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翻譯到“入則孝”那一段的時候,林渙就覺得不太對了。  前麵其實還好,除了林渙覺得有一點點過分的溫順以外,後麵那句“親愛我,孝何難。親憎我,孝方賢”就怪怪的。  他怕自己太敏感,連忙問了直播間。  【一言不合:對8起,我就是個文盲,我根本沒看懂這話啥意思。】  【斤斤計較:意思是父母愛我,孝順他們不難,如果父母討厭我,孝順他們才是難能可貴的。】  【一言不合:啊這?怎麽感覺和歪理邪說一樣?說句難聽的,這難道不是愚孝嗎?碰到像王舉人那樣的爹,難道茵夢還要無腦孝順他?讓他把自己再賣一次?】  【古文學研究:弟子規是李毓秀寫的,他隻是一個秀才,連舉人都沒中過,雖然不該中不中舉衡量一個人的知識儲備啥的,但是從《弟子規》來說,他的書確實讀的不咋地,他所寫的很多觀點都帶著迂腐的落後感。】  【古文學研究:其實這本書不太適合歡寶讀的,最開始這本書比較適合一些底層人士讀的啦,因為他夠通俗,直白來講就是適合不咋認字的人讀的,但是這些人並不代表是兒童,歡寶應該能感覺出來一點吧?】  林渙想了想,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不喜歡這本書,它總在告訴我你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有點讓我不太舒服。”  就像是,秦婉讓他吃飯的時候要吃些清淡的蔬菜,說是為了身體好,那麽林渙是願意的。  但是如果秦婉說的是你必須把碗裏的菜吃完,林渙就會很不舒服,甚至有一種逆反心理。  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做呀?  哪怕他再喜歡的事情,比如吃好吃的,比如念書,一旦有人逼著他去做,逼著他要吃某些東西,他就不想去做了。  他看了一眼旁邊懵懵懂懂的林黛玉和甄英蓮。  他從直播間裏知道,書上寫著一個叫薛蟠的人會把英蓮買回去當妾,他不知道妾是什麽意思,隻是本能地覺得這個詞不好。  之前有人在他的直播間裏爭論過,說薛家買了甄英蓮,薛家是大富之家,至少讓英蓮過上了一段時間的好日子,如果把英蓮放在他原來的家裏,她不被拐賣以後也會過上落魄的生活等等。  那個人信誓旦旦地說,英蓮被賣進薛家是好事。  林渙就聽得滿腦袋問號,感情人家被拐了,被迫背井離鄉,隻因為讓她過上了一段時間的好日子,這就算是好事了?  林渙問甄英蓮:“英蓮,要是有一個富可敵國的人要帶你回家去,前提是你要離開的爹娘去一個陌生的地方,誰也不認識,你願不願意?”  甄英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當然不願意啦,我陪著爹娘不好嗎?”  看吧,他的小夥伴就不願意呀。  【一言不合:我又想起前段時間那個撒潑的人了,就覺得很奇怪,放到現在這個時候,人販子把人賣進大山裏,買她的那戶人家給她吃穿,讓她活命,難道這就不是犯法的事情了嗎?被賣的這個女人就沒有報警的權利了嗎?】  【豬都跑了:確實,我之前看到很多類似的新聞下麵有很多人的想法就很奇怪,覺得被拐賣的人既然被照顧了,就不該報警,拜托啊大哥,這是犯法的誒!這種事情都能道德綁架讓人家女孩子放棄報警,噴她們忘恩負義的,我隻希望他們也被拐賣到山溝溝裏十年八年的試一下。】  【白菜豆腐腦:道德綁架的人是真的絕了,之前也看到一個新聞,說女婿很愛妻子,也因此對嶽父嶽母很尊敬,哪怕一直被挑刺,他也沒說什麽,後來嶽父生了病,自己手裏有存款有房子不肯動,非讓女婿賣房子給他治病,原因是他必須孝順自己,而他自己的錢要留著養老。】  【心上人:這種嶽父仿佛有那個大病,真的,不是我地圖炮,愚孝的人和道德綁架的父母幹脆綁一塊算了,別去禍禍正常人。】  【古文學研究:我記得最近前段時間有人給賈赦洗白,說他隻是愚孝,而賈政是假正經,心裏藏奸,其實我覺得吧,賈政才是真正的愚孝,賈赦頂多算是逃避現實,賈母對賈政好嗎?好,賈政也孝順賈母,這其實本來沒什麽大問題的,母慈子孝嘛。】  【古文學研究:問題出在寶玉身上了呀,賈寶玉不愛讀書,賈政本來是想管教他的,但是賈母在兒子麵前哭一哭,說“你要打死他,先打死我”,還動不動就說回金陵,賈政就不敢說話了。