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上眼睛,逼迫自己甩開腦子裏的雜念,這才逐漸昏沉睡去。


    之後的兩日,香兒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在夏竹悅身側。


    無論她是在屋內閑坐還是在廊下賞花,亦或是在榻上歇午覺,她都必定立在她三步之內。


    但她卻並不同她說話,隻是泥胎木偶一般,盡職盡責地盯著她。


    “……”


    夏竹悅著實無奈,如此牛皮糖一般,明日出逃的計劃豈不要落空?


    她擱下手中的閑書,歪倚在坐榻上,上下打量著香兒。


    那是個圓圓臉兒的半大小姑娘,模樣兒很是可愛,隻是那故作一板一眼兒的樣子著實有些滑稽。


    夏竹悅衝她招招手,“香兒,你過來呀。”


    香兒聞言,趕緊近上前來,“姑娘有什麽吩咐?”


    夏竹悅拉著她與自己一同坐下,笑睨著她,“你怎的都不說話兒,我一個人著實悶的很,咱們說說話兒罷。”


    “啊?”香兒有些茫然,“說什麽?”


    “說說近日有些什麽趣事兒罷,解解悶兒。”


    “嗯.”


    香兒想了想,“那我同您說說李管事吧。”


    說著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您別瞧李管事在咱們麵前威風八麵的模樣兒,其實呀,他最怕老婆啦。”


    香兒朝外瞧了瞧,壓低了聲音,


    “前兩日他多同丫鬟們開了幾個玩笑,就被他老婆活活兒追著打了兩條街,鼻子都打歪了,聽說今兒都還不能透氣兒隻能哼哼呢。”


    “真的啊?哈哈哈……”


    夏竹悅忽地想到了李管事歪著鼻子落荒而逃的模樣,不禁笑的樂不可支。


    “還有還有……”


    香兒打開了話匣子,接著一連說了好幾個趣事兒,直逗得夏竹悅笑的花枝亂顫。


    兩個小姑娘笑作一團,瞬間便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


    香兒望著夏竹悅,忽地開口道,“姑娘,您笑起來真好看。”


    夏竹悅笑得開懷,竟也有了逗逗她的興致,故作不悅,“怎麽,我不笑的時候就不好看了麽?”


    果然唬得香兒急急站起來擺手,都語無倫次了,“不不不不好看,不不,呸!”


    她窘迫的小臉兒漲的通紅,“好看的好看的,不笑已經很好看了,一笑起來,就.就,就好看死啦!”


    “哈哈哈哈……”


    夏竹悅樂的不能自己,伏在了小幾上。


    “我.我不會說話,姑娘別怪罪。”香兒有些著急,緊張地絞著手中的帕子,怯怯地望著她。


    “好啦,我逗你的,哪裏便要怪罪你了。”


    夏竹悅笑夠了,好容易直起身子,忙安慰著香兒,複又拉她坐過來。


    香兒這才安下心來,心中覺得同她親近了幾分,她望著夏竹悅絕美的笑顏,忽然說道:“您能不能對著世子爺也這樣兒笑?”


    “嗯?”


    夏竹悅唇畔的笑意一僵,漸漸斂去。


    “奴婢失言!”


    香兒似後知後覺一般,察覺到自己竟說出這般話兒來,急急就要跪伏下去。


    夏竹悅忙托住她,“跪我做什麽。”


    她拉起香兒,很是和煦,“為什麽忽然這樣說?”


    香兒躊躇了片刻,終是一狠心,開了口,


    “世子爺近日心中煩悶,但他每每見著您,都好脾氣地哄著您,可您待他卻連個好臉子都沒有……”


    “怎的沒有好臉子了,我待他還不夠溫柔小意麽?”


    夏竹悅有些詫異,


    “哪次我見著他不是笑臉相迎的?”


