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章惇出去之後,又和曾布聊了一會全國各地的軍事情況以及寧夏平原的安穩程度,姚種兩軍的和睦共處,西夏人對曾經親征他們的大宋官家的敬畏。


    然後是蔡卞、呂大防等人,還有一些雖然不錯有才幹但並不特殊的官員。隨後召見蘇軾。


    師生會麵,似乎什麽都沒變,又有很多東西已經被改變。


    林玄禮笑嗬嗬的問:“先生,你相信黃河澄清出聖人麽?”


    蘇軾:“臣不信。黃河澄清有據可查的,已有二十八次,沒聽說天下間出了二十八位聖人。正史和稗官野史裏,都沒這麽多聖人。”


    “哈哈哈哈。”林玄禮沉吟了一會,看看這肥胖的六十多歲老年人:“黃河數次改道,波及百萬民眾,州城盡化水泊。真宗開始修,仁宗皇帝在修,神宗皇帝也在修,先帝也在修,朝廷舉傾國之力,浚河、開溝,投入的民力財力不計其數,如同進了無底洞,總是不能填滿。蘇先生,你一向愛民,善於修水利,我想讓你研究黃河這河道究竟要怎麽修,才能減少洪災、鞏固堤壩,灌溉良田。”


    蘇軾一瞬間想起很多事,想起年輕時的宏圖壯誌,想起蘇堤落成到現在好評如潮,想起現在的歲數,關於黃河的一切資料——三年兩決、百年一改。


    李垂給宋真宗上了一本《導河形勝書》,說到黃河改道向北,本來作為天險的、橫在中原和華北平原之間的黃河,要在地圖上豎過來,成為從遼國到大宋腹地的天然水路。真宗朝決定引導黃河回歸故道,堅決阻止黃河向北的趨勢。然後在仁宗時期淹沒了山東五個州,在神宗時期灌郡縣四十五,壞田逾三十萬頃。


    如果能遏製,呃,控製住黃河改道,讓它不再泛濫,功莫大焉,比做一任丞相更光彩些。“若官家不棄,臣願擔此重任。”


    蘇軾鬥誌昂揚的走了。


    ……


    王繁英起床後拿棍棒晨練了一番,把沙袋毆打了一頓,從秦王府帶進宮的宮女已經看了大半年,已經適應了,宮裏的宮人還是瑟瑟發抖。


    擦擦汗梳梳頭換身衣服,端詳著大銅鏡裏身材高挑、寬肩細腰有明顯練武痕跡的身體,以及被小胖熊啃的痕跡。緊致,矯健,有力量,這具充滿訓練痕跡的身體,不論是角力廝撲還是激烈的‘修煉’都能輕易完成。


    王繁英喃喃自語:“我可真是——太迷人了。”


    還是滿臉斯文儒雅的去兩宮太後那兒問安。蹭了頓飯,倆太後早就派宮女悄悄看過她晨練,據說是非常可怕,十多天就報廢一個粗麻沙袋。對此也不說什麽,就坐等嬌軟的小美人搶去寵愛,再說她做得不對。


    向太後匪夷所思:“現在她這套……十一郎還很待見。”


    朱太後:“是啊。”煦兒對劉氏的迷戀還情有可原,畢竟能歌善舞,佶兒這個愛好就很像他的風格。但凡他像漢武帝那樣好男色,恐怕新一代的名將沒有幾個能逃過。“倘若十一郎的愛好不變,那沒幾個人能和她爭寵。”


    向太後頭痛不已:“怕是將來,將門送女兒入宮。以佶兒那個胡鬧的性子,像你說的那樣,在杏崗開擂台比武,也不是沒有可能。”誰贏了皇帝跟誰走那種,有生之年別讓我看見。


    朱太後扶額:“哎,今天這事兒,都怪曾布。”說什麽黃河澄清聖人出世。


    王繁英在入駐中宮之後,憑借盛寵和有錢、宮外有很多人可供驅使,也在兩宮太後身邊收買了一點眼線,掌握她們的動向和行為,對於她們倆閑的沒事就從後宮鬥爭之階段性勝利者一號和階段性勝利者二號的身份評點自己和官家的關係的事,覺得非常好玩,還能讓她們忙於觀察和猜測沒空幹預朝政。幹預不了,但是會起衝突。


