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何時,酒吧內爵士樂停下來了。  太宰治與太宰治對視著,彼此都知道對方是個怪物。  “……胡亂自殺帶來的抗藥性,居然有這麽強嗎。”首領太宰說。  織田作之助喪失了意識,這個男人的聲線也隨之恢複為一片淺淡的虛無。  不久前恭喜對方“獲得新人賞”、分享著生活裏奇怪趣聞時爽朗喜悅的活力,一並褪了色。  武偵太宰依然強撐著,瞪他,“這就、夠了?”  這位來自主世界、唯一一個“真實”而非“謊言”的太宰治,差不多要被另一個自己給氣死。  他好不容易布置的後手,好不容易在武裝偵探社贏得了大家的信任,好不容易勸服了芥川龍之介、沒讓他大開殺戒、在港口黑手黨殺出難以挽回的罪孽。  又好不容易錯開時間,試圖在織田作之助趕來之前同這個家夥達成意見一致。至少,這個脆弱無比的世界,太宰治是不會允許它就此覆滅的!  可誰知道、誰知道!這個混蛋居然先下手為強,不擇手段到哪怕在lupin裏動手也要清除礙事者?!——你還是不是太宰治了?!把自己打碎的滋味怎麽樣啊??!  可惡!混賬!武偵太宰在腦袋裏破口大罵,洋洋灑灑五千字,最後隻想把對麵人的腦殼撬開:為什麽、為什麽就不能試一試別的辦法?!  “……因為我不敢。”首領太宰回複道。他像是能夠讀懂人心般流暢的接了下去。沒錯,本來這個世界上能夠讀懂太宰治也隻有太宰治了;哪怕這讓他們各自感到怯懦與惡心。  “因為我是個膽小鬼。因為我體會過千千萬萬次失敗,而你沒有。”  首領太宰靜靜地說。  “我不敢賭。我知道這個世界隻是泡沫幻影,可我怕連期間限定的美夢都沒有。”  太宰治與太宰治對視著。  “我想過要不要幹脆殺死你:萬一你真是所有‘太宰治’的本源,那不如一起死,多好。”首領平靜地說,“我也想過把你捆在電椅上,堵住耳朵捂住眼睛,這樣你就可以不要來壞我的事。”  武偵太宰聽了,淺淺一笑。  果然首領從吧台椅上站了起來,起身的時候一個趔趄,左手在吧台台麵上一撐,落下個血淋淋的指印。他自顧自地搖了搖頭,一理圍巾蓋住彈孔,左手插在衣兜裏,挺直了腰背而麵色不變。光從外表上來打量的話,任誰也看不出這個男人受了傷。  下一秒錯落有致的腳步聲衝過來,是持槍的黑手黨下屬,層層圍住了這家酒吧。  “……還剩下不到三個小時,”首領太宰自言自語。又低頭對另一個自己說,“睡吧。醒來、如果你還在這個世界上的話,就可以看見幸福的結局了。不過,”他又有點惡劣的——唯獨對自己時才浮現出微妙惡意的,補充道:  “不過,你們這些不屬於這個世界上的人,應該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首領不再解釋,轉身離開了酒吧。  漆黑衣擺從樓梯上飄離之前,若有若無,又宛如錯覺般,傳來一聲夢囈般的:  “再見”。第199章 27  銀在走廊裏奔跑。  這其實是有損首領秘書身份的失誤儀態,平時無論如何銀也不會犯下這種低級失誤;但是現在她顧不上這些了。  跑快一些——  跑快一些——  再跑快一點!!  “——哥哥。”銀喊道。  這句話讓讓芥川龍之介驟然回頭,也同時打斷了生死一線的那一擊,令灰色布料凝聚的尖銳槍頭停滯在空中。  “銀!”芥川驚叫道,“銀,是你!”  走廊,已經破損得不成樣子。殘磚爛瓦落了一地,能夠抗住手持式火箭炮火力的大理石地麵呈現一片不規整的龜裂,好像有什麽人被硬生生按在地上、承受了足以令肉體化為粉末的拳頭的衝擊。  那個是不久之前,芥川與中島敦戰鬥所留下的痕跡。  而站立在那裏的中島敦,看起來已經不似人形。  雙腿雙臂都化作虎的四肢的少年,外表看上去與其說是“擁有異能力的獸化異能力者”,不如說是“殘存了一部分人形的獸”。  那身肩綴雪白毛領的漆黑風衣早已撕毀了,正從殘破的布料間滲出鮮紅的血。這個血量若是放在任何一個其他人的身上,早已經由於失血過多而昏迷過去。  至於失血的來源、還沒有被[虎]的超強再生能力所愈合的,正是刺穿中島敦兩側肩膀、將人釘在空中的致命尖刺。  不用說,那是屬於芥川龍之介的異能力:[羅生門]。  同樣,不久前被中島敦摁在地上一拳、一拳、一拳砸落的芥川,看起來也絕沒有好到哪裏去。  芥川本就不是肉體強橫的異能力者,早年在貧民窟掙紮著活命時又落下一身病根。現在一路戰鬥到這裏,鮮血同樣汙髒了他的灰色大衣,連蓄力最後一擊時都本能般稍微弓著背,——為了保護被[虎]痛擊過的髒器。  但這時他下意識地挺起了腰背,不僅如此,甚至還有些局促的調整了一下[羅生門]的方向,像是要把刺穿了的獵物藏到什麽來人看不見的地方似的。芥川要開口說話,喉嚨又有些發癢,幹咳兩聲,才又重新喊了一聲:  “銀。”芥川低聲說,“……我終於,找到你了。”  銀也忍不住笑了。  年輕的女性還是穿著那身黑西裝,長而柔順的黑發束起來垂在背後。她無法不用目光細細打量著四年半未見麵的哥哥,眼底浮現出一點淚光。  “哥哥,你變得更優秀了,”銀溫柔地說,“我之前還擔心,你會一路殺上來。