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瑞警惕著門外的聲響,生怕亞默爾突然進來。腦海中的聲音和她的音色分毫不差,稚嫩而細軟。一直選擇性忘記這件事情艾瑞瑞此刻終於不得不正視“它”的存在,她的大腦裏裏有另一個意識,還是可以控製她身體的意識。


    紅色的蟲紋已經蔓延到了整個右臉,艾瑞瑞開始不由自主地動作起來,她掀開被子,轉過頭直直地盯著門口,明明並不能看見什麽,但是亞默爾的氣息和位置就像黑暗中燃燒的燭火一樣顯眼,她甚至能夠精準地聽見少年的心跳。


    【我幫你殺了他。】


    “不!”


    艾瑞瑞驚惶而艱難地再次將自己裹進被子裏,她並不清楚自己的戰鬥力,或者說是“它”的戰鬥力有多強,但是無論怎麽想也不會弱。艾瑞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裏是埃爾維,一旦暴露身份會很危險。”


    【那就……】


    【——更有意思了。】


    聽到這句話,艾瑞瑞簡直如墜冰窖。


    外麵的亞默爾看完剛剛傳過來的第三封緊急召回令,眉頭微微皺起,他真的已經耽誤太長時間了。此時,前來接幼崽的莫裏奇斯已經到了門口,雖然信息庫中並沒有這隻走失幼崽的信息記錄,但是不論來曆,隻要是莫裏奇斯的崽崽他們都有責任對其進行保護。


    “亞倫斯先生,能先讓我們看一眼崽崽嗎?”


    來了兩隻莫裏奇斯,一男一女,看起來有些風塵仆仆,連基本的問候都沒有,第一句就直接開始問幼崽的事。後麵院子的植物已經被亂停亂靠的飛船壓得慘不忍睹,不過,從首都坐飛船跨越到這裏二十分鍾已經是個不可思議的速度了。


    “證件。”


    亞倫斯擋在門口,黑色的麵具讓他看起來有幾分陰暗和神秘。


    “這!”


    莫卡立刻摸出來,高大的身形,濃眉鷹眼讓他顯得有些可怖,不過這樣手忙腳亂掏證件的樣子卻平添了幾分憨氣。亞默爾認真看了看,轉身往裏走去,“你們等一下,嗒嗒鬧了些小脾氣。”


    聽見這個稱呼,兩隻莫裏奇斯眼睛一亮,心下也安定了□□分。兩莫走進去,目光掃過房間內散落各地的幼崽玩具,甚至還有好幾個精致的爬架。亞默爾禮節性的倒了兩杯水。他掃了一眼幾乎坐立不安的兩隻莫裏奇斯,不緊不慢地坐下,點開光腦投影出一段小視頻。


    畫麵中赫然是正在抱著金屬球啃得不亦樂乎的小幼崽,原本光滑黑亮的金屬球上麵慘兮兮的布滿了牙印,她穿著毛絨絨的連體睡衣,銀色的短發乖巧的散著,淺金色的豎瞳漂亮的好像閃閃發光的星星。


    看著眼珠子都快黏在上麵的兩隻莫裏奇斯,亞默爾極其不近人情地按下了關閉,他微微挺直脊背,問“是莫裏奇斯的幼崽?”


    “是!”


    僅憑這一段視頻中的外貌特征,和隱約透露出來的咬合力數據,基本可以確定下來了。莫妮激動地幾乎說不清楚話。不出意外地得到了莫裏奇斯的肯定,亞默爾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忽然變得有些空空的,他很快拋開這些奇怪的情緒,繼續道,“我是在蟲潮中一艘武裝星艦撿到她的,嗒嗒太小,不記得任何事情,甚至對自己的種族歸屬也產生了懷疑。我推測可能是蟲潮給她留下了一定心理陰影,讓她認為自己可能不是一隻莫裏奇斯。”


    “您放心,我們會派最專業的醫師對嗒嗒進行最好的治療,以及……”


