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今劍掙開了石切丸的手,朝三日月衝了過去。  三日月剛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就被撞得後退幾步,倚到了牆上。  今劍死死抱住了三日月,卻乍然想起他可能受了重傷,連忙鬆開了環繞的手臂,隻抓著他的袖子,垂著頭,努力不讓自己發出哽咽的聲音。  他紅著眼抬起頭,“到底是怎麽回事……是誰……”  回答他的,隻有三日月一如既往的微笑與平和平和到漠然的眼神。  仿佛一個沒有思想的傀儡。  今劍頹然地把頭抵在三日月懷裏,還能是誰呢?肯定是那個人對三日月又做了什麽……  本以為三日月好不容易回來,無論如何也應該安全一段時間,卻沒想到那個人比先前更加殘忍。  今劍閉上雙眼,腦海中閃過剛剛看到的刀口,在那個位置……三日月會死的啊……  本丸有太多刀劍付喪神受過那個人的折磨,遍體鱗傷,他見過許多刀劍寧願自斷也不願受其侮辱,就像之前的三日月……最終也沒能承受下來。  在來到這座本丸之後,他還聽說發生過“大清洗”一事,無數刀劍碎折,幾乎無一幸免。然而還是有在那次事件中僥幸活下來的,石切丸就是其中之一。  而現在也已經有幾年了,本丸的櫻花開了一遍又一遍,同僚也換了一批又一批,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  到底會不會有那麽一天……他們可以解脫呢?雖說活下去才有希望,但他早已發現,這隻是他們自欺欺人的說法罷了。  大家眼裏的光,都不見了。  今劍緊緊抓著三日月,不願讓他離去,等到頸間的皮膚都被冷風吹得發緊,耳畔突然響起一串腳步聲,沒等他抬頭,就被石切丸拽至身側。  審神者出現在他們麵前,狸貓麵具上紅色的花紋在燈火的映照下格外鮮明。  石切丸朝著男人微微垂首,“主人。”  審神者沒有理會他們,將一隻握成拳狀的手微微抬起。  三日月明白了他的意思,雙手捧起,置於下方。  審神者的五指慢慢張開,幾片晶瑩的東西掉落在他的手心裏。  這是……  三日月深藍眼底的弦月微微晃動,與暖色的光糅合在一起,沉醉而迷人。  審神者輕輕將三日月的五指合上,略帶安撫意味地拍了拍,“收好。”隨後,他挑起今劍稚嫩的臉龐,看到他濕紅的眼眶後,不由笑道:“與三日月見麵,難道不開心嗎?”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味,石切丸不動聲色地看著麵前的審神者,警惕到了極點。  今劍一語不發,直直地盯著麵具後的那雙眼。  審神者鬆了手,將口袋裏的尖刀輕輕擱在今劍手上,語氣出乎意料的溫和,“把這個送給清光,是作為主人給他的禮物。”  今劍一眼看到了刀尖上的血,手忍不住地顫抖起來,“……你做了什麽!?”  “告訴他,”審神者轉過身,聲音猶帶笑意,“這是不乖的懲罰。”  ……  本丸最偏遠的和室裏,刀劍們聚在一起。  “清光……”大和守安定的眼中仿佛燃起火焰,慣常的冰冷不複存在,隻餘下盛怒之後融化的淚光。  加州清光臉色蒼白,紅如寶石的眼眸此刻黯淡下來,“沒什麽,隻是一點小傷而已。”  大和守安定眼中隻有那雙鮮血淋漓的手,血液順著指尖滑落,幾乎止不住。  他咬著牙,為加州清光清理傷口,纏上繃帶,“我真想把他碎屍萬段……”  加州清光痛得嘶聲,隨即勾了勾嘴角,“這些又算什麽,比起當初的‘大清洗’……你應該慶幸是在那之後才來的。”  他像是苦中作樂一樣道:“再說,你上次受的上不是比我嚴重多了麽?明天還有出陣,你記得早點休息啊。”  大和守安定打好最後一個結,“你不該說那句話。”  “不該幫你求情嗎?也許吧……可惜了新買的指甲油。”加州清光看著被打包成粽子的雙手,目光漸漸放空。  這些年,來到本丸的大和守安定沒有一振撐得過六個月,執拗又頑固,可惜自己祈求安定不要再來這個本丸的願望總是落空,隻能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地離開。  再一次聽到“大清洗”這個詞,大和守安定終究沒能忍住,“‘大清洗’到底是什麽?”  “本丸的刀劍全部清理,不留一振。”石切丸推開了門,帶著今劍走了進來。今劍看到了加州清光手上的傷口,萬分慶幸自己已經將刀丟在了門口。  “不留一振……”大和守安定複述著這句話,“你們又是如何得知的?”  眾刃聽到這話,紛紛屏息凝神,等待接下來將要講述的故事。  太郎太刀與次郎太刀倚牆而立,兩振禦神刀能在本丸活到現在,是審神者對他們的無感與厭棄。  “那個時候,我們剛好不在本丸。”次郎太刀金色的眼瞳閃過一絲銳意,“遠征碰巧遇上了麻煩,沒想到本丸才是更大的麻煩。”  “他實在太會隱藏,任職足足兩年,我們都沒有發現端倪。”作為“大清洗”中幸存的一振,石切丸隨後道:“直到有一天,蜂須賀消失了。”  “虎徹家的蜂須賀……曾經是那個人的初始刀。”加州清光慢慢回憶著埋藏在最深處的過去,“大概有一年吧,忽然有一天就不見了。那個人說蜂須賀是出陣時為了保護他,重傷碎刀,我們也沒有懷疑。”  “他演的很好,甚至還將自己關在天守閣好幾天,我們還做了糕點去安慰他。”加州清光的聲音輕飄飄的,在黑暗中引人發毛。  “後來我們才知道,蜂須賀虎徹被他投入了刀解池。”  “最初的時候,他還沒那麽明目張膽,我們也隻是懷疑。”  “我們也想過殺了他,就算所有人一起死也沒關係。