……那樣的話,即便是我,也沒有任何辦法保住你了。”  芥川不自在地把眼神撇去一邊,但是立刻又強迫自己轉回來,注視著分離已久的妹妹的雙眼。“……或許是那樣吧,”芥川啞聲承認道,“或許。如果不是某個家夥的插足,我或許的確會殺光所有敵人帶走你。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明白過來了。銀,你比一味殺戮複仇更加重要。”芥川克製著自己,向前邁出一步:  “和我一起離開這個地獄吧,銀。”  芥川壓抑著激烈的感情,用目光催促妹妹:  “——快。要趕在黑手黨將你處刑之前!”  銀愣怔一下。這次她一眨眼,那滴忍耐許久的淚水終於墜了下來,被她抬起手背擦幹。  “沒那回事,哥哥。”銀搖著頭反駁,“本來我打算用我的性命來交換饒哥哥一命的。……可是首領告訴我,從一開始就沒有要把我處刑的打算。”  “什麽?那個男人又有什麽陰謀?!”芥川龍之介立刻咬著牙,保持以最高程度的戒備,“不可以相信那個黑衣男人,銀!”  聽到這句話銀便笑了。她笑著笑著又用指節擦擦眼角,嗓音裏同時浮現出悲哀與明悟地說,“果然和首領說的一樣呢。”  “你在說什麽,銀?”芥川露出警惕的神情追問。  “我是說——還不明白嗎,哥哥?”銀向後退了一步,“這四年半以來,如果我想的話,隨時都可以去找你,可是我沒有。”  “什——”  “沒錯。我是自願陪伴在首領身邊的。陪伴在那個向我伸出手、邀請我來到地獄的,孤單的男人身邊。”銀又向後退了一步,步伐間向旁輕巧地跳去,躲過了襲來的柔軟布匹。  芥川龍之介痛苦地搖著頭,向妹妹展開雙臂。  “不要這樣。在下、好不容易奪回了你。……回來吧,和我一起離開這裏、銀!”  銀卻以無聲而敏捷的動作,一步步向後退去。  “還不是時候。哥哥,算我求你,現在就這樣回去吧。一切都還來得及。”  銀懇求道。  “沒有發生大規模流血殺戮的話,我去懇請首領寬恕,說不定可以把這次入侵從寬處理。……哥哥,回去吧,不要再來找我了。”  銀悲傷地說。  “雖然不知道首領心裏在想什麽,但是、再這樣下去,總覺得會有什麽無法挽回的事情發生。”  “——我不懂。”芥川茫然重複道,“就此回去、不要再來找你,什麽的。怎麽可能做得到呢?銀,你在說什麽?在下不懂。”  芥川咬緊牙:  “再說了,現在走到這裏,早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和我走吧,銀。不管接下來黑手黨會追殺我們到哪裏,在下早就發過誓,絕對不會再和你分開了。”  銀從這句話裏聽出了不妙的意味,心裏頓時敲起警鍾。她四下打量了一眼,又迅速從孤身一人而被[羅生門]重傷、刺穿在半空中陷入昏迷的中島敦身上,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永遠陪伴在少年身邊,身穿素白和服的少女,又去了哪裏?  “小鏡花呢?”銀警惕地問,“你們把鏡花怎麽樣了?”  芥川鎮定地回望過去。  “武裝偵探社的後援二人組,配合[細雪],劫持了泉鏡花。——為了作為人質,和你進行交換。臨時做了這樣的考慮。”  這本是很有用的計劃。是在遠程指揮著把芥川和穀崎送進港口黑手黨本部大樓的津島修治、言語不詳地半途掉線並且再也聯係不上之後,原定打算於外側進行援助的國木田獨步與宮澤賢治,臨時做出的、最有效的計劃。  ……要不然的話,異能力為幻想係[細雪]而本身武力值普普通通的穀崎潤一郎,就要在少女暗殺者宛如狂瀾般的進攻下氣絕身亡了。  無論是從臨時決意的果斷性上來看,還是從殺傷力與有效性來看,這個計劃都堪稱完美無缺吧?  可是銀聽到這句話,居然扭曲了表情,從嗓子裏擠出聲音說:  “你們都做了些什麽蠢事啊,……哥哥!”  而下一秒、  下一秒。  突然之間,布料與牆壁同時粉碎,作為異能力載體的灰色布料,被扯碎成片狀。  “什、——”芥川驚愕地回頭。  站在那裏的不再是人,甚至連人的形狀都看不出來。  弓腰咆哮著的中島敦,發出最後一聲飽含著殺氣的怒吼:  “對小鏡花下手什麽的,——絕對、不能原諒!!哦哦哦哦哦哦————!”  異能力爆發的光芒散去。停留在原地的,隻是一隻白毛金瞳的老虎。  天生的獵食者伏低身體,以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超高速,撲向了芥川。  一人一虎,以利刃相向的姿勢,衝破大樓窗戶,跌了出去。  “哥哥?!敦先生?”銀驚呼著,撲到窗前。  映在視野裏的,正是——沒有落足點的半空。  隻稍微躊躇了一下,銀就轉向另一個方向,飛快地跑了過去。  ***  半空。墜落。  墜落。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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