    兩隻莫裏奇斯幾乎是許諾下了整個埃爾維能夠提供的最好服務,這樣的回答顯然讓亞默爾放心了不少,守護幼崽是星際共識,更何況是這幾年繁衍率一直為負的莫裏奇斯,每一隻幼崽幾乎都是被整個埃爾維放在心尖尖兒上寵愛。


    “那好,我去帶她出來。”


    亞默爾頂著兩隻莫裏奇斯熾熱的眼神走到了艾瑞瑞的房門口,他輕輕敲了敲。小家夥又軟又奶的聲音就傳了出來,“幹嘛……”


    悶悶的,像是裹在被子裏。


    【怎麽也喜歡蜷縮在被子裏。】


    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亞默爾沒有再過多想,他現在得趕緊把小家夥送回到她自己的族人手中,然後立刻趕回去。從前幾天一直到現在,老師一共給他發了三封緊急召回令,他不得不回去了。


    “我進來了。”


    話音剛落,亞默爾直接推門而入,這一瞬間,一股寒意從腳底躥到頭頂,像是被什麽恐怖的獵食者盯住了一般,連血液都凝固了。但是這樣的感覺僅僅隻持續了極其短暫的一瞬,短到亞默爾甚至都沒來得及分辨這到底是什麽。


    他看了一眼下意識微顫的指尖,然後收緊。視線落到床上鼓起來的那小小的一團,小家夥極不安分地在裏麵扭來扭去,這樣的畫麵將亞默爾心中的不安掃去了五六分,他走過去扯了扯被子,“出來。”


    “……不。”


    亞默爾沉默地站了幾秒,放軟了語氣開口道,


    “別鬧了。”


    語氣是他自己都沒能注意到無奈。但是被子裏的小幼崽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出來,一聲不吭地縮緊了被子。少年又沉默地站了一會兒,最後伸出手抓住一角被子,——直接一把掀開。


    第18章


    “奧利克文!”


    剛剛處理完威斯丁那邊事情的海蓮娜終於趕了過來。她沒有想到那個小種族到最後竟如此棘手。匆匆撤下了蟲族的軍隊,總算勉強結果了這次短暫至極的戰爭,海蓮娜不久前才接到消息,奧利克文找到了王,但是王卻被一個不知名智慧生物擄走了,若不是消息千真萬確,她幾乎都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但是,這樣的結果也確實是海蓮娜難以接受的。


    蟲族是全星際的公敵,甚至可以說是死敵。王蟲在成年之後絕對是蟲族最強的存在,但是在幼生期卻極其脆弱,再加上還需要大量的稀有金屬提供能量。


    而如今有某個智慧生物擄走了王蟲,還是在最脆弱的幼生期,想想就知道王蟲幼崽如今處於多麽危險的境地。海蓮娜不敢想繼續想下去,看著麵前的紅發蟲族,她幾乎在這一刻失去了所有理智。


    “到底怎麽回事?!”


    上挑眼尾有些發紅,她幾乎是瞬間閃到奧利克文的麵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四周立刻響起一片抽氣聲,整個蟲族中也隻有海蓮娜敢對奧利克文做出這種事。


    紅發蟲族紋絲不動地屹立在原地,明明被蟲拽住了領子,卻依舊不顯任何狼狽。他垂眸瞥了一眼海蓮娜,後者死死地盯著他,像一隻炸了毛的貓。


    他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這麽多年海蓮娜依舊如此衝動,“愚蠢。”


    “你——”


    黑色的長尾毫無征兆地出現,破空聲宛如轟炸一般驚鳴,還未等周圍的蟲族看清,海蓮娜就生生倒飛了出去,斷裂的牆壁發出骨折一般的呻/吟。


    紅發蟲族雙手抱胸,他涼涼地望著遠處嵌入牆壁的海蓮娜,紅眸深處染上淡淡的失望,奧利克文並非在生氣於海蓮娜的無禮,而是對方的衝動無腦,還有不曾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隻憑短短一句話,就如此怒發衝冠地來質問他,蟲族的耐心和容忍心基本接近於零,更何況比如此突然和不留麵子的挑釁,“你似乎忘記了,海蓮娜。”


