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攙扶住,快點扶住!別鬆手!”


    章惇不好再裝神仙:“住口!辨的是道理,議的是刑法,誰叫你們在朝堂上打架了?”


    “你拚著一死又如何?當今聖明天子,你在這裏故意死諫,豈不是有辱官家的名聲?”


    被抓住掙紮不出來的白胡子老頭隻好呐呐的稱是。


    林玄禮憑借驚人的意誌力克製住了試圖挑釁,打群架的欲望。


    趙煦繼續平靜的看著。這也是難得的熱鬧,以前元祐年間(高太皇太後執政期間)朝堂上是舊黨一言堂,現在是新黨的一言堂,史書中記載的那種激烈衝突、舌戰乃至於真打起來,沒見過。


    林玄禮沒被攔著,繼續噴他們:“當個小卒就算自甘下賤了?我聽說過這種說法,乃至於好男兒不當兵之類的說辭。實在可恨!官家,臣在邊關就想上奏!武人身份卑微,這才是大宋屢屢損兵折將的原因。遼國,西夏,以行伍為榮,唯獨大宋以武人為恥!”


    趙煦打斷他觸及國本的話:“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今日議的是你。”


    朕當然知道武人身份卑微,受了許多的不公,被人懷疑,被人誣告。本朝皇帝都知道,難道仁宗不憐惜狄青麽?隻是曆代的教訓不容小覷,他們若不受這點不公,我能不能當官家,你能不能安安穩穩的當郡王?


    大宋也有主少國疑的時候,憑什麽安然無恙?佶兒太天真了。這件事要改,但不是今時今刻,也不是現在三言兩語能分出對錯的…


    章惇不想再浪費時間了,看看更漏,一個時辰過去了:“趙佶說的很是,違禮與否,自有官家定奪,不必耗費口舌。這孤身犯險置萬軍與危懸一條大罪,你也認了?”


    林玄禮沉吟片刻:“六哥厚愛,急著調兵去救我。可是在援兵到來之前,我已經斬將奪旗。唉,事情到底是因我而起,我認了吧。是我孤身犯險。”


    抬頭飛眼。這其實是替哥哥認的,不能說他不應該派人來救。那樣太沒良心,太不會做人了。


    他這一認,倒讓其他憋足了勁準備繼續爭辯的官員又被憋住了,滔滔不絕準備了許多的話,可是他認了!!


    章惇想了想下一條,不吭聲了。


    兵部尚書:“官家,臣聽說,趙佶化名林禮在邊關時,自持‘天命所歸’,‘命不該絕’,‘天命在我’,安撫眾人。臣以為,此事甚是不妥,倘若被有心人利用,詐稱些大逆不道的天命,與國有傷。”你算命幹什麽?你的命運還有什麽變數?你等到出閣開府成為親王,一輩子就這樣了,你還敢算命就很離奇。


    林玄禮:[我是罵他誣告我要謀反呢?還是打個圓場?]


    [瞧出來了,六哥樂見其成,這些官兒在這件事上主要聽章惇的,不知道他們怎麽吩咐的,我還是別咄咄逼人的好。]


    [爭了一時口舌之利,叫六哥心裏嘀咕就不好了。]


    “生死關頭,連吹牛都不讓嗎?士氣低落,我鼓舞軍心,該說的都說了,隻能說點不該說的,才能鼓動他們繼續拚死抵抗。”


    “當真隻是吹噓?”


    蔡京:“郡王此話這倒是在理。”


    “吹噓為什麽不說自己長命富貴,子孫滿堂,偏說‘天命在我’這樣含混不清的話?”


    “趙佶,你博學多才,不會不知道天命意味著什麽吧?但拿出來說,可不是五十而知天命的意思。”受命於天,才是天命。


    林玄禮睜大無辜的雙眼:“殺紅眼了,不知道。此事或許和王英有關。她時常念叨些‘天機不可泄露’‘盡人事聽天命’‘天命不可違’之類的話。據我所知,你們有禍福吉凶,遇到不解的難題,也向她請教,莫非也想窺探天命?”


    垂拱殿中陷入了長時間的安靜。


    有些人是自己求簽算卦問卜命運,有些人則是自己不信但親朋好友都問過。雖然說情況不同,他們還有升職空間,皇帝的弟弟沒有升值空間。但看他已經急了,誰知道王小郎君有沒有給好朋友說起占卜的事呢?誰知道郡王知道我們什麽事?


    曾布打了個圓場:“說來說去,盡無一句實在話。官家,臣以為這一條算不作數。章相公與我,都是五十而知天命的年紀,章相公位極人臣,難道不能說一句知天命麽?官家的兄弟,知曉天命,曉得一輩子平安喜樂,無憂無慮,難道不是天命麽?”