    香兒撇撇嘴,小聲嘟囔著,


    “咱們做奴才的,最會看臉色了,您對著世子的笑容,虛的很,才不是方才那種打心眼兒裏笑出來的呢。”


    “……”


    夏竹悅被踩到了痛腳,一時間竟無話反駁。


    香兒繼續說道:“既咱們都能瞧出來,世子爺是何樣兒聰穎人物,自然也瞧得出來,不過是由著您罷了。”


    一番話點醒了夏竹悅,她心下驚涼一片。


    是了,魏峙身處高位,見識過多少醃臢手段,經曆過多少陰謀詭計。


    她這點兒自作聰明的小伎倆,他又如何會看不透呢。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做戲,在假裝愛他……


    她忽地頹靠在小幾上,似失了渾身的力氣一般,有些喘不過氣來。


    “姑娘,求您多疼疼世子爺罷。”


    “別說了。”


    夏竹悅蹙起眉頭,“這些話,是他教你說的?”


    香兒連忙擺手,頭搖的撥浪鼓一般,“不,不是的,是咱們遠遠瞧著世子爺心裏實在是辛苦,自己說的,您別多心。”


    “他有什麽苦的。”


    夏竹悅有些落寞地撇過頭去,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試圖平緩心緒,


    “他貴為南平王世子,要什麽沒有。”


    “您怕是不曉得。”香兒歎息一聲,“世子爺的好友瑉世子沒了,他為此很是失意呢。”


    “也是位世子麽?病逝了?”


    夏竹悅暗暗回想,近日他確實心情很是低落,隻是自己百般敷衍,並未去關心過他,竟對他的心事一無所知。


    “這.”


    香兒有些躊躇,四下環顧了一番,湊近夏竹悅耳畔,


    “本不該說的,但求您多疼疼世子爺罷,聽聞那位瑉世子愛上了一位岐國女子,原本隻斬了那女子,世子可保的,可是瑉世子生死不舍,慘遭連累,竟一同殉了。”


    砰——


    夏竹悅聞言駭然,失手跌了手中的茶盞。


    茶盞跌落在小幾上,摔成了兩半兒,冒著熱氣兒的茶水淌了下來,滾落在她的裙擺上。


    “姑娘仔細燙著!”


    香兒急急拉起她,抽出帕子躬身去揩她身上的茶漬,“都怪我,沒得同您瞎說,嚇著您了。”


    夏竹悅有些茫然地看著前方,呐呐問道:


    “所以,哪怕是世子之尊,也會被岐人連累致死嗎?”


    第36章 長久時  朝著心之所向飛奔而去……


    香兒見她如此,不禁自責自己多嘴,奈何嘴巴笨,不知如何勸慰她才好,隻得先去收拾小幾上的殘片,免得傷著夏竹悅。


    夏竹悅立在那裏,不知在想著些什麽,在這寂寥的秋日裏,顯得分外孤清。


    香兒拾掇了殘局,取了見外裳與她披上,有些忐忑地望著她,“天兒涼了,姑娘仔細受寒。”


    見夏竹悅沒理她,又關切問道,“姑娘是不是乏了?我伺候您歇午覺罷?”


    還未待夏竹悅回答,房門被輕輕敲響了,“姑娘,世子爺送信回來了。”


    一聲輕喚使得夏竹悅恍然回過神來,望向房門。


    香兒趕緊上前去打開房門,接過門口小廝遞上來的信箋,轉身捧到夏竹悅跟前兒。


    夏竹悅伸手取過信箋,輕輕抽出裏邊的書信徐徐展開。


    泥金宣紙上的字跡鐵劃銀鉤,力透紙背,卻與字裏行間的柔情繾綣截然不同。


    她細細閱覽一番,原來是魏峙已然首戰告捷,因著思念她,想要將後續事宜交付給林霄代辦,自己則提前回來陪她。


    夏竹悅心下一驚,若是他提前回來,自己的計劃豈不雞飛蛋打。


    她很是猶豫,不知該如何取舍,但抬眸瞥見站在她身側的香兒,想起了她方才提及的瑉世子之禍,心下不禁生出一片苦澀來。


    是了,她早已問過他的,若自己是岐人,他並不會留她。


    若注定是悲慘結局的話,又何苦要開始呢。


    或許就此離去,才是最好的選擇。


    如此既成全了自己,也保全了他,她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呢。


    如此想透徹了,夏竹悅回首向小廝喚道,“你且略等等,我有東西托你送去。”


    “是。”


    小廝恭謹應了,垂首候在門外。


    夏竹悅抽出自己的絲帕,用一隻錦盒裝了,交於小廝手裏,溫婉一笑,


    “你且替我告訴他,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讓他安心剿匪,萬望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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