    得是一位能夠出將入相的美女,才能搶走官家的關注度。他顯然不喜歡那些纖細的、羞怯的、柔弱的、素雅的女子。


    先料理了一會宮務:“叫鄭妙妙來覲見。”


    鄭妙妙總能用同樣的布料和首飾、頭繩,把自己打扮的精巧嬌俏,美輪美奐。笑意盈盈的被帶到中宮正殿,黑色褙子的袖口窄小,垂下時能覆蓋手背,抬起手就鬆鬆的堆在手腕上,顯得手腕纖細。褙子修身而長,緊緊貼著腰身,長度幾乎到達腳踝,顯得人更婀娜多姿,領口用了淺藍色的布料,越發膚若凝脂。耳朵上兩串小珍珠搖曳生姿,發髻也精巧。


    王繁英欣賞的打量了一會,心說這要是擱在別處,準能從名模幹到著名設計師。“真是個美人。聽說你善於彈琴畫畫,很會畫首飾樣子。官家和我在宮外有許多產業,不瞞你說,最近準備開一家金銀鋪子,專賣大內的首飾樣子。要你過來,就是設計這些首飾,倘若做得好,封你做美人。”


    鄭妙妙驚訝的抬起頭,看著皇後:“小人不太明白……娘娘的意思是,讓我做工匠…還是掌櫃麽?”這是怎麽一回事?


    王繁英不急不緩的給她講了一下設計師的工作,隨口畫餅:“設計的首飾你可以先戴,賺的銀子也會分你百分之一,多過美人的脂粉錢。也不用苦等官家有空見你時,再去討好他,你可以整日鑽研,做出自己的成績,他見了自然喜歡。官家一向喜歡論功行賞,又要為國斂財,你若能幫他做大生意,更高品級的內命婦也指日可待。這又是你擅長的,豈不比以色侍人更踏實?”


    鄭妙妙聽的心生向往,是哦,原本還擔心皇後盛寵,自己得等她不方便時才能伺機爭寵,還擔心官家那幾天也得休息,或者是被皇後打,畢竟大宋的皇後打妃子的事兒不少。能分到的時間和精力少之又少,現在這樣可好,倘若能淨賺一萬貫,自己能到手百貫!首飾也有了,將來做事做得好,不用官家給,皇後都能直接封自己做個充容、昭容,此生圓滿了!


    “不敢欺瞞娘娘,小人攢了許多首飾圖樣,隻是要金的才好看,做不起。”


    立刻跑回去取行李,雙手奉上珍藏許久的幾套首飾圖樣。


    ……


    林玄禮無聊的活動了一會,回去繼續批奏折。今天似乎是刑事案件轉場,一連看到好幾個荒謬而殘忍,喪失人性的案件。


    地方官提議死刑,刑部也建議死刑,批準!批準!批準!


    爽了。


    皇帝的生活始終處於一個嚴肅緊張又無所事事的狀態中,看完每天一大堆的奏本之後,胡亂吃點東西,寫紙條叫王繁英去解釋一下今天不能公布六哥有遺腹子的事。“童貫,你在宮裏多找幾個年輕機靈的內侍,隻有你一個人不大夠用,高蜜又不機靈。”


    童貫知道官家準備把郝隨扔到某個名山寶刹裏擔任宮觀使,再也回不來的那種,自己就得升級:“官家,小人覺得,後花園管花草的楊戩,就特別機靈,人長得也好看,還寫的一手好字。您見過他幾次,是在您養傷期間,給您送清供那個。”


    林玄禮:[你還認不認識一個自稱蘇軾私生子的梁師道?沒必要湊齊北宋六賊吧?湊齊了也不能許願啊。][不過這六個家夥倒是大概都有點本事,最起碼童貫就是現在所有舔狗中最優秀的一個。楊戩也確實是全後宮最好看的閹人。嘖。]“嗯,他倒是不錯。算了,這事不著急。”


    自己去寡嫂宮裏扛走倆可愛小侄女:“我的小紅馬生了兩個小馬駒,你們倆再長大一點,可以騎大馬,好不好玩?”


