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湘湘聽不下去了,正要說話時,卻被曲瓷摁住胳膊,曲瓷盈盈一笑,大大方方道:“鋪子裏剛上了新品,承蒙夫人小姐們喜歡而已。”


    “剛才幾位夫人小姐都在詢問,姚姐姐同阿瓷姐妹一場,不也得照顧照顧妹妹的生意?”羅湘湘劈裏啪啦道。


    姚雨蓁臉色一僵,沒想到自己竟被羅湘湘反將了一軍,但她今日是東道主,這麽多雙眼睛盯著,她隻得笑道:“自家姐妹,互相幫襯是應該,阿瓷剛才說的衣裳首飾,我都定一套,權當是給你開張大吉了。”


    這倒是出乎曲瓷意料之外的,她愣了愣,衝姚雨蓁笑了笑,這次確實是真心實意的:“多謝表姐。”


    “哐當——”


    他們這邊正說話時,突然聽到對麵水榭裏,傳來一聲脆響。


    眾人偏頭看過去,便見一個青衣小廝跪在地上,旁邊有公子罵罵咧咧道:“瞎了你的狗眼了,倒酒你往本公子……”


    那人抬手就要抽那個小廝,手剛舉起來,又詫然道:“葉君然?!怎麽是你!”


    曲瓷  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


    一時間,水榭裏輕紗飄蕩,有不少公子哥兒圍了過去,其中有人還在高聲道:“葉兄,聽說你們府裏出事後,你被九公主帶進宮裏享福去了,怎麽會在這兒?”


    “今日我家夫人設宴,九公主聽說人數不夠,便從她宮裏撥了人過來幫忙。”有侍女答了。


    曲瓷手倏忽握成拳。


    難怪九公主今日來了,卻未曾來找她麻煩,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


    今日來的這群公子,有不少人昔日都同葉君然同席過,如今,他們依然高高在上,而葉君然卻從一個貴公子,跌進了泥潭裏,隻配跪在他們端茶送酒。


    殺人誅心,也不過如此。


    水榭裏的公子們,像是尋到了新樂趣,齊齊湧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同葉君然開起玩笑來。


    “葉兄,你這身衣裳真不錯,就是有些可惜。”


    “是啊,當年你日日往花樓裏鑽,如今,哎,也算是天道好輪回,償還你以前欠下的那些情債了。”


    那些人越說越猥瑣,從曲瓷站的角度,看不到葉君然此時的表情,但一向脊背挺直的人,此時卻彎了腰,如被人人欺辱的喪家之犬一般,身子不住顫抖著。


    曲瓷霍然回頭,看向姚雨蓁:“九公主在哪兒?”


    “哎,阿瓷,你就別問了,九公主她——”姚雨蓁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素來喜歡看曲瓷吃癟,今日卻一反常態卻起曲瓷來,曲瓷沒空猜她又在打什麽小算盤,隻冷冷又問了一遍:“九公主在哪兒?”


    晏蓉今日這般,無非是想讓她服軟。


    姚雨蓁最後是被逼的沒辦法了,無奈道:“九公主現在在後院,不過我勸阿瓷,你還是別去了。”


    曲瓷不搭理她,轉身就朝外走。


    “陸公子也在的,”姚雨蓁等曲瓷走了幾步,才故意驚惶喊道:“九公主一進別院,陸公子就在那裏等她了。”


    曲瓷步履太急,踩到了裙擺,身子猛地晃了晃。


    第39章 演戲   九公主要我做什麽?


    “哎,阿瓷,你慢點!陸大人不是那種朝秦暮楚的人,你別急啊!”


    羅湘湘在後麵追著,曲瓷卻耳不聞,隻拎著裙擺朝前跑。


    她不懷疑陸沈白同晏蓉之間有什麽,她是擔心他。


    難怪最近公務繁忙的陸沈白,今日會這麽早回來,陪她過來赴宴,原來他打的竟是這個主意。


    葉君然之禍,皆因她而起,陸沈白不願見她受辱,她又怎會願他因此事受辱。


    曲瓷麵色惶然,疾步朝後院跑去。


    “哐當——”


    她剛跑近,裏麵突然傳來一道重物墜地的聲音,緊隨其後的,是晏蓉尖銳的怒聲:“陸沈白,你不要以為本宮喜歡你,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本宮的底線,本宮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沈白!”曲瓷瞬間變了臉色,當即不管不顧便要往月供門裏衝。


    剛靠近,就被守衛一把推開,左邊那個橫眉冷目怒喝道:“公主在此,爾等膽敢擅闖,活  膩了嗎?”


    話落,長刀出鞘,泛出森寒的刃光。


    “兩位大哥,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羅湘湘被嚇了一跳,立刻上前拉扶住曲瓷,喘息道:“勞煩兩位通稟一聲,就說陸夫人求見。”


    “陸夫人算哪根蔥!公主說了,誰都不……”


    “公主有令,召陸夫人進去。”那守衛話還未說完,便被人打斷了。


    瓊枝從月拱門裏麵出來,掃一眼曲瓷,趾高氣昂道:“陸夫人,請吧。”


    羅湘湘立刻扶住曲瓷,想要跟上去,卻被攔了下來。


    “公主隻召了陸夫人,閑雜人等在外麵候著。”


    作為閑雜人等的羅湘湘,隻能瞪大眼睛,看著曲瓷跟著瓊枝進去。


    此時剛入夏,後院中綠柳垂絛,斑駁光影從樹梢中穿過,落在水塘裏,被紅白相間的鯉魚甩尾打散了,鯉魚們成群結隊朝前麵的水榭遊去,紛紛仰頭朝水榭往望去。


    那裏正搭著一隻蔻丹纖指,那是一隻極好看的手,骨肉均勻,骨節修長白皙,可此時,那隻手緊緊握成拳,有綠色的汁液從她指縫間流出來。


    而後,那人掌心驀的鬆手,一截柳枝從掌心掉開,砸在水塘裏,引的無數鯉魚競相爭搶。


    “陸夫人。”


    曲瓷冷不丁聽到有人叫她,下意識抬眸,便見晏蓉立在水榭裏,一雙陰鬱的眸子看過來時,帶了幾分扭頭的恨意,她笑道:“既然來了,怎麽還不過來?”


