二人,算上趙煦本人,總共有五個人給他蓋房子。


    眾人正在根據祖宗的指揮,搬運石頭、修築地基、鋸開樹幹並去皮,在這個鬼不覺得寒冷的冬季忙的不亦樂乎,不樂乎的趙禎也隻能悶頭幹活。


    趙煦迷茫的拎著小鋤頭刨地,挖一會休息一會,雖說是生前再觀稼殿前偶爾除除草解心煩,現在……這地府的地上挖個坑會緩緩恢複,自己不會蓋房子,要負責刨出十車黃泥來抹牆,人世間,陰間,離奇的事緣何如此之多?


    正在靜坐著思量生前諸事,重點考慮的是:向太後舊黨、章惇新黨,而在自己生前所見,向太後對佶兒一向很好,以她的性格來說是十分親昵,為他著想,除了不肯順從他娶妻的願望之外,也算是百依百順了。隻有一點,若是她選擇趙佶來當皇帝,將來必要以此恩要挾他支持舊黨。


    章惇舉ザ的關係則不然,蠢弟弟剛開始還挺喜歡章惇的,章子厚為了避嫌,一直對佶兒非常冷淡,他病重時,章惇表麵上探病,暗地裏還是索要火器圖紙,倒是一心為公,隻怕把小心眼的蠢弟弟得罪死了。


    生前死後之事大多可以預料,陳美人必然被追封為皇後,然後是封賞那些他喜歡的官員,調蘇軾蘇頌回京陪他玩,冊封皇後,調整朝廷格局。


    隻是不知道……在新黨揪傻持間,他究竟會聽信誰。


    正在苦思冥想、憂心忡忡之時,一包信件從天而降,啪嘰一下掉在他腦袋上。


    趙煦一驚,拾起地上的信封,看封皮上並無標題與落款,仰頭看天上也沒有人,但這信封也沒封口,又落在自己頭上。就從中取出一疊十幾頁的信紙,還未展開,先看到折起來的背麵上淚痕點點。


    禮數不全,難道是劉清菁的信?


    展開來竟是趙佶的筆跡。


    看日期是自己去世當天寫的,滿懷酸楚悲傷,淚痕浸的七個字都洇開模糊,隻能勉強辨認。全篇所寫的沒什麽有意義的事,盡是些絮絮叨叨的思念之情,譬如再靈堂上一陣迷糊,恍惚間以為六哥尚再,有許多不實之感。最後才說了一句,他以太弟的身份,直接用了太子服喪的禮節,也算沒白叫一聲。


    趙煦看的悲喜交加。


    第二頁是喪禮第二日寫的,依舊是碎碎叨叨的抱怨了一堆喪禮上的事,還有人膽敢恭喜他——立刻滾到海南島去了。說他很緊張,但小孩子們還不是很懂發生了什麽事。


    隨即是喪禮第三日的內容,不知所雲的叨叨,看誰都不順眼,把京城著名的僧道先罵了一頓,說起試圖迫使王繁英閉關祈福,但是她地位非同凡響,不能缺席,過些日子再補上。


    第四日:嘰嘰歪歪,說隻想要抱抱安慰一下,被小豪豬一腳踹下去,保母從道德角度批判。


    趙煦:小豪豬是誰?


    第五日:哭哭唧唧的說自己救撼薊襯畈⑻教眾趾牛傷心。


    第六日:嘰嘰歪歪。說喝粥餓的真的很快,又餓又沒有食欲,就把喝粥改成戧麵饅頭了,啃了幾個饅頭,光祿寺做的饅頭真不是個東西,呸。倘若有禦史要嘰嘰歪歪,我就拿饅頭砸他腦殼。


    頭七:哭哭唧唧。說起自從當了皇帝之後,倍感孤獨,有好多話跟人說了都要挨罵,隻好寫下來燒給哥哥。


    趙煦全程扶額,看的滿心複雜,很是為大宋的將來而擔憂。這是真情實感,但你也不必每日一封。


    神宗老爹放下鋸子走過來:“是誰的信?”


