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得我還這麽規規矩矩,老老實實,一聲都沒叫喚的跟在他身邊,什麽要求都沒提出來,他就這麽對我。]


    [我是真有點傷心了。他這是在利用我對他的尊敬騙我,糊弄我,把我當成小傻子了。]


    [禮子不要生氣,不管怎麽說他也是好意,怕你死在外頭。]


    章楶:好極了,秦王居然到現在才反應過來,我還以為他心知肚明,樂天知命。難道他之前都以為,我,經略安撫使,三軍總指揮,會帶著,他,官家最愛的弟弟,監軍,帶著幾萬人就跑去埋伏襲擊梁太後。


    氣氛一點點的僵硬尷尬。


    經略使和監軍深沉對視時,周圍的將官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深恐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被遷怒。


    林玄禮深深吸氣:[冷靜啊林哥,你要冷靜!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


    [禮子你也要冷靜,唉,還能說什麽呢,現在大局已經注定……就當咱們倆發揚高風亮節,不出來搶風頭蹭熱度吧。]


    [小豪豬如果在這兒會說什麽呢?肯定是瞪著那雙凶巴巴的大眼睛,用小拳拳捶我胸口,錘的我要吐血。質問我隻要大宋贏了,我個人的榮耀和國運比起來哪一個更重要?大宋的勝利和林玄禮個人的勝利哪一個更重要?別像個昏君似得,什麽事都要自己上,還要別人做什麽。]


    [老婆說得對啊。各盡本分吧。]


    跟著風餐露宿吃苦受累的長史都沒幹說話,反倒是童貫道:“我們郎君和經略使同行數日,就為了伏擊賊酋。現在說不設伏就不設伏,這豈不是誆騙他?”


    高蜜幫腔道:“就是這樣!你尋思我們郎君把事情如實上報,官家看了高興?惹了監軍,您還想有什麽好麽?我們郎君心願沒滿足,可未必如實上報。”


    林玄禮剛剛氣的快要掀桌,心裏三個小人聊了一會,自己把自己哄好了。抬腳踹了高蜜一腳,帶著怒氣,這一叫把人踹的滾出去兩米多遠:“放屁。我是那種為了一己私欲誣陷忠良的人麽?你住口!章經略,你騙了我。我雖然氣惱,也明白以大局為重的道理。我來邊關從來都不是為了胡鬧。”


    童貫瞥了一眼滾在地上的大傻蛋,小郎君那麽敬重他,你要說拿人情懇求還行,你還威脅他?


    長史:“好!郎君不曾辜負官家厚愛。”


    章楶慢吞吞的說:“秦王少年老成,心意堅定,臣等自然明白。隻是梁太後所逃遁的路線,和我計劃的不一樣,手頭的兵馬僅有兩萬人,要設伏又要確保萬無一失,需要從長計議,勘察地勢。根據信鴿和崗哨探查的情況,距離梁太後隊伍到達這裏,還有一日時間。秦王,請與我同去探查地勢,倘若有適合設伏的地方,咱們就設伏,若是地勢不合適,還來得及收兵回城。”


    林玄禮冷靜的按住自己雀躍的小心髒,現在先別得意,彬彬有禮的點點頭:“全憑經略相公做主。”


    章楶作為一個精通騎射的文人,執掌兵馬大權,偶爾失眠時也想過親自擒獲梁太後的美好幻想,但那是想一想就完事兒。剛剛仔細琢磨了半天,我方以逸待勞,我方提前選取有利地形設伏,我方士氣高漲,敵方是潰敗的驚弓之鳥,敵方又餓又累,敵方一路丟盔卸甲逃跑了很多士兵。


    兩萬健卒對三萬殘兵,還是設伏,對麵有弓卻沒有箭,這要是不贏都沒有天理了。


    直接派出兩萬兵馬去設伏,自己在坐守枯城反倒不安全,和士兵們在一起變得更安全了。


    點了兩萬人馬一起出城去尋地點,帶足三日的幹糧,選好地點直接就埋伏起來,等殘兵敗將逃進包圍圈。


    林玄禮換了一件大紅宮綢小襖,外罩鎧甲,露出來的一點衣服都閃閃發亮,他還戴了一頂哥哥送的金盔,整個人在陽光下金紅色成一片。


    身後的侍衛攜帶了一口袋的手擲彈。


    士兵們還背了一些很長的竹竿、嶄新的包袱裏大包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麽物資,看起來不是幹糧,可能是武器。


    騎在馬上次第出城,馬匹們可撒開歡了,一萬匹馬擠在城裏的小馬廄中,吃的勉勉強強,主要是住的很緊張。


    一萬騎兵,一萬步卒,攜帶了一些火器,還有許多的鋤頭,看起來要肆無忌憚的挖陷阱。


    這片廣袤的土地,在西周時稱朔方,北魏、北周,始稱‘塞北江南’。唐朝屬關內道,安史之亂太子李亨在靈武登基,為唐肅宗。


    現在所在的位置,是沙陀國舊址。有不少沙陀國的古董舊貨。


    林玄禮忽然感慨:“可惜我的儀仗不在這兒,要不然打起來,那才叫神兵天降。梁太後還以為我從平夏城一路追擊她來到此地。”儀仗隻有一套,而且隻有禮部下轄的工廠才能生產,某種意義上說,是身份的防偽標誌。