賈寶玉被家裏溺愛著長大,有賈母慣著他的原因,也有賈政無腦愚孝,顧忌賈母不敢下狠心管教他的原因。】  林渙其實大部分都聽不太懂,但是不妨礙他覺得直播間的人有些話說的很正確。  他翻了翻桌上的書:“這種書為什麽還要讀呀?吧嗒是什麽意思?”  他記得吧嗒給他列的書單裏,這本還排在前麵呢。  【古文學研究:歡寶,你讀的三百千呢,《三字經》是增加你的見聞,裏麵大多都是一些很出名的故事,而《百家姓》你還沒開始讀,這個大部分是研究家族關係的時候要用到的,你後麵就懂了,是日常會用到的,《千字文》則是讓你明白一些基礎道理,至於《弟子規》,我覺得應該是沈倦讓你讀了警誡自身。】  林渙想了想,可能還真是這樣?  剛剛林如海已經把正篇文的意思解釋給他聽了,撇開他心裏的不舒服,有一部分聽著其實還算有道理的。  比如對於愛他的父母,他自然是要孝順的,他不能因為他對後半句的不愛他的父母他也要孝順這句話討厭,就否認前半段的話,覺得它不好呀。  想到這,他忍不住問林如海:“先生,您覺得這本書好嗎?”  林如海看著他烏黑發亮的眼睛,想了想說:“這本書有好,也有不好。”  “因著看它的人的思想不同,它也會有不同的注解。”林如海走到他的桌前,“歡寶,你覺得這本書怎麽樣?”  林渙就把心裏的想法跟他說了,尤其是關於孝敬父母的那一段,為了佐證他的說法,他還舉了王舉人的例子。  林如海笑著摸摸他的腦袋:“為人子女者,孝順是天性,然而就像你所說的一樣,並不是每一對父母都值得孝敬的,我說這本書好,是因為它的道理很淺顯,像是地裏的莊稼人,哪怕不認字,跟著聽一聽這些話都能明白一些道理,它能開教化,使大部分的人明其理,並且付諸行動。”  “我說它不好,也是因為它太過淺顯,就像你說的,那些分明不好的父母就是不該獲得子女的尊敬的,但那些不讀書不認字的人會了解這些嗎?他們隻聽這本書淺顯,就覺得這樣的道理是正確的,從而盲目地照著書上的話去做,能說是他們這些看書的有錯嗎?不能的,所以是書不好。”  林如海笑著說:“那為什麽要你讀這本書呢?因為你不是那些不明事理無法進一步讀書的人,你未來會懂得很多的道理,自然會去反思自己曾經看過的書到底對還是不對,這才是讀書真正的意義所在。”  林渙怔怔的。  他原先是為了什麽讀書呢?  他仔細想了想,最開始的時候,是父母說,你該啟蒙了,於是林渙就接受了父母的安排,坐進了學堂裏,開始讀書,那會兒他想的是,他“該”讀書了。  那會兒的先生是王舉人,他從王舉人身上知道,原來書讀多了,不一定就是真的能成為所謂的“聖人”了,讀了書的人也會是壞人。  他頭一回厭煩起了讀書。  後來王舉人走了,他又開始因為父母讀書,這回的先生換成了賈雨村。  他從他的身上看到了讀書的未來——那就是考科舉、當大官。  林渙的爹林風起就是科舉出身當上的縣令,所以林渙下意識地覺得,他現在讀書也是為了當官,當上官就可以不被人家欺負,就可以保護家人,就可以掌握權力。  說起來也好玩,他明明隻是個三歲的小娃娃,卻在直播間對賈雨村未來事跡的科普下,提前明白了什麽叫做權力。  賈雨村靠讀書擁有了權力,所以可以肆意發揮自己的野心,可以翻臉不認恩人,可以“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  他也明白了,如果不是賈雨村借著榮國府的勢力胡亂判案,英蓮的下場不會那麽苦。  那會兒的林渙是想當大官,但他不是想去欺負別人,而是他意識到,要是不想被別人欺負,他就要站得高高的,才不會讓自己和家人朋友被欺負。  但是現在,新的先生林如海告訴他,讀書是為了明白世間的道理,是為了反思己身。  他忍不住問先生:“那那些相信了後半段歪理的人呢?他們變得愚昧以後呢?”  林如海說:“那自然有時間來證明他們相信的是錯的道理的,孝順了並不慈愛的父母,父母就會因為改變對他的態度嗎?這種事情很少的,他們會在未來和父母的摩擦裏明白,並不是一味的孝順就是好的。”  “有的人明白了這個道理,醒悟了,改變了,而有的人明白了,卻沒完全明白,他們仍舊愚昧著。”  見林渙似懂非懂,林如海點點他:“你現在聽不懂我在說什麽,沒關係,繼續讀書,以後你會明白的。”  “不過這一回呢,你得是為自己讀書。”