    趙煦把信箋卷一卷塞進袖子裏:“是佶兒的一些日記,不知為何焚燒後落在我這裏。”


    老爹好奇的伸手:“給我看看。”


    趙煦不肯給,淡然道:“都是些閑話絮語,生離死別的思念之情。民間說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佶兒的廢話一向很多。當年讓他去西北監軍時,也是事無巨細、不分輕重緩急,什麽事都寫進奏報中。”


    趙頊看他態度堅決,也隻好悻悻的收回手:“六郎,他這是為了令你安心。”


    趙煦心說:當年我也是這麽想的,現在才知道,他是就是話多。


    ……


    又過了一段時間,陳美人被追封為皇後,由地府送到此處,作為現在唯一一名居住在陰間的神宗皇後,不用選擇,就是她留在神宗身邊。


    陳皇後小意溫存,溫柔順從,望著神宗的眼神滿懷深情,感激不已。


    趙頊對此倒是無所謂,單身許多年,有就比沒有好。當即溫香軟玉擁在懷裏,自己覺得是一戶人家了。


    隻一個月的時間,寬敞明亮的房舍就建成了。


    太廟祭祀的都是光祿寺那些寡淡的食物,但每隔十天半個月,都有趙佶親手操持的一桌佳肴,或是突如其來一道奇奇怪怪的新菜。


    趙煦不由得懷疑他在宮中設了靈堂,就在他的廚房不遠處。


    路過的柴榮看他這皇帝當的不丟人,就用公平合理的價格賣給他兩個箱子,存放這些令人驚訝的信。


    隨即又被信件輕輕砸在身上,在佶兒興奮的碎碎念中,得知自己的諡號是宋宣宗,比肩漢宣帝。


    信中說:不論是故劍情深,還是大膽革新、海內升平,對外用兵謹慎,六哥都比漢宣帝還好!麽麽噠,我絕不會給你丟麵子。禮部還在籌備進入太廟的儀式,在刻製神位,我讓章惇寫了神位上的字,你們君臣相得,自你去後,他頭發都白了許多,我擠兌他的時候有點心軟。畫像已經準備好了,昨夜我看了又看,唉。


    趙煦暗自沉思:麽麽噠是什麽意思?你為什麽要擠兌他?要用就用,不用就罷了,你欺負他做什麽,章惇蹉跎半生,好不容易一展所長,難道他的豐功偉績你瞧不見麽。


    漢宣帝劉病已本人一聽說人間這個還不錯的皇帝的廟號,與自己用了同一個字,高高興興的攜劍與酒,趕來見他。談了談收服青唐、任用丞相諸事。


    過了幾日,入駐太廟、懸掛畫像、立起【憲元繼道顯德定功欽文睿武齊聖昭孝皇帝】神位,人稱宋宣宗,祭文寫的正正經經,看起來反而失卻趣味。


    地府救思洳煌,沒有半點虛妄客套,皇帝們的地位全憑政績說話,大夥都有天命,反而不提了。


    漢朝二十四帝來了十二位,南北朝十六國中的明君都千裏迢迢的趕回來,唐朝二十一帝來了十位,都來恭賀。這位宋宣宗的國土麵積雖然小了點,但治國、治民、做事、持家都做的漂亮,令人尊重。


    高滔滔冷笑著告訴他:“昏君都被壓去下地獄了。”


    趙煦在屋中整理衣服,淡淡道:“我聽說過。”


    趙頊:“你不認得他們,一會我為你一一引薦。那些祭品有陳氏料理,祭品還有佶兒祭祀給你的,你不用擔心。”


    他頓了頓,忍不住又問:“佶兒為何從不給我寫信、祭祀呢?”


    剛一出屋,務實的北魏馮太後打了個招呼,送了一套地府的史書,以及新筆新墨:“政務纏身,我先告辭了。”


    武則天上下打量他:“好哇,是個皇帝的樣子,真是難得。”


    李世民正用一種‘真不知道該恭賀誰’的表情看著趙匡胤和趙光義,前者永遠是宋朝的祖宗,宋朝就算延續百代,太-祖也不會改換。他隻是不太喜歡這兄弟倆。“趙煦,你們兄弟齊心,真是一段佳話。我去人間遊覽時,聽到民間教子,都引用官家和秦王的故事。”


    趙煦是第一次見唐太宗,微微有些興奮,矜持道:“多謝多謝。我冊他為秦王,正為了借一點您的風采。”


    李世民,永遠是後代皇帝敬仰的對象,還是很受用。含笑道:“我看他雖然活潑,但眸正神清,心無邪念,是個好孩子。”


    劉邦嗤的笑了一聲:“你當初看李治也是這麽想的?”


    李治扶額做頭疼狀,摟住父親的手臂,柔柔弱弱的依偎上去。


    李世民知道他是裝的,還是很愛這副小模樣。


    武則天笑道:“九郎在位期間,開拓疆土,收服高句麗,萬國來朝,子孫滿堂,留下的賢臣良將不計其數,人間的十一郎若能有九郎一半的功勳,想必他祖宗們都會很滿意。說起高句麗,我記著這顧死不顧生的蠻夷,對漢朝是屢叛屢降,三郎(劉邦)你生前應付過他們麽?”