    章楶騎在馬上四下打量,憑借方向感確定東南西北,又把細致的地圖、梁太後逃命的方向和現在眼前的丘陵山坡在心裏暗暗的對照,找了半天選了三個適合設伏的地點。


    折將軍帶三千騎兵埋伏在山陰處,隻等一聲炮響就衝出來殺敵。


    李將軍、趙將軍各帶兩千步卒埋伏在兩側的不是正對著的陡峭山峰上,看到山對麵豎起傘蓋就準備好衝下放箭。


    還有一條小路可以逃跑,預先埋伏了五百名勾鐮槍手,五百名弓箭手。


    章楶親自帶領其餘的一萬兩千人,靜候敵人。


    士兵們開始在合適的地方刨地、拔草編草簾子蓋住陷阱。


    林玄禮和別人一樣下馬等候,左右看了看,難以置信:“這就是埋伏敵人嗎?”我們就躲在山後頭……或者說是道路拐角處,像一群打群架的初中生一樣,頗有戲劇性的讓敵人拐過牆角就看見我們?


    章楶微微有些驚訝:“一萬兩千人又要布置陷阱、排列前隊後隊,不在這裏,難道要在山上嗎?”


    什麽樣的山林能藏得住一萬多人?當然是靠視覺上的誤差。


    隻有弓箭手們披著偽裝用的土黃帶點綠色的破破爛爛老粗布,躲在高處。


    林玄禮想想也明白了,笑了起來:“要是梁太後繞過這座拐角,突然看見咱們,不知道有多驚喜呢。哈哈哈哈。”


    章楶有官家親賜的紅羅傘蓋,秦王的黃羅傘蓋也拆了圈子,緊急從平夏城飛馬送來,現在正在後麵組裝竹條。


    林玄禮摘了金盔,坐在馬劄上,掏出小手帕,沾點水擦自己黃澄澄的鍍金頭盔。當然不是純金的,這頭盔鋼鐵的都要三斤多,要是金的得上十幾斤,把脖子壓壞。


    擦了又擦,小手帕上有了一層浮灰。又拿起屬於自己的神臂弓,上弦,調整了一下硬度。馬戰的長槍長矛就算作馬槊,還有樸刀也一是馬戰的利器,兩米長的狼牙棒以及骨朵當然也很好。林玄禮用的是長槍,身後二十名侍衛緊張的攥著長柄鐵釘狼牙棒和長柄骨朵,隨時準備保護好秦王。年少的王爺滿臉期待:“章經略,你這次不是騙我吧?梁太後真能往這條路上來?”


    章楶也不是很有信心:“如果她不是十足的昏庸無能,能稍微聽一聽將領們的建議,就能從這條路上走。這條路,不論是逃回西夏境內,還是去遼國,都是必經之路。”


    林玄禮一拍大腿:“可她就是個笨蛋啊!”


    章楶略有幾根白的胡子微微一抖:“……您可真風趣。”


    “哈哈哈好吧不開玩笑了。她總不能現在還認為她堪稱名將吧。”


    “那也說不準。”長史湊趣道:“說不準她覺得漢高也有落魄時,不是她太弱,是天命在大宋呢?”


    耐心的等待了很久。


    也不能生火做飯,濃煙會暴露埋伏。在攜帶的水囊裏喝水,吃攜帶的鍋盔和炒米。


    秦王不愧是聲名赫赫的人物,還從袖子裏拿出來一個油紙包,裏麵是兩根香腸。“小紅身上還有一些,我把一包都帶來了,有羊肉的。擦擦灰啊,這兒的沙塵暴可真要命。”


    和章楶一人一根,多餘的給那些軍中著名的軍官、勇士分了分。用手一擦灰,灰塵倒是挺多,手上也沾了點油,幹脆盤在武器上防鏽。


    折可通道謝之後又問:“您吃過馬肉腸麽?”


    倆人就好好吃的馬肉腸展開交流,美味是真美味,結實又有彈性,有一種格外的香,類似於青草芳香和肉香混合在一起的結果。隻是寶馬良駒就算戰死、老死了也舍不得吃,劣馬也難得,殺來吃肉實在是少,隻有出意外病死摔死的才行。馬兒聞到那股味道還不高興,還得哄一哄。


    山頭上傳來一陣怪叫,由遠及近,似乎是青蛙和貓頭鷹的合體,叫的特別牙磣,聽的人渾身難受。


    “來了!”