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  萬萬沒想到我鋪墊了這麽久。  一直很喜歡讀紅樓,原因就是每一次讀都有不同的新體驗新思考。  我所有的三觀和人生感悟,除了身體力行去感悟,剩下的全是看到的書給我的。  名著、雜記,甚至是各種狗血的霸總言情。  而這本書想寫的就是一群孩子的成長,歡寶、英蓮,乃至以後的的黛玉和賈寶玉,他們一生中的每一次遇見,都成為了更好的自己。第47章   展眼就是中秋。  驛站裏頭, 婁氏已經帶著賈菌上樓睡覺了,沈倦和叔叔點了燈在下頭看來往的書信。  “好在這回淮揚的河堤沒出大問題,否則江南這一塊的官員都得吃掛落。”沈傾感歎, “也是他們運氣好。”  沈倦把手裏的書信調整了順序,目光落在一疊厚厚的信紙上:“現在運氣好有什麽用, 皇上眼看著對義忠親王很失望, 過後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現在皇上對他們容忍度還高,是看在義忠親王還是他兒子的份上,不便給他們難看, 說句不好聽的,將來義忠親王一倒,上去的不管是誰, 這些個跟著貪汙的都是新皇的眼中釘肉中刺。”  驛站之中沒有旁人,他說話也就無所顧忌。  沈傾搖頭, 照著皇上對義忠親王的寵幸, 能不能倒還不一定呢。  沈倦把那一疊厚信掏出來,隻看了一眼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沈傾探頭看了一眼, 上麵都是些條條杠杠,五顏六色擠成了一團的痕跡。  另有一盒單放出來的筆。  他對信不是很感興趣,自顧自地看那盒筆:“這筆倒是挺新鮮。”  這筆是林渙和直播間交換的一盒蠟筆, 那會兒直播間的人說歡寶三歲了可以開始塗鴉了,就有人拿了這盒蠟筆出來說要送給林渙, 結果林渙轉頭就把蠟筆連著信送給了沈倦。  沈傾抬頭,正看見沈倦嘴角帶笑,本來對信不感興趣的他也有興趣了:“林家那個小娃娃給你寫了什麽?你瞧著這麽開心?”  他拿過一張沈倦剛放下的紙,看了一下, 紙上畫著大小兩個圓圈,另有一個火柴人,頓時懵逼:“這說的是啥?”  沈倦含笑:“我送他的魚缸到了,他和娃娃放一起了。”  沈傾無語:“這麽倆圈圈你都能看出來人家寫了什麽?”  沈倦正兒八經把信又塞回去不給叔叔看了,一邊說:“你年紀大了,多半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我小時候也是這樣開始學寫字的,林渙才三歲,就能把自己的想法清楚地表達出來,很不錯了。”  “……”沈傾無能狂怒,“我才三十六!哪裏年紀大了?”  “叔叔你都三十六了,要是成了親,孩子都快比我大了。”沈倦無情插刀,“年紀大的人該好好休息,夜深了,叔叔快去睡覺吧。”  等把生氣的沈傾送走了,沈倦才把那封信妥帖收好,想了想,仍舊寫了一封回信給林渙。  “見字如麵:歡寶畫畫頗有長進,有寫形寫意之趣……”  #  另一邊,林渙一大早就包得像個小紅包一樣。  他才剛出門,就看到了自個兒房間門口放著的一盞兔子燈:“這燈是誰送來的?”  跟著他的嬤嬤笑著說:“是林姐兒送來的,姑娘起了個大早呢,她送了這盞燈過來,見哥兒還沒醒就走了。”  林渙把燈提在手裏。  這兔子燈小巧玲瓏也不墜手,裏頭的燈燭看著是紅色的,隻是這會兒沒點上,若是等到了晚上點起來,想必就是個紅色的可愛兔兔。  林渙很喜歡這盞燈,幹脆提著它往秦婉那邊去。  林如海一家如今是住在姑蘇的祖宅裏頭,離林渙家裏不遠,隻隔了兩條街,所以黛玉才能一大早送了燈過來又回去了。  秦婉見他提著燈進來就說:“可巧了,甄家也才送了幾盞燈過來,點名了其中一盞荷花燈是英蓮送給你的,等會你瞧瞧看。”  她見林渙得意地昂著頭,便調侃:“可見咱們歡寶討人喜歡,人家都送了燈過來,你給人家的燈可預備好了?”  林渙撓頭:“我隻準備好了材料,準備叫林妹妹和英蓮和我一塊兒做呢,外頭買的燈咱們都看膩了,還是自己做的好。”  “你林妹妹才一歲,她能做什麽燈?可別回頭叫她傷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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