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的鐵鏽味刺鼻,與發黴的青苔融合在一起。  暗道曲折而窄長,每個路口都能看到周圍許多上鎖的門,看不出材質,卻是非常重而厚。  經過一處偌大的空間時,三日月看到了堆積如山的刀劍碎片。  帶著血,生著繡,散盡了靈力,廢鐵一般聚集在這裏。  在這濕冷的環境中,每一塊碎片上都遍布淚一樣的水跡。  三日月腳步未停,直直地朝著最裏麵走去。  終於,在暗室的盡頭,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原來在這裏……  對方雪白的羽織早已被鮮血洇得看不出顏色,地麵的暗色是早已幹涸的血,鐵鏈穿透了他的鎖骨與肩胛,緊緊纏繞在釘於牆壁的架子上。  三日月朝著鶴丸走去,輕微的腳步聲在靜謐的暗室裏異常清晰。  白發的付喪神睜開雙眼,金色的眼瞳散發著詭譎的光芒,仿佛暗處蟄伏的野獸,目光中帶著冰冷的審視。  在看到麵前的人是三日月時,他緊繃的神情緩和了些許,皺起的眉頭有一絲鬆動。  三日月在鶴丸麵前站定,在他空無一物的腰間掃了一眼。  天守閣的那振太刀應該就是他的本體。  “是三日月啊……”鶴丸的聲音沙啞,仿若礫石磋磨。  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三日月手中的托盤上,聲音中帶有一絲笑,“啊,又送下來了嗎……這次是誰……?”  “不過……”  鶴丸抬眸,唇邊勾起細微的弧度,仿佛是無所謂的調侃。  “不管是誰……總會有另一個同樣的替代他。”  三日月注意到,鶴丸被鎖鏈穿透的地方又滲出了深色的血,傷口已經與鐵鎖的顏色融為一體。  不知道他到底在這困了多久……  鶴丸低咳著,連抬頭都像是頗為費力,“好吧,過來,我告訴你……怎樣對付那個渣滓。”  他咳出了些血沫,咳嗽引發的顫動帶動鎖鏈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靠近點,那些短刀應該就在不遠的地方偷聽……”  鶴丸隨意地瞥了一眼旁邊,轉而注視前方頎長的身影,眼中光彩頓時暗沉下來。  三日月又走上前幾步,直到與他僅剩一步之遙。  痛楚霎時間席卷整個身軀,沒有任何征兆。  三日月動作一滯,緩緩垂下目光,發覺本體不知何時被鶴丸抽去、握在手中。  太刀穿透了他的胸膛,鮮血順著刀刃向下滑去,在對方緊握刀柄的蒼白指間交錯,旋即滴落。  “嗤……就這麽急著為你那‘主人’邀功嗎?”  三日月驚然抬眼,望見鶴丸得逞一般瘋狂的笑容。第76章 狩(四)  晦暗的地下空間靜謐異常, 空氣凝結,似乎能聽到血液滴落在地的聲音。  鶴丸握著太刀刀柄,力道大得像是要將它碾碎。  三日月前胸開始暈染擴散的鮮血映入那雙金色的眼瞳, 色彩交融仿若正午的太陽漸漸西落。  他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戰栗沙啞的聲音在空曠的暗室裏響起, “你們還沒有放棄嗎……妄想著我會把方法告訴他?”  三日月的目光緊緊鎖著麵前的鶴丸,從這段話中悟出了什麽。  難道, 他知道怎樣對付那個人的方法嗎……?  染紅的刀刃被猛然抽出,痛楚從身體深處隨著傷口崩裂開來,三日月的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刀光一閃, 鶴丸向他刺來第二刀。  三日月沉手解開刀鞘,抵擋住攻擊, 隻聽一聲砰然脆響,亮眼的火花迸濺,刀鞘脫手, 沒入黑暗之中。  鶴丸身形不穩, 搖搖欲墜, 最終撐著刀單膝跪倒在地,扣著鎖骨的鐵鏈不住地晃動, 本就浸透的衣裳再次湧出濕意。  他看著麵前的三日月,眸子裏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冷意。  自從被關在這裏, 已經記不清過去了多久。  那人見他死不開口, 已經很久沒有給他靈力了,隻等著將自己拖延致死,恐怕其他人也以為他早就死了。  本體被收走,每日反複折磨,如今已經瀕臨碎刀……如果不是今天忽然注入的靈力, 他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  鶴丸沉下目光,他一直耐心地等著本體支撐不住碎掉,到那時候自己也會隨其消失——這正是那人想要的結果。  可就在剛才,竟然有新的靈力注入本體……已經太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身體一瞬間煥發的生機對他而言就像是做夢一樣。  是那個渣滓還沒有放棄嗎?