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時禮朝老梁和老餘走過去,站在梁子昂麵前,朝人伸手,“手機。”


    梁子昂蒙圈地看著他,“什麽?”


    “你不是加溫瓷了嗎,手機給我。”他重複一遍。


    梁子昂手機給他,“你手機沒電了?人不是剛走嗎?”


    徐時禮沒說話,接過手機垂眸看了眼,然後勾著唇把手機還梁子昂,單手插褲兜裏,冷酷道,“走吧。”


    梁子昂低頭看了眼手機。


    手機界麵還停留在和溫瓷的聊天記錄,可徐時禮隻是看了下,確認過什麽之後,就又還給了他。


    梁子昂朝餘斯年揚了揚手機,問他——什麽意思。


    後者扶了下眼鏡,微聳肩,表示不清楚。


    徐時禮來過這個濕地公園一次,對這裏的景點算熟悉。


    其實對徐時禮和餘斯年來說,春遊什麽的太百無聊賴,沒什麽意思。往年學校不強製,兩人都不會參加這些活動的。


    梁子昂路上遇到幾個他以前班的同學,就跟他們一道走了。


    公園道路呈一個很大的環形,中間圍繞著很大的人工湖,徐時禮和餘斯年走在湖邊,餘斯年目光看著遠方一道人影。


    徐時禮視線跟著偏過去,目光落到遠處涼亭裏坐著的一個女生身上。


    女生帶著眼鏡,側著頭專注地看著手裏的本書。


    徐時禮收回視線,看著老餘,“你之前說是傳聞。”


    餘斯年目光依然放在沈朝容身上,然後,沈朝容像是有所察覺,合上書本轉過身,直接對上身後那雙眼睛。


    餘斯年眼睛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逝,幹脆地偏頭對徐時禮說,“不認識,走吧。”


    徐時禮輕笑兩聲,跟上。


    傍晚結束,黑夜完全來臨的時候另外兩個年級差不多下來了。


    徐時禮路過登頂口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那一坨人中高二七班的牌子,簡單巡視一圈不見溫瓷身影後,徐時禮朝人群中走過,便聽見有人在議論。


    “怎麽這麽久還沒下來?”


    “也不接電話!溫瓷不會有什麽事吧?這大晚上的掉到半山腰陷阱裏頭,不會有什麽野生動物出沒嗎吧嗚嗚嗚,這些人怎麽能在景區違獵啊嗚嗚嗚。”


    溫瓷兩個字實在是太容易捕捉了,徐時禮立刻頓住腳步,朝人群中準確鎖定那個女生,走到她麵前,抿了抿唇,確認,“你說誰?”


    “溫......溫瓷。”


    晚意漸濃,加上初春下了場雨,夜裏溫度降了幾度。


    所有人幾乎看著徐時禮往上衝了去,他就跟一陣疾速的風一樣,消失在所有人麵前。


    /


    森林裏夾著幾許潮意,溫瓷所在林裏位置不深,但仍能聽聞不遠處傳來的蟬鳴和蛙叫聲。


    “嘰喳嘰喳——”


    “咕嘎咕嘎——”


    還有某種“嗷嗚嗷嗚”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那聲音有幾分空靈幽長,仿佛是從更遠更遠的空穀傳來的。


    溫瓷:“......”


    一開始還好,溫瓷開著手機手電筒,還能看得見頭頂,不至於恐慌。


    很快,溫瓷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


    她抬頭看著這一片漆黑蒼穹,頭頂樹冠遮蓋了月亮,隻有微弱的月光透過樹葉縫隙抵達地麵。


    不知道多久,溫瓷開始逐漸意識到不對勁。


    她能感覺到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


    太久了,久到這個時間段完全足夠去而複返好幾趟。


    久到溫瓷的耐心快被消耗幹淨,久到溫瓷站得腿傳來絲絲酥麻感。


    她抬著頭打量,估測著這洞的深度自己能不能一鼓作氣徒手上去。


    溫瓷後退小兩步,抓著泥牆壁躍起,她試了兩次,壓根就上不去。


    就在第三次的時候,溫瓷腳下一滑塌,摔回下麵。


    她跌坐在地上。隱約間,溫瓷剛剛好像聽見“哢噠”一聲骨脆的聲音。


    她伸手探了下左腳腳踝,不曾想一動,疼得她呲牙咧嘴。


    她艱難地挪了一下,找著個讓腳踝舒服的方式靠洞口坐下,睜著眼睛看著洞口的方向。


    上頭樹影被山間夜風吹得搖晃,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她一動不動地看著那些搖晃來搖晃去的枝葉,腦袋放空,思緒被扯得老遠......


