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尋著話頭繼續解釋,“我成年便開了自己的府邸,並不常住這裏,我在翰林院編修,日常忙碌,很少能夠來探望母親。”


    “少主同我說這些做什麽?”


    “我……”李牧白被問的啞口無言,是了,他同她說這些做什麽。


    “司衣庫還有些活計,我先告退了。”夏竹悅福了福身,轉身匆匆走了。


    夏竹悅一路小跑回司衣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心不在焉地執起一支細毛刷,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桌麵。


    她伸手拂過額上被李牧白觸碰過的位置,心中有些煩亂,但她如今更煩亂的是另一樁事情。


    在她看來,李牧白的舉動不過是世家公子浪蕩慣了的無意之舉罷了,自己小心避及便是了,但是雲雀若是真的被魏峙看見了,隻怕很快就會查到她的行蹤了。


    她正盤算著要不要離開公主或者幹脆離開京城的時候,巧兒嬉笑著湊近了她。


    “小竹,你什麽時候同我哥哥好上啦?”巧兒伸手挽住夏竹悅,嬌嗔道:“藏的還挺深,不夠意思了啊。”


    “什麽好上了,你哥哥是誰?”夏竹悅看著巧兒,“我並不認得你哥哥。”


    “還說不認得,你看你的畫像都在他那兒呢。”巧兒嬌笑著晃了晃手中的布卷。


    夏竹悅伸手接過布卷,展開一看,布卷上畫的女子,赫然正是她自己。


    第5章 回僻巷  如果是你


    夏竹悅心中驚疑,一時間心思百轉,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淡淡詢問:“這畫像你從何得來”


    巧兒見她並不同自己玩笑,麵上僵了僵,斂了嬉笑,同夏竹悅細細解釋起來。


    原來這巧兒的同胞哥哥趙財是外院的車夫,糙漢子一個根本不會料理日子,生活的十分邋遢,巧兒便時常去替他拾掇漿洗一番。


    這畫卷便是從趙財貼身內袋裏摸出來的,巧兒一見之下十分意外,本想盤問哥哥一番,奈何哥哥正在外出車,就徑自收了畫卷跑來求證夏竹悅了。


    暖黃的光線透過格窗落在了夏竹悅的肩上,明明是炎夏裏,她卻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感覺到她在微微發抖,巧兒有些慌了,趕緊扶她在桌邊坐下,倒了杯茶水關切地看著她:“小竹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夏竹悅仿佛沒有聽見一般,手中緊緊攥著布帛,心下想著各種可能性。


    思來想去,便隻有那一種可能了,是他。


    這個趙財是他的眼線,定是宮宴那日被他發現了那隻雲雀。


    夏竹悅有些懊悔,原以為公主府權勢滔天,是一處庇護之所,如今看來,被他的勢力滲透怕隻是遲早的事兒。


    但畫像出現在車夫的手裏,想來他還沒能滲入公主府內部,尚在外圍打探而已。


    “你怎的虛汗不止,我還是替你去請個大夫來瞧瞧吧。”


    焦急的聲音打斷了夏竹悅的思緒,她伸手拽住了急急要往門外去的巧兒,抬眸定定地看著她。


    巧兒被看的有些發虛,攏了攏耳畔的碎發,呐呐地:“怎,怎麽了。”


    夏竹悅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僵持片刻後終是開了口:“巧兒,你能幫幫我麽?”


    “幫.幫你什麽呀……”


    巧兒挨著她坐下來,她原是個膽小怕事的主兒,最不喜攬麻煩,可轉念一想起那日夏竹的挺身相助,心下便生出一股義氣來,她拍了拍不甚挺直的腰板。


    “你說吧,我幫你。”


    夏竹悅見她單薄的小身板在夕陽餘暉裏仿佛一株弱不禁風的小玉蘭一般,眸子亮晶晶地看著自己,充滿了真誠,不禁有些安慰。


    “勞煩你替我向管事辭工。”


    說著夏竹悅卷起布帛,起身去箱籠裏取出一塊碎花粗布,開始拾掇自己的衣物用品,她做事麻利,幾下便打好了包袱。


    “小竹,你這是做什麽呀。”


    巧兒急了,幾步搶上前來,伸手摁住她的包袱,聲音都染上了些許哭腔。


    “你是臊我撞見你同哥哥的情意嗎?我錯了,我就隻當不知道,你別走好嗎?”