    “我說過,不要試圖挑釁超出自己實力範圍的強者。”


    蟲族的親情淡漠,雖然他們有一定的血緣關係,但自從海蓮娜度過蛻變期成年之後,就基本再無瓜葛。奧利克文冷漠地望著她,看著海蓮娜狼狽萬分的模樣,心中更是火冒三丈。


    她總是如此衝動,甚至於自己明明刻意放慢了進攻的速度,她也沒有絲毫察覺,竟然一點點都沒有躲開,還完完整整地接下了所有力度。


    紅發蟲族甩了甩尾端黏膩的血液,目光定格在海蓮娜腹部的傷口上,心中猝然升起一陣煩躁,“嘖,這樣的攻擊都沒能躲開,真是毫無長進。”


    “你太弱了,海蓮娜,行動力簡直就像沃倫的短鰭一樣緩慢,洞察力更是可以忽略不計,剛才的攻擊完全沒有預判,連一個抵擋的動作都沒有。”


    “而且,之前還會被阿爾曼一個殘次品拖住腳步,更是被蟲玩兒得團團轉。”


    “傻蟲,你的腦子裏簡直就像是塞滿了低級金屬!”


    一向隻動手不說話的奧利克文像是突然被人附身了似的,一句接一句地嘲諷著海蓮娜,原本微微皺起的眉頭幾乎完全擰在了一起,臉上一向冷淡的表情在此刻也陡然變得豐富起來。


    一邊噤聲圍觀的副官和其他智慧蟲族都驚呆了,


    它們從未看見首領大人一次絮絮叨叨地說了這麽多話,也從未見過下手如此之輕的。要知道,若是首領大人平時對他們動手,連一個字都懶得說。


    “咳……咳……”


    海蓮娜淺藍色長發淩亂地散落一地,腹部被劃開一道很深的口子,但是,不過短短十幾秒,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痂愈合。


    這點小傷對首領級別的蟲族並不算什麽,海蓮娜的臉上甚至沒有露出半分痛苦或者忍耐的表情。因為疼痛這種感覺,對他們來說,才是正常的,甚至是等價於能夠激起戰鬥欲的愉悅感。


    真正讓她難以動作的並非身體上的疼痛,而是紅發蟲族身上那股不容置疑的威壓,縱然同為蟲族首領,也有高低之分,而奧利克文自始至終都是他們之中最強的那一個。


    弱者服從強者,這是蟲族的規矩。但是,奧利克文把王弄丟了……


    “沒能保護好王,讓她在最脆弱的幼生期落入未知種族的手裏……”


    “奧利克文,我甚至可以懷疑你是否真的存有謀逆之心!”


    此話一出,周圍所有圍觀的蟲族霎那間齊刷刷地垂下腦袋,恨不得立刻消失在這裏。但是這句話卻在心中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蟲族實力至上,即便如今整個蟲族的最強存在是奧利克文,但是和王蟲相比,自然是後者更加重要。戰鬥力無人能敵的奧利克文竟然能讓其他種族從他身邊硬生生擄走王蟲,這樣天方夜譚的事情……


    纖細的手指緊緊地攥在一起,微微顫抖著。縱使海蓮娜此刻仰望著那個強大到不可戰勝的紅發蟲族,身上的氣勢也不輸一絲一毫。她紅了眼,頗有幾分氣不擇言的意思。


    “……”


    懾人的黑色長尾僵硬了一瞬,低低地從身後垂了下來,奧利克文仍舊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模樣,身上的氣勢卻散了,他定定地看了海蓮娜一會兒,心中湧上一陣奇怪的感覺,比疼痛更淺,卻更加綿長,就像幼生時期不小心吃了未成熟的青果,又苦又澀。奧利克文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感覺,他忍不住皺眉,沉默了許久之後,隻從喉嚨裏生硬地磨出了三個字。


