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勾,並不很圓滿,斜斜掛在天幕上,周邊散落著點點繁星,倒很適合花前月下。


    於是花園裏暗香浮動之處,擺了一桌筵席,美酒佳肴鋪了滿滿一桌子,周遭樹枝上掛了數盞暖黃的琉璃燈,隨風搖曳著,燈影綽綽照著似錦繁花,很是唯美浪漫。


    夏竹悅到場的時候,魏峙與那莫小姐正挨坐著,也不知是說了什麽笑話兒,直引得佳人嬌笑不已,直不起腰身來。


    那笑聲恍若銀鈴兒一般,隨風散落了很遠很遠,教聽見的人兒都能知道她是多麽的欣喜開懷。


    嗯。


    他慣是會逗人笑的。


    她知道。


    夏竹悅垂首,近上前去,恭謹立在兩人身後。


    兩人聊得暢快,舉杯對飲了一杯,相視一笑,好不歡欣。


    飲罷魏峙頭也不回地吩咐著:


    “還不快給莫小姐滿上,怎麽伺候人的?”


    夏竹悅抿了抿唇,上前執起酒壺,替莫小姐斟滿了酒杯。


    正欲接著去替魏峙斟滿,莫小姐卻忽地執過酒壺,嬌怯笑望著他,美目含情,


    “世子爺,且飲我替您斟的罷。”


    魏峙沒說什麽,任她斟滿了酒杯,舉杯一飲而盡,讚了一句,“怎的你斟來更香醇一些呢?”


    “哎呀……”


    莫小姐陀紅了小臉兒,背過身去,“您取笑人家,好壞呀。”


    夏竹悅麵無表情,甚至有些作嘔。


    魏峙親自舀了碗湯與她,“別光喝酒,仔細傷了胃,且先喝完湯暖暖。”


    “您真體貼。”


    莫小姐垂首,執起湯匙細細喝著。


    魏峙側首吩咐夏竹悅,“夜裏風大,你去替嵐兒擋著風,免得吹著她。”


    “……”


    夏竹悅忍了忍,終是輕聲道:“是。”


    她走到風口上,背對著莫嵐,以身替她擋住夜風。


    莫嵐見狀,有些許詫異,忙擱下湯匙望向魏峙,


    “不必如此了罷,我也沒那麽嬌慣的,還是……”


    “沒事,不過一個丫鬟,吹一吹有什麽要緊,別吹壞了嵐兒你才好。”


    他嘴裏雖關懷嗬護著莫嵐,眼睛卻一瞬不瞬地望著立在風口上的背影。


    莫嵐瞧在眼裏,回首望向夏竹悅,不禁開口道:“她……”


    “快喝罷,一會兒該涼了。”


    魏峙阻了她的話頭兒,溫柔一笑,“用完膳我帶你去放煙火好麽?”


    “嗯,好啊。”


    莫嵐將心中小小的疑問拋諸腦後,展露出俏麗甜美的笑顏來,“我最喜歡看煙花了。”


    “喜歡就好。”


    兩人又說笑閑話了許久才堪堪用完了這頓膳食,相約著一同去看煙花去了。


    直到兩人走遠,都沒有再理會過夏竹悅一句。


    片刻,遠遠地有煙火升空,燦爛絢麗地炸開在夜空之中,奪目非常。


    一聲接著一聲,一朵接著一朵,鋪滿了整個夜幕,幾乎令繁星都失了顏色,似乎在彰顯著,有人正在靡費萬金,以博取佳人一笑。


    夏竹悅垂首搓了搓凍僵的手臂,沒有抬頭去看那與她無關的熱鬧。


    初秋的夜裏已然有些寒涼了,她鼻子都有些塞了,轉身往回走去,想著回去需得煮些薑湯來喝才是。


    好容易喝完薑茶洗漱睡下,她卻輾轉難眠。


    眼眶有些潮熱發酸,久久難以入睡。


    一直烙餅子似的翻到了半夜都沒能安眠,她睜著眼睛,試圖驅趕腦子裏紛雜的思緒。


    忽地,窗扇被輕輕敲響。


    齊薑的聲音低低傳了進來。


    “公主,我想帶您去一個地方看看。”


    第52章 惜別離  我們走罷


    夏竹悅聽了這話,恐她被人發現,忙起身去開了窗扇欲放她進來。


    齊薑卻並沒有要進來的意思,她輕聲囑咐夏竹悅,


    “快去穿件兒衣裳,咱們這便出發。”


    “去哪裏呀,這大半夜的。”


    夏竹悅心情鬱悶,並不想出去。


    “去了就知道了,快些罷。”


    齊薑見她猶豫,直接翻窗躍進屋內,替她取下搭在架子上的外裳替她披上,“走罷。”


    說罷攬住她就要帶她出去。


    夏竹悅見根本由不得她拒絕,隻得匆匆穿好衣裳,由她帶著,翻越高牆出了王府。


    出府後上了一匹快馬,趁著夜色,城內街道上空無一人,齊薑護著她一路飛馳,轉瞬便來到了一處破爛的巷子裏。


    這爛巷子,不過是些斷壁殘垣罷了,有些屋子甚至連屋頂都塌了,徒留四壁,不過能擋擋風而已,連雨都遮不住。


    夏竹悅心下疑雲叢生,不禁怯怯地問齊薑,


    “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麽?”