    趙煦心說:好妙的曆史關係。


    劉邦本來想用李隆基反擊,想起以前用過,沒吵贏。


    劉徹都懶得搭理這些事,把隨手帶來的《李白詩全集·死後卷》盡抖鷗κ全集·死後卷》往他手裏一遞:“你不錯。趙二,趙三,恭喜啊。”


    趙煦差點沒接住這四十多本書:“多謝。”


    “宋宣宗,你的諡號可真夠長的。以前我們都在門口寫諡號做門牌,自唐開始該用廟號。就是沒事找事。”漢宣帝笑吟吟的打了個招呼,介紹身旁的美女:“這是鼎鼎有名的許平君。大夥死的時間太久了,索性隻在自己朝代內論輩分,對著外人一改看麵相亂叫哥哥。”


    許平君含笑福身:“趙官家。”


    “嫂夫人不必多禮。”趙煦也隻好跟著亂叫,對著如活人般的魂魄叫諡號怪怪的:“舍弟祭了一壇新麥酒(全麥啤酒),若不嫌寡淡,請。”


    剛剛入席,耶律隆緒等皇帝、還有蕭太後們從常年空無一人的屋子裏走出來,大笑著走來:“好鄰居,生前隻有國書往來,死後終得一見。”“快讓我瞧瞧,英俊的宋宣宗究竟是什麽模樣。”


    遼國占領了部分中原土地,又不完全屬於中原,兩個地府一商榷,不知道該怎麽分,也不能隨便他們遊玩觀賞風景,就安置了一個傳送陣。


    古時候這些皇帝們不僅把他準備的佳肴吃光喝光,也給他帶來了不少禮物,以地府的新書救粘F骶呶主。


    春耕,這桃花源中沒有蚊蟲蜜蜂,一些花果需要授粉,還有一些則憑借風媒就能結果。


    攀在樹上給柚子授粉的仁宗居⒆塚為了兵法的事有些爭論。


    趙煦本來不想管,但他在旁邊梧桐樹下坐著曬太陽,很舒服,也很清幽安靜,是個適合調養身體的好地方。真是安靜的不得了,倘若佶兒在旁邊,隻需要他一個人,就能擾的雞犬不寧。別的樹上,祖宗們都在忙於授粉,遠處的樹上還有五代十國那些皇帝——他們因脾氣不同,都有些不愛搭理宋朝。


    趙煦隻好開口,伸手扯了扯柚子樹的樹枝,慢條斯理的開口:“以我克複西夏的尺寸之功,我覺得仁宗說得對。”


    樹上倆人爭論不下去,隻好靜默的繼續幹活。他是尺寸之功,我們是什麽?


    ……


    喜訊·真·從天而降。


    趙煦熟練的接住時不時的掉到自己頭上的信,永遠不能提前預料到,展開一看,愕然大驚:“啊 


    高滔滔正在旁邊繡花,緊張的問:“沒事吧?朝政出事了?你怕什麽?”


    趙煦遲疑了一下:“宮中有兩名宮人懷有身孕,是我的遺腹子。至今三四個月。”


    趙禎問:“你確定嗎?”


    遠處,柴榮拿著這外人進不來的世外桃源當倉庫,拿獨輪小車推進來一車金銀銅混合的錢幣,聽見這話,不由得譏嘲的瞥了一眼宋朝。


    “確實是我的不假。”


    報喜的書信中說:這好消息暫時不公告天下,娘娘們說養一養再宣布更穩妥。倆孕婦!大概能有個兒子。六哥,我怕我的兒子會是混蛋,不打算生孩子,以後立你兒子做太子。


    趙煦正為此而驚恐:蠢弟弟的頭腦越發不清醒,說的這都是什麽話,喝了多少私釀的酒,喝的這樣胡說八道。大宋有這樣的官家,真的沒事吧?章惇怎麽這樣務實,不給我寫信呢。希望佶兒沒說出口,他一時頭腦發熱,感恩戴德,有這樣的想法不足為奇,要是沒說出口還好。可以欺鬼神,不可欺人。


    近的有周世宗、宋太-祖的事跡引以為戒,再往前倒,曆朝曆代都有太子廢立的事,哪一個不是殺身之禍。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5-04  20:57:49~2021-05-05  20:54: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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