    遠方傳來的聲音和狼的嚎叫好像。


    附近會有狼群出沒嗎?


    自己明天會不會成為容城社會新聞的首頁。


    岑年岑風會傷心嗎,溫瓷依稀記起來那兩貨下個月回來會來找她。溫瓷腦海裏立馬浮現出兩人跪在她屍體麵前痛哭流涕的樣子,覺得莫名有些喜感。


    以及,溫瓷漫無邊際地想著,如果她就這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她那親爹溫席城會傷心嗎,會的吧,畢竟溫瓷身上流淌著他的血緣,隻是那傷心大概持續不了多久。


    畢竟生活還得繼續,誰離了誰都能活不是嗎。


    溫瓷記得尋夢環遊記裏頭有句台詞:death is not the end of life ,forgetting is the end of life.


    ——死亡並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


    季枚阿姨會傷心嗎,會的吧,她是自己媽媽的好友。


    但是這些人很快就會忘了自己。


    以及徐時禮。


    溫瓷突然有點小糾結。


    徐時禮對她還挺好的,他是看她孤零零地可憐她當是做慈善嗎,溫瓷覺得他也不像那麽愛好公益慈善的人。


    那他對她好幹嘛呢。


    搞得她就這樣死了還挺不好意思的。


    他給她買的零食還放在房間裏沒怎麽吃呢。


    溫瓷現在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一個將死之人了。


    她甚至考慮現在要不要以頭搶地撞死自己,這樣等涼透了就不會有東西來了,否則要是被野狼野豬什麽的吃了,隻剩根手剩根腿什麽的,豈不是死相太不優雅了。


    溫瓷可能自己沒有意識到,人在恐懼的時候就是會這樣,想七想八,任何可能都會從腦海裏竄過。


    溫瓷無邊無際地著走神。


    驀地,上方不遠處傳來“哢嚓哢嚓”,枯枝落葉被踩碎的聲音,溫瓷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


    她微抬頭,愣了一下。


    那聲音停了一下,然後重新傳來。


    溫瓷呼吸一窒,身體像一根僵直的弦一樣緊繃起來。


    她的腦子飛快運轉著。


    野豬?


    鬣狗?


    還是狼?


    她現在撞死自己還來得及嗎?


    好像來不及了。


    隨著聲音越來越近,溫瓷屏住呼吸,眼睜睜地抬著頭就那麽看著。


    突然之間,聲音沒了。


    萬籟俱寂。


    忽而,一道身影出現在視線之中,他幾乎一身黑融在黑暗中,但溫瓷還是看見了輪廓。


    溫瓷怔住,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這種時刻,溫瓷已經忽略了腳踝上的疼痛,她試探性地問,“你……是人還是鬼?”


    溫瓷從前聽外公外婆說過一個黑白無常厲鬼索魂的民間傳統故事。


    黑白無常是一對在人死後來收靈魂的天上的公職人員,白無常叫謝必安,身材高瘦,麵色慘白似鬼,嘴裏垂出來一根跟癩/蛤/、蟆一樣細長的舌頭。黑無常範無救,身寬體胖且長相難看。光這兩人的醜陋樣貌就能把人死後沒死透還留著七情六欲的魂魄嚇死透了。


    溫瓷覺得沒可能啊。


    她不是還沒死嗎?


    既然還沒死,就輪不上黑白無常來收她。


    怎麽天職人員也這樣越俎代庖玩忽職守嗎?!


    見他不出聲,溫瓷又問了一句,“你是黑無常?你的同伴白的那個呢?”


    此言一出,那道人影動了。


    他蹲了下來。


    因為他蹲近了,溫瓷才隱約地看清那張隱約間有點帥的臉。


    這個距離,溫瓷好像能看見他胸膛微微起伏著,全身上下連著頭發絲好像都在喘著氣兒。


    溫瓷忽而覺得這長臉有些熟悉。


    她定定地望著。


    一秒。


    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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