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禮都有點不敢打擾他了,這個數學/物理係教授的氣質,嚴謹的眼神,緊皺的眉頭,讓他一見就腿軟,自覺矮了人家三分。上輩子留下的習慣,對科研教授非常崇拜。在門口靜候了一會,窗外翹班路過的另一位尚書團了個紙團丟蘇頌,砸的他一抬頭,看見粉妝玉砌一身素色無鑲無繡外罩粗麻罩袍的郡王。


    林玄禮身上還帶著孝,隻是離開靈前之後沒穿的粗麻+羊皮的符合禮製的喪服,冷。穿了雪白的棉襖棉褲+直裰+形似比甲的粗麻罩袍。


    蘇頌心說難道遂寧郡王在模仿程門立雪?真是有心了,起身避席,作揖:“老臣蘇頌,拜見遂寧郡王。”


    林玄禮趕緊還禮,一揖倒地:“尚書無需多禮,學生是來求學的。”


    老哥要我文理兼修。o(╥﹏╥)o


    你要說接個電線,無證電焊、徒手□□啥的我行,數學大題就難了。


    高蜜不等他招手,立刻送上束脩一籃——全是肉幹。


    師生二人對麵坐好,蘇頌先問了問他在讀什麽書,也不外乎《中庸》《論語》《詩經》《宋律》,閑書《夢溪筆談》《九章算術》。


    文學方麵由自己的前獄友蘇軾負責,其他雜學歸自己。


    蘇頌想了半天:“老臣什麽都會一點,雜而不精,不知郡王喜好什麽?經史,曾修過史書。治民,從江寧知縣到權知開封府、醫學,老臣修過《圖經本草》、律法……六部尚書老臣做過三個,勉強還行、天文星象正在學、地理、水利,都略有一點了解。郡王倘有疑問,老臣竭誠作答,若有不知道的事,可以找人詢問。”


    林玄禮有點發抖,恭恭敬敬的問活體百科全書:“我想請教先生,您怎麽有時間學這麽多知識?又怎麽能記得住呢?我年紀小,讀書也不多,還時常覺得顧此失彼。”別給我作業加倍,別!


    蘇頌:“唔?每日專心讀書,好學不倦。郡王覺得把一件事情的原理學明白,融會貫通,是不是很快活?”


    林玄禮撓撓寸頭:“這確實是有些得意。”


    深入的聊了一會,短暫的被他這種‘我愛學習,學習使我快樂’的精神感染了一下,拿到了一遝數學題。


    林玄禮的眼淚差點落下來,文字版的一元一次方程……腦子根本轉不過來。


    勉為其難的答對了一大半,被講了半個時辰的數學題,名家果然不同凡響!講的比初中老師清楚。


    又要求看了看水運儀象的圖紙,老哥對這個事兒提了三次,看起來超級好奇。


    蘇頌非常大方送他一套手繪的圖紙,並提筆在旁邊標注了,算出這一套圖紙,需要係統的學習多少知識,順便一氣嗬成的列了從易到難書目表——也就那麽幾十本,建議每天看二十頁,但要弄明白道理不是走馬觀花。


    林玄禮:[我怎麽敢想用自己的知識令古人傾倒……]


    [啊我忘了搞十三香啊!]


    [不會得學完這些才能開始學中醫吧。]


    [先帝創業未半死在高考路上。]


    [我得做時間管理,我還得逗小姑娘們玩鍛煉身體,給哲宗老哥搞點水果和烤肉。燉爛的肉和各種湯嘌呤太高,堅果可以補充大腦,但是加上太多的糖又對身體不好。果仁糖的計劃不行,現在就有,膩死了。]


    [愁的我牙都要掉了。]


    第17章 我說句公道話(蟲


    新年過的勉勉強強,時間到了元祐三年,並沒什麽變化。


    林玄禮早上練武半個時辰,讀書一個時辰,練字,做作業,午飯,下午出去找小姐妹們踢球,晚飯前再背半個時辰的書,晚飯後開始練琴,練完琴繼續挑燈背書,看一眼趕緊背,不會傷眼睛。以前也看古書,看兵法,練武也要讀拳經,自詡古文學得不錯,現在係統性的一學才知道真不行。兩位蘇老師都有自己的工作,每隔一天來上一堂課+查作業布置作業,沐休時集體休息。


    現在的生活過於充實,唯一的遺憾是沒有靶子。


    八極拳傷身,現在先不練,以免損傷骨骼。除了基本功的壓腿彎腰俯臥撐之外,還有劈掛拳的基礎——搖膀。


    類似於延綿不斷的掄王八拳,既可以鍛煉力量和持續輸出的耐力,又能讓上下肢關節靈活,掌握發力結構,找準動態時的身體重心,增強核心,而且能提升肌肉和筋骨的力量。


    保母:把小郎君急的掄胳膊玩。現在國子監的武監真的不行,隻講兵法,文官不愛聽,武將子弟隻想轉文官。


    童貫滿臉堆笑的走過來:“郎君要練拳,小人是個結結實實的活靶子。上次被小郎君一腳踢滾,是小人自己沒站穩。”


    宮裏不能紮稻草人或者弄木人樁,童貫和高蜜這倆貨在第一次陪練時上演了‘被郡王一拳打飛/一腳踢飛’的戲碼,要真是個小孩就信了,可惜林玄禮不是。


    林玄禮冷酷的哼了一聲:“這次不弄虛作假了?”