    人多時傳信還有一個法子,每隔五十米放一個士兵,不論山勢多麽險峻難行,他們都可以口口相傳。不用大喊,用鳥叫學一種鳥叫不出來的節奏就行。


    五十米一個人,眨眼間就能把消息傳遞到千米之外。


    眾兵翻身上馬,人不許說話,馬嘴裏也橫了嚼子。


    梁太後的眼淚都要哭幹了,鬢發淩亂,渾身酸疼,強撐著逃命。傘蓋儀仗一概不要,在殘兵敗將的簇擁下慌裏慌張的打馬往前衝,一路上被襲擊了無數次。早就嚇怕了。


    身旁的西夏將軍雖然諂媚,到還不傻,看前麵有拐角,警惕的舉起武器:“去,你們幾個上前探路。”


    跟著他們跑來的西夏兵疲憊交加,還是打馬上前。


    躲起來的弩手看探子瞧見經略相公,大叫一聲往後跑,差點扣動扳機。


    章楶在層層士兵的保護下——他距離陣地前沿五十多步,看見這探子,一揮手:“起!”


    橫在路上的絆馬索一拉,連人帶馬立刻摔在地上。


    紅羅傘蓋和黃羅傘蓋一起豎了起來,遠處山峰上看到了這顯眼的兩樣信號,立刻箭如雨下。


    西夏殘兵吃了這一嚇,立刻頂著盾牌奪命前逃,顧不得等探子回報。


    “啊啊啊啊 


    “殺啊 


    “快跑快跑! 


    “保護太後!!”


    “到處都有宋軍!!”


    “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


    “沒有活路了!!跟他們拚了!!”


    “我不想死!!”


    將士們上前奮勇殺敵,林玄禮擠了半天都沒能擠到第一線去和敵人短兵相接,握著長槍幹瞪眼,想喊讓一讓,這哪有地方可讓開呢。


    廝殺了一陣子,將領保護著太後,義無反顧的往唯一一條看起來安穩的岔路跑去,這條岔路往西北走,需要翻山越嶺,不知道安不安全,但已經無路可退。


    追兵衝上去追的時候,林玄禮總算是跟上了,機靈的小紅很快就超越了好幾個人,跑在最前沿,眼看對方的馬爬山爬的不快,但自己這邊也沒多塊,可就是沒看見埋伏好的勾鐮槍手,叫人心急如焚。


    直到他身後的騎兵扛著黃羅傘蓋,突然豎了起來,道路兩側的雜草溝壑中才突然伸出無數勾鐮槍,勾斷馬腿,讓西夏殘軍咕嚕咕嚕的滾了一地。


    可惜馬有越過障礙的能力,而最前方的梁太後跑的比他娘的兔子還快。


    梁太後跑在最前方,林玄禮也追在最前麵,身後是二十多騎一字排開,有一個騎術精湛的士兵雙手舉著黃羅傘蓋,全憑腰腿有力固定在馬鞍上。


    前麵爬山的一百多匹馬算不上風馳電掣,直到林玄禮一箭射中馬屁股,才跑的更快。


    “日你祖宗!”林玄禮的素質蕩然無存,繼續催馬追趕。


    山坡算不上險峻,是清理出來的道路,也被多人踩踏、有車轍而沒有青草痕跡,能容三四匹馬並排奔跑。


    上坡下坡上坡下坡,追出去足有十裏地,對麵還剩二百餘人,林玄禮開始有點心慌了,箭囊中的箭所剩無幾,前麵是山和山之間的一片平坦草原,如果西夏兵在這裏設伏,那自己反倒懸了。


    正在有些遲疑想下令停下時,西夏軍中突然有幾匹馬倒地暴斃,梁太後也從馬上掉落了下去。


    她還來不及換衣裳,穿了一件雪白布料的外袍,色彩斑斕的褲子,一身金飾,更重要的特點是她是個女的。


    “王爺,大功告成!”


    “您追上了,俺們去把她抓來。”


    敵方試圖下馬,圍成一圈,繼續頑抗到底。


    “且慢。”林玄禮拉弓搭箭,一箭射斃了擋在梁太後身前的士兵。“我隻要太後和小皇帝,你們都可以跑!”


    身後的章楶親兵不失時機的唱起了西夏人思鄉和想念母親的歌謠。


    “跑啊 逼淥人看梁太後大勢已去,一聲呐喊,有馬的打馬狂奔,馬死了的拔足狂奔,頃刻間隻留下梁太後一個人。


    林玄禮回頭看看,自己的黃羅傘蓋還跟在身後,留在此處不肯上前,指揮身後親兵:“你們去把她拖過來,看看還有什麽要緊的東西搜一搜。”


    三十多歲,不到四十歲,貌美如花滿眼的憔悴驚恐,倒是別有一般風韻。


    林玄禮驅散了腦子裏的各種‘小電影’,那不成。在馬上俯身,用馬鞭挑起她的下巴:“嘿嘿,我就是你要生擒活捉的秦王趙佶。美人,驚不驚喜?意不意外?生擒活捉是辦到了,可惜是我辦到。”


    梁太後雖然嚇的渾身發抖,一聽這話,突然不慌了。扭了扭身子,雙手都被士兵按住,動彈不得,她還想攏攏頭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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