    二寶三寶開心拍手,一直到禦馬監中,這裏彌漫著淡淡的麥草香氣和馬身上熱烘烘的味道,頻繁的洗澡和打掃,馬們都很幹淨。


    “叔叔,這是你從小就騎的馬麽?”


    “是跟著您去打仗的?”


    “是啊。”林玄禮有點感慨:“它叫小紅。已經快要致仕養老了。馬兒大多能活三十歲,三到十五歲能騎,再往後就老了,跑的沒有原先那麽快。”


    倆小蘿莉嘰嘰喳喳的問:“小馬駒呢?”


    “小馬駒這麽小啊。”


    “好像小狗。”


    “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呢?”


    “我現在能騎小紅嗎叔叔~叔叔~”


    剛出生的小馬駒比小狗沒大多少,濕漉漉的,一副腳軟腿軟的樣子,走兩步就摔一跤,又讓小侄女大驚小怪的啊呀啊呀的擔心它們。


    林玄禮:“三年時間就能長得像小紅一樣大。”


    小侄女低頭看看抖抖抖的小馬駒,仰頭看看真正的高頭大馬,齊聲道:“哇!”


    真是太可愛了。


    回去就下旨賞賜她們小馬駒各一隻,鑲金銀片的馬具一套。


    下旨將駙馬都尉王詵削去爵位,貶為庶人,押入昭獄,重審公主逝世一案。


    下旨成立天授院,與太醫院等同,命吏部擬定所需官員的數量和等級。


    下旨調宗澤進京組建天授院。


    下旨將新科進士賈岱玉調往水部任職。


    下旨給章楶撥款一萬貫,好好修造陵寢。


    這些旨意都沒被駁回,順利下達。


    章惇:我覺得官家沒必要說我睚眥必報,十年了,王詵小心翼翼避開他,討好官家,還是逃不過。


    林玄禮跳起來:“好好,更衣。朕要出宮一趟。”


    童貫普通一下就跪了:“官家,您要去哪兒?您得多帶些侍衛,藏匿身份,以免再遇到刺客。您容小人穿一件花裏胡哨的衣裳,替您擾亂視線,行不行?”


    “不用。去駙馬都尉府門外。”林玄禮露出了小心眼的微笑。


    京城內城,一處頗為奢華的住宅區,路口有茶湯攤、賣包子的、賣油炸糕和炸丸子的。


    林玄禮在這兒吃的小肚子圓滾滾,才等到傳旨的官員姍姍來遲。


    “十年了,我終於看到這一幕了。哈哈哈哈。嗝兒~”


    第113章 今日暴雨如注


    王詵失魂落魄、難以置信的等到了,被貶為庶人,拿問下獄。


    從新君登基他就惴惴不安,本來以為君王忘了自己,沒想到還記得,而且記得很清楚。


    林玄禮選的位置很好,剛好能看到他被刑部的人帶走,還能看到他那副‘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件事居然還沒完,完蛋完蛋這次真的要死了’的神情。這廝還是一副酒色虛勞過度的樣子,軟的像一條蒸熟的茄子一樣軟趴趴,身上還帶著酒氣,被兩個矯健的獄卒拖出府邸。


    他住的是禦賜的宅子,廢為庶人之後宅子也收歸國有。


    府裏一片慌亂,美貌的姬妾、清純的侍女和幫閑、家仆全都被倉促的趕出府,抱著一點家當站在路邊,一副無處可去的樣子。


    和駙馬毗鄰而居的也是駙馬府,還有幾位老公主全家住在這裏,聽說了稟報的騷動之後,紛紛感慨:“終於等到這一天。”


    “就知道十一郎矢誌不渝,不會繞過王詵。”


    和公主恩愛的駙馬毫無壓力甚至想笑,問公主:“我們平素不和他來往,今日要不要去送送他?”