    齊薑沒有說話,找了處僻靜的角落勒停馬匹,扶她下馬,拴好馬匹回頭輕聲道:“跟我來。”


    說罷率先往巷子裏走去,那爛巷子裏黑黢黢的,無甚光亮,夏竹悅有些害怕,不敢一個人停留,隻得快步跟上齊薑的腳步,拉住了她的衣袖跟著她往前走去。


    七彎八拐地走了許久,才走到一處稍稍完整的屋子跟前,齊薑伸手托住她的小臂,攙扶著她跨過地上瑣碎的雜物,讓她往窗戶裏瞧去。


    那已經算不得是什麽窗戶了,窗欞早腐朽斷裂了,也沒有拿窗紙糊上,就那麽大喇喇的一個大窟窿,秋夜裏的寒風呼呼刮過,上邊兒的殘片破敗地隨風打著擺子。


    夏竹悅鼓起勇氣,貼近窗口朝內望去,不禁濕了眼眶。


    那破屋子裏,席地躺著許多婦女和孩子,皆破爛著衣衫,有些似乎還受著傷。


    她們或坐或靠地擠在一起,許是因為沒有東西蓋著取暖,隻得這樣擠在一起才能稍稍暖和一些。


    但這樣終究是太涼了,其中有些人好像正病著,咳嗽聲此起彼伏,間或夾雜著孩子的哭聲和母親低低卻無奈的勸哄聲,真真兒是令見者傷心,聞者流淚。


    “這是……?”


    夏竹悅泛起了淚花兒,問詢地看向齊薑。


    齊薑麵色也極難看,攙著她離開窗口才說道:“那些都是我們今日救助回來的岐人,尚來不及轉移,暫且安置在這裏。”


    “怎的這樣可憐?這也太冷了,哪怕生個火堆也是好的啊。”夏竹悅心下不忍,提出了建議。


    齊薑無奈笑笑,瞧著夏竹悅,“我的公主,您真是太天真了,她們都正在被追捕,若是生火暴露了蹤跡,隻怕連眼下這般受凍的命都沒了。”


    “為什麽?”


    齊薑垂下頭,咬了咬嘴唇,


    “岐人雖隱姓埋名流亡各國,但終究沒有該國的身份,都是黑戶,一旦被發現必定難逃一死。”


    她抬眸望向屋子的方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們沒有了國家庇護,下場極其淒慘。”


    夏竹悅有些疑惑,“為何這裏的都是婦孺和孩子呢?”


    “男人們都自願參.軍了,先一步出了關外,預備為複興而戰。”


    齊薑看向夏竹悅,眸中燃起些許熾熱,


    “我們在關外建立了避難所,組了軍.隊,如今在各國搜救到的岐人都會匯聚去那裏,已然很具規模了。”


    “公主。”


    齊薑情真意切地喚了一聲,真摯地望著夏竹悅,


    “我們真的很需要您,眼下您所看見的不過是滄海一粟,天下還有許許多多的岐人正在慘遭迫害,死於非命啊!”


    夏竹悅微微顫栗著,淚如雨下,“可是我能幫你們什麽呢?我什麽都不會啊。”


    “師出有名,名正言順,您振臂一呼,天下歸心啊!”


    “你太抬舉我了,我沒那麽厲害。”


    “不,若是岐人知道有皇族血脈尚存人間,必會自發出關來與我們匯聚,擰成一股力量,複興岐國的。”


    齊薑望著夏竹悅,忽地雙膝跪地,熱淚盈眶,“求您了,救救我們罷。”


    夏竹悅心上似一塊巨石重重壓了下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起來,她忍不住往後退去。


    “齊大人!您怎的來了?”


    忽地一聲驚呼,那房門不知何時打開了,幾個婦女老嫗出得門來,見了齊薑且驚且喜,趕上前來,幾個小童也跑了出來,見了齊薑,直直朝她跑來,撲進她懷裏。


    “薑姨姨~”


    齊薑張開手臂抱住了孩子們,但仍舊跪在那裏,不肯起身。


    “薑大人,您這是做什麽啊?”


    婦女們見她跪在夏竹悅身前,皆頗為不解,望向夏竹悅,夏竹悅忍不住捏緊衣角縮進了角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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