    明明是驕陽似火的季節,可晏蓉那陰鬱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時,卻令曲瓷沒來由打了個寒顫。


    今日這事,怕是不能善終了。


    但陸沈白還在水榭裏,容不得她退縮。


    曲瓷深吸一口氣,快步走上前去,行禮道:“參見九公主。”


    恭順乖巧的模樣,與當初在姚家後院,那個牙尖嘴利的人判若兩人。


    而自她踏進水榭後,陸沈白便不著痕跡朝她身側走了幾步,十足十的保護姿態。


    晏蓉眼裏閃過一抹陰翳,從侍女手中接過帕子,慢條斯理擦著手中的汁液,沒叫曲瓷起來,而是問道:“陸大人前腳來找本宮,後腳陸夫人就來了,陸夫人這是不放心本宮,還是不放心陸大人?”


    曲瓷心裏咯噔一聲。


    晏蓉這話說得平靜,但裏麵卻皆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意味。


    曲瓷微頓片刻,低眉頷首答:“我信沈白。”


    短短四個字,瞬間讓晏蓉麵容變得猙獰起來。


    她蹭的一下站起來,頭上金簪相碰,發出刺耳的響聲,曲瓷心下一悸,垂眸,便見一雙綴著拇指大明珠的繡鞋,正在朝她走過來。


    還沒等曲瓷有所反應,眼前驀的一暗,抬眸,便看到了寬闊的後背——是陸沈白擋在了她麵前。


    他聲音不高不低,叫了聲:“九公主。”


    晏蓉眼裏的癲狂,有一瞬的扭曲,待看到護在曲瓷麵前的陸沈白,又驀的化作冷笑:“陸大人和陸夫人,真是恩愛兩不疑呢!”


    外麵驕陽烈烈,蟬鳴聲聲。


    陸沈白知道,葉君然這事,是聊不下去了,也不願留曲瓷在這兒受辱,便道:“繁夏盛景,我們夫妻二人便不在此打擾公主的雅興了。”


    話罷,牽過曲瓷,便要朝水榭外走。


    晏蓉目光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頓時化作寒光刀刃,恨不得登時將曲瓷的胳膊剁下來,但一開口,話卻是對陸沈白說的:“陸沈白,你不想要葉君然了?”


    當初曲家蒙難,隻有葉君然願意鼎力相助,雖然最後,他沒能幫上忙,但這份情,晏蓉知道,曲瓷是承的。


    所以,在葉家出事後,她果斷出手,將葉君然帶進了宮裏。


    陸沈白將曲瓷保護的很好,她沒辦法找她下手,那她就隻能讓曲瓷主動來找她了。


    所以才有了那日在街上,曲瓷看見葉君然被宮人折辱的那一幕。


    她晏蓉就是要讓曲瓷知道,葉君然從一個貴公子,變成一個人人可欺辱的閹人,都是因為她。


    陸沈白腳下一頓,冷聲道:“我要,九公主便會給麽?”


    “給啊,”晏蓉水紅的唇角一扯,這一刻,她似乎有成了平日裏那個高高在上,眼裏隻有陸沈白的公主,她抬手扶了扶頭上的金簪,目光繾綣望著陸沈白:“你要的,本宮自然會給,誰讓本宮喜歡你呢!”


    話落,她就見陸沈白漂亮的眉眼輕蹙了一下。


    晏蓉一瞬間恨意叢生。


    她喜歡陸沈白,喜歡的明目張膽,轟轟烈烈。


    而陸沈白厭惡他,厭惡的亦是這般明火執仗。


    她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都已委曲求全倒這般地步了,陸沈白竟然還如此不識好歹。


    恨意叢生的同時,晏蓉忽然覺得這樣沒意思,她纖長的睫毛,似飛倦了的蝶,輕扇一下,道:“但是,本宮也不白給,本宮要你替本宮做一件事。”


    “九公主,此事與沈白無關,他不該……”


    “九公主要我做什麽?”


    “沈白!”曲瓷驚慌去看陸沈白,陸沈白衝她搖搖頭,示意她先聽晏蓉說什麽。


    晏蓉將他們鶼鰈情深的模樣盡收眼底,懶懶抬手,丹蔻纖指指向了不遠處的一樹如雪梨花:“去歲本宮在杏林宴上,對你一見鍾情,如今這時節,杏花沒了,那你便替本宮折枝梨花來,權當了結了本宮一年以來的自甘輕賤。”


    曲瓷雙眸撐大,不可置信看著晏蓉。


    她沒想到,晏蓉提的竟然是這個條件。


    陸沈白亦是怔愣一下,晏蓉懶散道:“怎麽?你不願意?”


    “若我為公主折了花……”


    “本宮一言九鼎,你折花來,本宮放葉君然。”


    “好。”陸沈白沒有絲毫猶豫,轉身走了兩步,又定住:“我想帶我夫人同去幫忙。”


    他不放心曲瓷留在這兒。


    原本以為晏蓉會刁難,卻不想她也點頭應了。


    曲瓷跟著陸沈白去折花,一路上頻頻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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