    仁宗的女兒慶壽公主:“好呀。理應如此。”


    她今年才四十多歲,輩分已經高到沒邊了,故而不便社交。


    夫妻倆就攜手出門,目送隔壁的亂象。


    林玄禮高興的抖了兩下腿:“哈哈哈哈。”


    慶壽公主和丈夫在家仆的簇擁下緩緩散步,看到街道盡頭處的茶攤處氣勢不同,穿著純白直裰的英俊青年高大又威嚴,身邊圍繞著十幾個精明強幹的侍衛,其身份不言自明。


    林玄禮看到這位姑奶奶,笑著招招手。


    夫妻倆這才走過來,都做家常打扮,看起來融洽又寧靜。肩並肩一起行禮:“十一郎,恭喜您心願得償。”


    林玄禮微微頷首,起身還禮:“姑奶奶,駙馬,不必多禮,你們也出來看熱鬧?”


    慶壽公主:“是啊,王詵府裏很久沒這麽熱鬧了。”


    駙馬補充道:“上次這麽熱鬧,還是十一郎您回京後病重那次,他府裏徹夜笙歌。”


    林玄禮摸摸下巴:“這倒不意外。他恨我不死。”


    不是所有官員都聽說過官家登基之前曾經親自把王駙馬踹斷兩根肋骨,也知道一點前因後果。大部分人都覺得王詵書畫雙絕,就因為一件被罰了又罰的舊事,又被貶為庶人,實在是有點過了,又打聽到官家自幼就和王詵不和睦。


    蜀國公主的事和仁宗的公主情況不一樣,蜀國公主溫良賢淑、恪守婦德、對丈夫對翁姑都很敬重,而仁宗的公主據司馬光所說,是和仁宗後期一樣精神失常。


    部分禦史言官拿王詵刷kpi,彈劾這廝道德敗壞。另外幾個沒眼色的則拿官家刷kpi,建議官家不要因為一個姑姑被氣死了就一定要殺了姑父,流放到南方去就好了。


    另外一些禦史則拿這幾個刷‘每個月必須彈劾一個人’的工作內容。


    章惇一邊腹誹官家也和自己一樣對某些舊事耿耿於懷,還偏偏要勸自己放下,一邊明示同黨不要在這件事上觸怒官家,同時期待蘇軾上奏為王詵說情。要是那樣的話,嘻,我不戰而勝。


    蘇軾專心致誌的研究黃河,研究之後覺得自己應該去親自看看,所有的匯報上寫的都不夠清楚。


    可能因為官家曾在邊關殺人如麻,可能因為官家瘦下來之後和先帝極其相似。


    也可能是因為蜀國公主是完美受害者、政軍兩方麵的大佬都討好官家,這件事沒掀起什麽反對聲浪。


    林玄禮暗暗的命令刑部等弄死王詵之後,把這件事列入《編敕》的編撰資料中。


    換種說法就是《大宋律·皇帝補丁·趙佶添加1.0》,法律從來不改,直接用《編敕》往上覆蓋,以後再,出現駙馬氣死公主的問題,就會援引這次審判作為參考資料。


    半個多月後。


    屋外疾風驟雨敲打著芭蕉葉和其他花葉、水缸中的積水,怕潲雨關上了窗子,屋裏因天色太暗,提前點起蠟燭。


    “奏折批完了,騎射練過了,要抄的書抄完了,今天不開經筵不是節日,昨天打架的傷還沒好,吃太飽不想做飯,下了雨不能出宮玩。”林玄禮掰著手指頭算了算,現在居然沒啥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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