    林玄禮默默點讚。


    [不論是從趙佶還是從林玄禮的角度來說,注定的命運都一眼可知。]


    [趙佶知道的命運是當一輩子快樂的京城大頑主。林哥知道的命運需要努力改變。]


    趙煦本來就不在乎這一條:“說的在理。不論是吹牛,還是知天命,這算不上一樁罪過。下一條。”


    施恩軍民,邀買人心。


    林玄禮早上起床都沒吃飽,匆匆忙忙吃了兩口,跑來又吃了兩盤點心,一盤也就是兩口的量,現在又餓的抓心撓肝。蔫蔫的說:“身份暴露之前,臣隻是外地來的一小卒,收買什麽人心。身份暴露之後,寫了一篇碑文,就匆忙回京,都沒顧上尋仇。六哥,官家聖明燭照,臣弟那篇碑文,何曾為自己表功揚名,讚譽的是國家忠義之士。”


    這一條倒也過去了。


    最後一條,自有樞密院的曾布出來為他辯解:那個,樞密院約束的是武將,又不是小兵。一個小兵出城挑釁,有什麽問題?經略使就可以決定是赦免還是懲罰他,用得著朝議嗎?確實沒給我打報告,可是一個小兵有什麽資格給樞密院上奏?是吧?郡王又沒有實權,又沒有虛銜,完全憑借個人魅力號召小兵們一腔熱血報答官家,這才殺出城去。有何不妥?你們不能既把他當林禮,又把他當郡王。


    章惇冷眼看他,對他這種亂抱大腿的行為不置可否。


    大宗正司有點發愣,沒想到六條大罪,怎麽商量來商量去,就剩下尊卑、假路引、孤身犯險三條小罪名。可是這話說的還真對,沒當官,也沒有實權,在祖宗章法裏也翻不出什麽項目來罵他。


    當年太-祖太宗製定祖宗章法時,也沒想到大宋朝還沒滅,就有宗室跑去當小兵了。


    眾臣也有些無可奈何,爭論了一個半時辰,說的口幹舌燥,到現在隻剩下這三樣小事。


    這罪名嘛,隻要還容他解釋,就是不準備坐死罪,真失了官家偏愛的那些人,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一個個意興闌珊:“請官家聖裁。”


    “請官家定奪。”


    趙煦看他色厲內荏的吵了半天,到現在氣焰不囂張,人也老實了許多,垂頭喪氣:“合該仗責十五,念在他舊傷未愈,改為罰俸三個月。禁足一個月。”


    林玄禮驚喜的抬起頭:[親哥!我愛你!麽麽麽噠~]格外真摯的下拜,高呼:“萬歲!”


    趙煦揮揮手:“去更衣,再來上殿。”


    下去看偏殿裏準備了外衣,梳頭的梳子發簪香膏,靴子。趁機道:“拜托姐姐們給我拿點吃的,我快餓暈了。”


    一邊梳頭一邊吃了兩個餡餅,打扮的整整齊齊……就是還沒加冠,還是梳了兩個羞恥的包包頭,大紅宮綢的吉服袍,厚底官靴。


    這段時間中,趙煦失望的歎氣:“你們竟連一個黃口孺子都辯不過。”


    大臣們被逼無奈,隻好承認:“郡王天縱之才,文韜武略樣樣精通,臣比不了。”我輸了,我不能弱,那就是敵人太強。


    也有人不承認:“巧言詭辯,君子不齒。”


    章惇:“幹點實事,不要總想著沽名釣譽。”我們這一黨的人,還想自稱君子嗎?沒必要。隻要能富國強兵,征討四夷,比當君子更有意義。


    林玄禮穿的很有過年氛圍,重新被太監引到殿上,再拜,這次六哥可沒叫起。


    禮部尚書捧著白麻紙書:“門下……”


    宣讀詔書叨叨叨超長一大堆,大概內容,講了一下西夏李元昊如何的背信棄義,騙了大宋和遼國,兩邊晃點,恬不知恥的給自己自立為帝。先帝的未完成的心願,當今官家的誌向——把國界線往外推!往外推推推!現在呢,得到了西夏元帥的頭顱和帥旗殘片,命章惇為主祭,趙佶、曾布為陪祭,以太牢告廟,獻此二物。


    章惇站了半日,領旨。


    林玄禮:[雖然沒有誇我但是我懂!我都懂!]


    [好了這件事結束了。果然沒什麽大事。]


    [嘿,裝的就好像你一聽這六條大罪沒被嚇得炸毛似得。]


    作者有話要說:    【1】六哥:嚇唬這熊孩子!但是我能不嚇唬他,會把他嚇壞的。


    章惇:我也不嚇唬他,你們給我上!