或者……想繼續折磨他取樂?  體內的疼痛持續傳來,鶴丸低咳幾聲,握著刀柄的手掌收緊。  記憶裏三日月宗近早已折碎,眼前這一振,大概是新鍛出來的吧……  鶴丸的目光落在三日月微微敞開的衣襟上,腰間略微淩亂的褶皺足以證明他經曆過什麽。  真是可笑啊,之前的三日月已經解脫,這一振卻被那個渣滓控製,還不如讓他一刀幹脆利索地解決,還省的被那人強迫做些惡心的事。  “這樣活著……與死又有什麽區別呢?”鶴丸又笑了幾聲,聲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悲涼。  三日月捂住胸口,卻是一言不發——這裏還有其他人。  鮮血從他的指縫中溢出,浸透了護手,再順著小臂聚至肘部,被周圍的衣料全然吸收。  “你——”  鶴丸撐著太刀緩緩站起,抬起手臂,刀尖直指三日月,卻已然失了大部分力氣。  對麵深藍的付喪神臉色蒼白,眸中毫無神采,似是再也支撐不住,後退幾步,倚著牆緩緩滑落,蹭得牆麵抹開大片刺目的紅痕。  看到三日月已經失去了防備能力,鶴丸沉下目光,用盡最後一絲靈力,向他劈下第三刀。  這時,一道白光劃過,兵刃相撞,鶴丸手中的太刀被震落,甩到了他無法觸及的地方。  腳步聲自不遠處響起,急促而輕快。  鶴丸回頭,神情比先前更冷。  陰影中走出兩振短刀,是藥研和小夜。他們一同收起本體刀,退到一旁,眼神無波而晦暗。  “真是一出好戲啊。”  低沉的聲音響起,審神者自拐角處現身,看著遍體鱗傷的鶴丸,隱藏在麵具下的唇角勾起更深的弧度。  “看來,最近過的不錯。”  “還不都是托你的福。”鶴丸冷笑一聲,伸出拇指抹去唇角的血漬,手臂已經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審神者笑而不語,徑直走過去。  在看到三日月的境遇後,他的眉頭不悅地皺起。從這個角度,能望見付喪神閉合的眼眸與濃密的睫羽,以及褪去血色的唇瓣。  大概已經重傷失去意識了。  “真是沒用啊……”  審神者嘲諷一般歎息,之前心中升起的懷疑淡了幾分。  如果三日月真的存留之前的意識,想必會想盡辦法與鶴丸相認;就算暫時無法相認,也不會被鶴丸如此痛下殺手。  他瞥了一眼三日月染血的衣襟,這個位置……怕是離心髒相差不遠了。  刀劍付喪神,傷及本體就會反饋到肉身,反之亦然。無論哪一個受了重傷,都會危及性命。  審神者沒有再看三日月一眼,徑自走到鶴丸麵前。  “還是不想說嗎?”  “這種事……怎麽可能讓你知道……”鶴丸抬眼,挑釁一般勾起唇角。  即便剛剛的幾擊已經耗盡了新補充的靈力,他也絕不會示弱。  審神者凝視著麵前白發金瞳的付喪神,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幾年前,對方曾經用了不知什麽方法,在沒有觸發“咒”的情況下傷到了他,要不是那時的他已經開始了計劃,讓受控的近侍刀幫他擋下……  審神者屈起食指,摩挲手套之下的疤痕,心中殺意騰然升起。  從那之後,他派短刀幾番調查,卻總找不到原因。如果不是想找到真實原因,這振鶴丸國永早該消失了……  他不能放任危險因素存在於身邊。  似是感受到了男人的殺意,鶴丸冷笑道:“怎麽,還不打算把我的本體折斷嗎?或者……”他的視線落到遠處的太刀身上,“拿它殺了我。”  審神者再度靠近鶴丸,抬起他的下巴,望著他狼狽的模樣,手指一再用力,將那蒼白的皮膚掐出紅痕。  “放心,你的本體是不會有事的,我把它放在天守閣裏,照顧得很好。”  “果真是‘照顧’啊……”想起本體被靈力崩壞而傳來的痛苦,鶴丸咬著牙重重念道。  在最初的那段時間,他每天都難以保持理智,處在崩潰的邊緣。  審神者鬆開了手,指指自己的額角,“你要記得,你的那些同伴都是因什麽而死的。”  聽到這話,鶴丸本就慘白的臉色愈發難看。  “對我來說,隻不過是清理了一群無用且有異心的刀劍而已,可對你……”審神者的話戛然而止,語氣意味頗深。  “沒關係,總有一天,你會從這裏出來的。”審神者笑了一聲。  “……該死!”  鶴丸緊咬著牙,眼中的恨意猶如烈火般燃燒。  “說過多少次,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審神者彎下腰,仿若情人一般在鶴丸耳邊呢喃,隨後,向尚在支撐著的膝窩一踢。  鶴丸處於臨界點的身體再也支持不住,雙腿跪倒,又被男人一腳踹翻在地。  審神者一把抓住那失去光澤了的銀白頭發,迫使鶴丸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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