    “不為這些。”


    夏竹悅歎息一聲,從襟前摘下方帕替她拭去腮邊晶瑩的淚珠兒,“實話同你說吧,我並不認得你哥哥,是我從前不懂事得罪了人,如今隻怕是要尋上我了。”


    巧兒愣了一瞬,有些茫然,“那你的畫像.怎會在我哥哥那裏……”


    夏竹悅垂首,沒有作聲,屋內一時間靜默了下來,隻剩下傍晚帶著暑氣的微風在空氣中湧動,吹動了巧兒眉心的發絲。


    一瞬間福至心靈,巧兒驚訝抬頭:“難道哥哥在替你仇家尋你?”


    “多半如此。”


    “這個殺千刀的,成日裏偷雞摸狗便罷了,如今還給人當刀使。”巧兒怒火中燒,義憤填膺地拉過夏竹悅,“你別走了,哥哥平日最聽我的,我不讓他動你。”


    “不不不。”巧兒一拍腦門兒,“我幹脆同他說咱們這裏沒你這個人。”


    夏竹悅搖搖頭,安撫地拍了拍巧兒的肩膀,從她手中拉出包袱挽在肘間,好言解釋:“即便你不透露我在這裏,還有其她人呢。”


    是了,芳齡她們都見過夏竹悅,若是哥哥去問她們,不知要生出多少禍端來呢。


    思及此處,巧兒不禁泄了氣,心中甚是懊惱內疚。


    夏竹悅見天色將晚,不再拖延,拉住巧兒的手囑咐她:“勞煩你去替我辭工,就說我得了急病,無法親自前去,勞你替我善後了。”


    說罷,夏竹悅推拒了巧兒的相送,匆匆往外走去。


    一路穿花拂柳行色匆匆地趕到角門前,卻發現不知怎的,今日落鑰的甚早,角門竟早早地落了鎖。


    無奈之下,隻得往府門走去,隻是不知沒有采辦的腰牌那些個門童能不能通融些放她出去。


    果不其然,無論她如何編排理由門童都不為所動,甚至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她遞上的銀錢,就是不肯開門放她出去。


    正當她一籌莫展的時候,門童似得了什麽信號一般,登時從凳子上起身整理了衣冠,躬身跑去開了府門邊上的小門,麵上堆起笑容迎著:“蘇嬤嬤,您回了。”


    蘇嬤嬤眼皮子都不抬,從鼻子裏輕哼了一聲,算是應了,提起杏色緞子裙擺抬腳邁過門檻,朝府內走去。


    夏竹悅本有意避開,卻被她一眼瞟到了,蘇嬤嬤蹙起眉頭,想起她是那個繡雲雀的丫頭,心下有些不耐,“你在這裏做什麽。”


    夏竹悅見避不過,隻得緩步上前,溫婉施禮:“見過蘇嬤嬤,我得了急病,想回家休養。”


    “急病?”


    蘇嬤嬤眉頭一挑,打量著她,隻見她身量高挑纖細,一襲剪裁合身的夏製衫裙襯的她粉麵含春,分明是普通的丫鬟製服,穿在她身上卻格外嬌豔,一點兒也不似得了急病的模樣。


    “可跟管事告了假?”蘇嬤嬤不鹹不淡地問著。


    夏竹悅垂首,乖順答道:“病的急,已托人代我向管事辭工了。”


    “辭工?”