    保母袖著手在旁邊看他奶聲奶氣的冷哼,還是被可愛到了。


    童貫比高蜜反應更快,高蜜還在陪主公玩一定要假裝他雖然年幼但很強的腐朽思維中,童貫已經發現小郡王凡事務實,很喜歡先生評判他的真實實力:“郎君獨具慧眼,小人的小心思哪裏瞞得過郎君,再也不敢裝傻充愣了。”


    這次被打了幾拳,踹了一腳,紋絲沒動。


    童貫:“郎君的力氣不妨再大些,小人自幼打熬筋骨,受得住拳腳。”


    林玄禮轉怒為喜,小聲嘀咕:“你比高蜜聰明。”又命令道:“我不能常常拿你練手,台諫聽說之後會彈劾我不仁,毆打侍從。下次再練時,仍讓你作陪。”


    童貫躬身:“多謝郎君提拔。”


    高蜜在旁邊嫉妒的抓心撓肝,小郎君已經七天沒和自己說話了。現在伺候郡王,工錢並不是很多,可爭奪的是將來郎君出宮開府之後,誰是他身邊最信賴、寵愛的內侍,那才是有權有勢。將來可是王府!


    林玄禮擦了擦汗,回去背書。


    九哥趙佖偶爾過來聽他背書,十三弟趙似時常過來蹭書看,這小家夥是真愛學習,看畫都能看半天。


    更小的趙偲和小妹妹也喜歡過來蹭點零食,譬如酥酥脆脆的麻椒鍋巴、麻椒肉幹,吃完之後鹹又磨牙齦,親媽通常都不讓吃。但在十一哥這裏他完全做主,隻要不太過分的。吃完一抹嘴:“十一哥我們走了呀。”


    林玄禮揮揮手:“去吧。”


    趙真珠本來也想過來看,但朱太妃和其他人都攔著,女孩子讀一讀經史子集,看看法律就夠了,不需要研究天文兵法什麽的。


    現在哥哥又新年放假,拿著自己時間表斟酌了半天,讀書不能停,練武不能停,和小姐妹們踢球可以停一停,冬天她們都不愛動彈,現在自己過去就是打牌、看她們畫畫。


    唉,再過兩年,長到六七歲往上,也就不能和先帝嬪妃們打牌了,但是可以去練習騎射。


    當前的哆啦a夢是向娘娘,隻要跑過去賣個萌,要什麽都有。


    甜甜的抱住胳膊,她身上香噴噴的,雖然長得特別普通,但作為自己的老板長相不重要,給錢最總要:“娘娘~我想學騎馬射箭,以後出宮去打兔子,烤了獻給您。烤兔子一定很好吃。”


    向太後想了想:“好男兒目光應該長遠些,胸懷壯誌,兔子那麽瘦,烤了更柴,獐子和狸子更好吃些。野鴨子的滋味也好。”


    林玄禮順嘴吹牛:“好呀,將來您往山上一指,要吃什麽我就去抓什麽。從抓到烤好了送上來,我都能包辦。”


    向太後:“哈哈哈哈哈你可真孝順。”


    成功收獲‘弓*3’‘箭*40’‘護手*4’‘護指*1’‘教練*1’‘軟木靶子*10’。


    正得意洋洋的坐在屋裏蹦蹦蹦的彈著弓弦,空拉了幾下,一石的弓能拉開七分滿,還有點手抖,看來不是天生神力。


    保母坐在旁邊瞧著他:“十一郎,你將來打算做什麽?真是飛鷹走狗,虛度一生嗎?”


    何必學這麽多東西呢,讓自己整日忙碌不得安歇。漢代的諸侯王能就藩,以諸藩為屏障,唐宋的親王都好虛度一生,以免君王猜忌。現在官家和你關係親昵,因為他沒有實權你也沒有實權,待到將來官家親政,又不能任用你為官,又不會讓你領兵打仗,又不許你參與朝政,你現如今所學諸事,都不如學一學修身養性平靜度日。


    林玄禮心說你不懂,我要努力避免靖康之恥:“先學嘛,大不了皓首窮經,我也去著書立說。”


    保母心中暗暗歎息,可是太皇太後不久前才誇獎了他一心向學,賜下了司馬光的《資治通鑒》全套,自己也沒法勸他別學習。


    “嬤嬤,宮裏宮外最近有什麽事麽?”