    “……我沒有。”


    說完,便匆匆轉身離去。


    ……


    此刻在莫裏奇斯的母星埃爾維,


    艾瑞瑞看著眼前一雙雙亮晶晶的豎瞳,臉上一片麻木。縱使剛剛成功逃過了莫裏奇斯的體檢也並未讓她的心情有半分愉悅。


    三個小時前,在被亞默爾從被子裏挖出來的瞬間她總算是強製恢複了擬態的模樣。那個少年好像真的有什麽急事,確認過來接她的那些生物確實是莫裏奇斯之後,就開著飛船走了。


    她先是被一群莫裏奇斯帶到了埃爾維最好的幼崽醫療中心做體檢,經過一番掙紮和表演之後,艾瑞瑞成功的被安上了各種亂七八糟心理疾病的名頭,最後……


    艾瑞瑞看著衝著自己齜牙的一群莫裏奇斯小幼崽們——她被帶到了埃爾維無敵幼崽園,也就相當於人類小孩的幼兒園。


    首先不吐槽一個幼崽園的名字為什麽要加上無敵二字,艾瑞瑞空白著一張臉,實際上心裏早已經抓狂,她竟然要在莫裏奇斯這裏上幼兒園!


    幼兒園沒什麽,重點是!


    她要開始過天·天·吃·肉(畫重點)的日子了!


    【殺了我吧……】


    想到這裏,艾瑞瑞差點就兩腿一蹬。


    莫裏奇斯的崽崽們都長得很壯,男崽崽居多,幾乎一隻隻都圓乎乎肉墩墩的,眸色發色都偏深色,這就顯得瘦瘦小小,銀發金瞳的艾瑞瑞格外突出。


    一看就是肉沒吃飽的。


    這樣的想法幾乎出現在了每一隻見過艾瑞瑞的莫裏奇斯心中。


    “這是新來的崽崽,嗒嗒剛從一場巨型的蟲潮中回到埃爾維,是一隻很堅強的莫裏奇斯崽崽,以後一定會成為最強的戰士。”


    “哇——”


    無敵幼崽園的老師受過專業的訓練,比起一般的莫裏奇斯來說要溫柔許多,這樣的開場介紹瞬間引起了所有莫裏奇斯幼崽豔羨的目光。


    他們都隻在星網上麵看見過蟲族,更別提親身經曆蟲潮了,莫裏奇斯崇尚強者,雖然艾瑞瑞看起來一副嬌嬌小小弱不禁風的模樣,但是竟然能從蟲潮中存活還回到了埃爾維,莫裏奇斯崽崽們立刻給艾瑞瑞貼上了很厲害的標簽。


    “老師,她叫什麽名字啊?”


    嗒嗒可以說是所有莫裏奇斯崽崽的乳名,相當於寶寶,乖乖,幺兒,囡囡等稱呼,在埃爾維無敵幼崽園裏麵喊一聲嗒嗒,幾乎所有的莫裏奇斯崽崽都會望過來。


    莫麗雅被這個問題問到了,幾乎所有莫裏奇斯都沉浸於接回來了一隻野生崽崽的興奮中,開口閉口都是嗒嗒,竟然沒有一隻莫想到問一問艾瑞瑞的名字。


    “嗒嗒,還記得你的名字嗎?”


    突然被cue的艾瑞瑞總算從生無可戀中回過神來,下意識眨一下眼睛,正要報出自己的名字時,突然卡了一瞬,緊接著她聽見自己說出了一個陌生的名字,“瑞艾沃……爾……”


    轟


    腦海中像是突然炸開了一團煙火,無數的黑色線條從四麵八方湧來,爭先恐後地進入了空白的畫麵,迅速構建出一個從未見過的地方,冰冷的操控台,無數精密的容器,還有巨大的顯示屏,整個場景宛如一幅潦草的速寫圖。


    【瑞艾沃爾,你要記住,從現在開始這就是你的新名字。】【為什麽?】


    【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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