    蘇嬤嬤心思回轉,想起長公主正想尋個由頭打發了她,如今她自己要走,豈不更好。


    於是她眉心一鬆,竟露出些許關切的神色來,“既如此,那便回去好生休養吧。”


    “可是.”夏竹悅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守在門邊的門童。


    門童年紀雖小,卻機靈的很,見此情狀,一改先前的推諉模樣,趕緊拉開了小門,滿麵關切,“姑娘快回去休養吧,可別耽誤了病情。”


    夏竹悅見有了轉機,心下略鬆了一口氣,於是對蘇嬤嬤福了福身,道了聲:“多謝。”便從小門出了公主府。


    直到公主府的門在她身後重新關上的那一刻,她才徹底放下心來,頂著月色,匆匆往僻巷走去。


    幸而春兒辦事不利,托她出售的簡陋小院兒尚未脫手。


    夏竹悅又搬回到小院裏,重新去尋了幾分漿洗的活兒,雖辛苦些,但看著僻巷裏成日家長裏短的街坊鄰居們,卻莫名覺得安心許多。


    夏日裏晝長夜短,這天夏竹悅裏裏外外涮洗拾掇到日上中天才勉強理順手中的活計,胡亂用了些吃食準備小憩片刻,等晚些洗曬的衣物都曬幹了再去收拾。


    才將將睡下時,卻聽得一陣敲門聲。


    許是春兒來取衣物了,這方小院兒,也隻有她會來了。


    夏竹悅強撐困意,隨手披了件外裳,便起身去應門。


    “怎的這會子過來了,你的那幾件袍子才剛洗過呢。”


    夏竹悅念叨著拉開院門,卻見來人並不是什麽春兒,門外赫然立著一個男子,驚得她一聲輕呼,立時關上了院門。


    她羞紅了臉,匆匆回房穿戴整齊,懊惱自己怎的如此大意,竟隻著中衣便去開門了。


    對鏡自照,確無不妥之後,夏竹悅這才重新打開院門。


    李牧白仍然站在門外,一襲月白長衫,潤澤的羊脂白玉冠束著墨發,一如既往地清逸出塵。


    不知是不是日頭太烈,他那樣冷白的玉色麵皮上竟也染上了一絲紅暈。


    “你怎的來了。”


    夏竹悅有些拘謹,垂首盯著自己的鞋尖兒,還沒有從方才的羞惱中走出來。


    倒是李牧白若無其事一般,溫潤一笑,輕聲問她:“就任我在這裏站著麽?”


    夏竹悅抬頭看了看,烈日炎炎,站在日頭底下空頭曬著,饒是他這樣不染纖塵的貴人,鼻尖上都泌出了些許晶瑩的汗珠兒來。


    無奈之下,她隻得往邊上側了側,讓出路來,李牧白也跟不跟她客氣,腳步輕抬,跨進院裏。


    本想在院裏尋一處坐坐,卻見四處堆滿了漿洗的物件兒,院裏橫七豎八地架了許多竹篙,上邊滿滿當當地晾曬著各色衣物。


    清新的皂角香氣充斥在空氣裏,他微微側目,隻見她一身粗布衣衫,正從屋裏端了一碗水來,走到他麵前,亮晶晶的眼睛望著他,有些許赧然的模樣,“對不住,沒有茶葉了,且喝碗水解解暑罷。”


    順著麵前的碗望過去,隻見那雙原本纖軟白膩的手因著漿洗泡的有些紅腫,李牧白心下有些發緊,如此多的衣物,須得漿洗多久才是。


    接過粗瓷碗,李牧白垂眸略飲了一口,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聽聞你病了。”


    “從哪裏聽聞的,你們府中的小丫鬟們病了難道都需要少主親自過問探訪的嗎?”夏竹悅隨口開著玩笑。


    李牧白望著著眼前戲謔取笑自己的女子,不知怎的,見她完好無損,竟覺得心情甚好。


    “如果是你,便需要。”


    第6章 去哪兒  我帶你回去


    夏竹悅未曾想到李牧白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來,一時有些錯愕,笑意僵在了唇畔。


    李牧白見狀,自知失言,垂眸輕輕咳嗽了一聲,有些許不自然地找補道:“畢竟是我薦你入公主府,若是你因此受損,我自然也脫不了幹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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