    “青宜結鬼章押到城外了。”


    [弄死弄死biubiu~]


    “近日來大雪甚,民凍多死,高娘娘以官家的名義開常平倉放炭救災。”


    [唉,慚愧。現在這種財富和享受本身就是一種罪惡。]


    “高娘娘隱約發現官家想遵循先帝的治國之策。”


    [老哥又要遭遇新一輪的政治道德教育。]


    “小郎君的好學之名和善於烹飪的名聲傳遍京師,人們都說你不愧是蘇東坡的學生。蘇學士還想解釋,他來授課之前你就很懂美食。”


    林玄禮:“哈哈哈哈哈哈妙啊。”


    說笑了一會,準備再寫一會字就吃晚飯。


    宮裏中午大宴群臣,皇帝和三大巨頭出席,其他人都沒去。


    飯菜還沒從東廊送來,太皇太後的女官先來了:“高娘娘口諭:佶兒,新年時不要避諱,過來同用。”


    隻好洗臉換衣服化妝——到現在也沒逃過被保母抱住塗小紅嘴巴、眉心點小紅點的命運。


    童貫高蜜一前一後的打著氣死風燈,一行人連忙出門去。


    到了高娘娘的仁壽宮外,隨口問熟悉的宮女:“我六哥也在麽?”


    “官家自宴會後身體有些不適,今日不用晚膳。”


    進門去,深深下拜:“佶兒恭祝太皇太後娘娘萬福萬壽。”


    高娘娘微微一笑:“我過壽時你也是這句,過年也是這句。”


    林玄禮想了想:“是哦,我整天做算術,做的糊塗了。”


    “坐下說話。”


    高娘娘麵前的條案上擺著幾樣菜肴,下首有一桌一椅,桌上有烤羊肉串、肉餅、酸漿飯、果子。


    在豬牛羊三牲中,宮裏嫌豬肉腥臊,牛不許屠宰,就天天吃羊。


    林玄禮看羊肉串看的食指大動,這肉烤的是真不錯,可她不動筷自己隻能陪著:“娘娘日理萬機,今日召佶兒前來,有什麽吩咐嗎?”


    太皇太後投來了‘教導主任對學渣突然發憤圖強的關注眼神’,看了他一會:“聽人說你好學不倦,不用先生督促,從無遺漏。”


    沒看出來,以前一見你就覺得你眼神遊移,不是能成才的樣子。


    林玄禮感覺事兒不簡單,當大老板找你談話並說你最近工作不錯的時候,準時要安排新的工作:“我不算好學,隻是娘娘和官家給我的先生好,品行令人敬仰,一切知識都講的妙趣橫生。”


    “你看蘇軾、蘇頌這二位先生如何?”


    林玄禮想了想,心說我都說了人品值得敬仰:“娘娘,我越學越覺得他們博學,恐怕終我一生也不能企及。恐怕隻能從人品上學習他們。”本學渣先鋪墊一句,你可別過幾年之後抽查我。


    [你知道禮子有多努力嗎。]


    高娘娘微微一笑:“數年前他二人曾一同下獄,熙寧三舍人你可知曉?”


    林玄禮一怔:“不知道。先帝怎麽會把他們下獄?”熙寧是神宗年號。


    “當年王安石推薦了一個名為李定的騙子,是他的門生子弟。官家心悅,要令其入禦史台。你兩位先生應該講過,未進士及第不得授官,授官前沒有通過法考的不得上任。官家當時不管這些,一心對王安石言聽計從。蘇頌當年……似乎任吏部尚書?堅持反對,蘇軾和另一個人也上奏反對。頊兒將他罷免,強行任用李定。李定任台諫官後呢,自然和王安石一個脾氣,打擊報複,羅織罪名將你兩位先生送入大牢。”


    林玄禮隻知道烏台詩案,震驚的站起來:“竟有這等事?先生不曾說過。娘娘,李定此人太混蛋了!”


    “元祐二年他死了。但是你看,王安石一黨排除異己,羅織罪名,你哥哥偏覺得他們不壞。唉。身為丞相,不能分辨賢愚,舉薦的人才大多不堪一用,偏偏能掩袖工饞,狐媚惑主。”


    林玄禮:[懂了懂了,你以為我愛這倆先生,我就反對新黨?問題是這倆位也不是舊黨的。你們還能不能給在野黨派一點機會了?非粉即黑可不對,純路人,我說句公道話——]


    [林哥說得對,□□比新黨舊黨都好。]


    [嗚我想回去看春晚喝啤酒吐槽……]


    高娘娘天天批奏折,眼神不如從前,眯起眼睛仔細看他。女官低聲說:“趙佶眼圈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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