隻是……帶著殺意的話,還沒靠近就被他身上的‘咒’反噬了。大概有十幾振刀都是那樣碎掉的。”  “忽然有一天,鶴丸殿發現了能夠傷到審神者而不被反噬的辦法。”  “不過,我們還是不能殺了他,但是那已經夠了,隻要把他削去手腳,控製起來,我們照樣可以活下去。”  “可是這件事不知道被誰走漏了消息,鶴丸殿在行動之前就被發現了。”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本丸表麵的平和徹底撕碎,顯露出原本猙獰的麵目。  加州清光歎了口氣,不想再說,石切丸接道:“我們那時候才知道,本丸有幾振短刀已經被他控製。”  “被他控製的刀與平時沒什麽兩樣,我們費了很大力氣才一一找出來,不過那時候已經沒用了……鶴丸殿怕我們被牽連,沒有將方法告訴我們。”  “誰知道,那個人居然將本丸的刀劍徹底清理了一番。”  “從那以後,他徹底將本丸分裂,毫不收斂。以折磨我們取樂。”  “鶴丸殿不在了,我們繼續找方法,卻一無所獲。”  “在‘大清洗’中活下來的刀其實不少,但堅持到現在的,隻剩我們幾個……”加州清光輕聲道,“次郎殿,石切丸殿,亂,還有我。”  聽到自己的名字,角落裏蜷縮著的亂藤四郎抬了抬眼,又將自己的臉埋進了雙臂之間。  “所以,我們隻好……忍,總有一天……”加州清光眨了眨眼,再也說不下去。  “明天的出陣已經安排好了。”  高台之上,黑發紅衣的小烏丸突然出聲。  眾刃紛紛望了過去,對於這振威望頗高的太刀,他們給予了極高的尊重,就算是平時,對方也竭盡所能庇護他們。  那雙漆黑如鴉的瞳孔在暗夜裏亮的驚人,他的目光朝向了房屋一角的今劍一行,“是三條刀派。”  “這……”饒是小狐丸和石切丸也沒有想到,那個人會做這樣的安排。  小烏丸語氣低沉:“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我想你們應該知道。為父也沒有辦法。”  三條派的刀此刻全然明白:他在向他們施壓。  日光一文字站出來,藏在鏡片後的眼眸看不清神色,“在之前的會議中,我們已經做好了決定。”  空氣霎時間緊繃起來。  他閉了閉眼,複又睜開,“為了本丸的大家,不得不這麽做。”  就連刃數最多的粟田口如今也隻剩下幾振,而他的弟弟南泉早已被……現在的他們,早已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我們知道了。”石切丸答道,他回頭望向身側的小狐丸和岩融,看到了他們臉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難色。然而,最讓他擔心、也最應該出聲激烈反駁的今劍,卻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一樣,低著頭用一隻腳摩擦著地麵,不知在想些什麽。  “那就好。”  小烏丸自台子上站起,理了理衣襟,“好了,已經這個時候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待眾刃散去,本丸的夜再次歸於沉寂。第78章 狩(六)  第二日黎明, 天氣暗沉,陰雲自遠方凝聚,似是暴雨將至。  庭院之中, 刀劍付喪神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 等待著今日的出陣安排。  自初始刀蜂須賀虎徹死後, 審神者便懶得再挑選近侍,反而興致勃勃地自行研究出陣地圖與路線, 每每總挑出最為艱險的一路,強製隊伍一路進軍,不到終點, 不得回歸。  因而,折損在戰鬥中的刀劍付喪神早已數不清數量, 沒有禦守,更沒有刀裝,全憑運氣戰鬥到底。即便僥幸逃出生天, 迎來的也不會是手入, 而是那個男人的折磨與羞辱。  天氣愈發陰沉, 冰冷的空氣沉降,庭院草木上的露珠久久不散  三條派的四刃站在同個角落, 互相對視半晌,卻是一言不發。  從小烏丸提前探查到的消息裏, 他們得知了今天的出陣陣容, 可對於三日月……  怎麽可能下得了手。  隨著推門聲響起,審神者從屋裏走了出來,高大的身影將身後的三日月遮了多半,堪堪露出一抹深藍。  他抬起一隻手,輕輕晃了晃麵前係著繩結的鈴鐺, 清脆的聲音響起,院中所有刃都條件反射般地收緊了手,微微屈起肘腕,作出一副抽刀的架勢。  ——如同巴甫洛夫的狗。  審神者毫不在意這種像是下一秒就會攻擊上來的動作,扶了扶臉上的狸貓麵具,將手中的名單展開,念出了這次的陣容。  明明有六個位置的隊伍,隻派出了三條刀派的五刃。  但所有刀劍都已然習慣了,這個男人幾乎從不會將隊伍填滿,他從來都喜歡看他們以少敵多、陷入絕境的狀態。  “三日月從來沒有去過任何戰場,還需要你們多多照顧了……”審神者特意加重了“照顧”一詞的聲音,語氣意味深長。  即使隔著麵具,眾刃也能感受到那雙眼睛正透著怎樣的惡意。  “是,主人。”身為隊長的石切丸應聲。  “這是必經的路線。”審神者將手裏的紙張隨意地向前一扔,寫滿字跡的白紙乘風飄遠了些許,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  “……我明白了。”石切丸輕輕頷首,走到白紙旁邊,彎腰將其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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