    就是這麽一個狀態。


    【2】八議就離譜。


    【3】我看是這樣,隻要還有機會當堂解釋,基本上是沒多大事的。事兒大了的那幫人都見不到官家。


    【4】宋代聖旨一開頭就是門下,是門下省的意思。重要事情白麻紙,普通事情黃麻紙。


    網友:  銀屏  評論:  《鐵血宋徽宗》  打分:2  所評章節:71


    ……王繁英回去不會被打吧那姐們再說自己是做法飛出去的不還是私奔嗎?我要是她爸,我得被她氣樂了。


    王繁英她爸:你不是說你會做法嗎?那想來一定有金剛護體,被打一頓肯定沒什麽大不了的。轉身抽出拳頭粗的毛竹板子。


    王繁英:瑪德,草率了。


    哈哈哈哈哈,被自己逗笑了。


    ……


    這條評論多好笑啊,不知道為什麽被刪了,不是我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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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境外勢力插手


    廟祭分幾種,太廟、景靈宮、永裕陵三個地方都可以。太廟距離最近,景靈宮供奉的是根據考察,大宋的先祖軒轅皇帝。永裕陵則是神宗皇帝的山陵。


    這次去廟祭並獻上敵人的人頭,就是去太廟。


    別的地方太遠,章惇曾布都沒空,祭祀團隊裏隻有一個閑人。


    林玄禮對著一隻肥美的烤羊腿,捏著小刀自己片肉片吃:“娘娘,我又要齋戒沐浴嗎嗚嗚嗚”


    向太後還罵他:“就知道吃!官家寬宏大度,你犯了多少忌諱,親王不許做的事你都做了一遍,官家都不罰你不罵你。他就該當麵質問你,是不是有…二心!看你怎樣的熊心虎膽,不知畏懼。”嚇死你個小混蛋,嚇得你屁滾尿流才好。


    林玄禮悻悻的把烤羊腿一翻麵,繼續片另一邊連皮帶肉的吃。表皮酥脆,肉還算細嫩多汁,在這天寒地凍的時候再來一杯燙過的美酒,吃的渾身冒汗,何其快哉。


    向太後:“有勇無謀一匹夫!你就仗著現在年少,還算是年少輕狂,不好怪罪你,等你過了二十歲再敢這麽放縱,事還能這麽輕易的饒過你麽?官家繞得了你,群臣饒不了你!”這個笨蛋,快要讓官家感受到威脅了。


    林玄禮繼續吃吃:“娘娘,我再不出門就好了。過兩天有些別的事兒,就把我的問題衝淡了。”


    “你想的挺美,難了!”向太後沉吟刹那,暗罵陳美人是個短命鬼,這事要我來說。


    她正色道:“西夏的國書送來了。還給遼國送了一份。遼主派使者前來道賀,讚你是‘大宋勇士’‘威名遠揚’,建議官家也仿效遼國,封你一個‘南院大王’,派你去鎮守西北。”


    林玄禮叼著肉愣住了,連忙吞下去:“挑撥離間!!”


    遼國分了北大王院,南大王院,大概就比清代的正黃旗鑲黃旗管轄的權利範圍更大,而且僅限宗室出任大王。這對大宋來說,簡直不可理喻。


    向太後沒好氣:“你想呢?單你有本事,別的國家不知道對付你?是西夏不讀書,還是遼國不會用兵法?你威名遠揚?你號令四方?你振臂一呼應者如雲?還想怎麽著?”


    林玄禮遲疑了一會,心說一旦有境外勢力插手,這事兒就不好辦了:“娘娘~~煩勞您指點迷津。”


    向太後一翻白眼:“你不是有主意嗎?又會不告而別,又會隱姓埋名投。你會的可太多了,哀家都不會,指點不了。”


    哄了這個中年女人十分鍾。向太後心滿意足:“在廟獻之後。你這數月奔波,臨陣受傷流血,回來又大受驚嚇,也該病一病了。自古名將都多病,也不知道真假。”


    “啊呀,謹受教。”就著啊,裝病還用人教麽,說真的我都快被他們氣病了。這還是六哥高抬貴手的結果,真心實意的心疼一下宋朝所有名將。“娘娘,我還想給童貫和高蜜求個情,他倆拗不過我,也算不上是錯。”


    ……


    齋戒是不近女色,不飲酒,不食肉,蔥蒜韭菜也不許吃,免得一張嘴熏著祖宗。


    林玄禮吃了一盤剝好的烤栗子,吃了許多美味的年糕。又拿精心熬煮的山楂糕切片,放在窗外天然上凍,拿進來稍微融化一點,取兩片蛋糕左右一夾,就是美味的山楂夾心蛋糕。


    這道美食分送了一圈,廣受女士好評。


    齋戒沐浴時不耽誤研究焦糖煉乳在甜點中的應用,順便根據記憶思考牛肉的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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