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詩會結束回府時,天色已漸暗,馬車上吃了幾塊點心,此刻已是饑腸轆轆。


    “飯食可做好了,老爺我快餓死了。”羅裕踏進房間一邊換了身舒適的常服,一邊問身邊伺候的韓棟。


    韓棟躬身道:“剛才丫鬟來說,夫人說往後除了初一十五,都在各自院子裏用飯。”


    羅裕正伸手讓丫鬟係衣帶,聞言一頓,“這是何意?”


    韓棟板著臉,沒忍心打擊自家侯爺,委婉道:“就是,現下爺您選一選去哪個院子吃晚膳。”


    羅裕沉思了一秒,懂了什麽意思,要說吃食,還是夫人的比較合胃口。“那就去夫人院裏,姑娘和小公子都在,人多吃飯香。”


    “小公子今日被夫人責罰,在自己院子裏沒吃飯。”韓棟頓了頓,繼續又道,“夫人院裏已經用過晚膳了。”


    羅裕覺得自己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小公子被夫人責罰,你沒聽錯?”


    “屬下確定,小公子還被夫人讓下人綁起來,不準吃飯。”韓棟想了想,補充道,“是小公子絕食威脅夫人,夫人便說不想吃就不給吃的,還說等小公子願意去書院了才準給吃的。”


    “嘖嘖嘖,夫人是真狠,你家小公子是真慘。”


    韓棟:……說得不是你兒子一般。


    不過韓棟早已習慣自家侯爺這吊兒郎當的性子,便沉默不語站在一旁等侯爺穿好衣裳。


    榮昌侯年輕時便是上京城裏數一數二的風流俊美男子,更是極其重視自己的外表,此時便是隻是晚間,也換了身玉色長衫,衣上用混金絲線繡著花卉植物,頭上玉冠束發,發間一絲不落,端得是一個俊逸瀟灑。


    他腳踏出房門,左右一看,自然問道:“還有哪個院裏有吃食?”


    韓棟對自家侯爺這厚臉皮早就免疫,回道:“華姨娘一直在等爺。”


    羅裕自我感動了一刹,覺得自己在府中還是地位超然的,邁步便往華姨娘的院子裏走去。


    華楚楚在接到不用去飯廳用飯時便讓丫鬟去打聽侯爺去處,今日夫人的種種異樣整個府裏都知道,沒有夫人召喚她們是不能去前院的,便隻能細細打聽。


    得知侯爺未歸,而夫人院裏已用了晚膳,她便讓丫鬟等著,待侯爺回來便告知她院裏還未用晚膳。


    這拳拳愛意,不就水到渠成遞到侯爺麵前了嗎。


    華楚楚守在門口,看見侯爺踏進院裏便是眼睛一亮,今日她特意穿了最喜歡桃紅衣裳,拂了下鬢邊發絲,她嘴角揚起一抹笑,朝著侯爺迎了上去。


    “侯爺可是餓了,妾身伺候您用晚膳吧。”華楚楚睜著水潤的雙眸看著羅裕。


    在她眼裏,侯爺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她能入了侯爺的眼,真是三生有幸。


    羅裕實在是餓了,他擺了下手,“不用,你也坐下吃,有韓棟伺候就行了。”


    華楚楚的笑僵在臉上,她看了看硬邦邦的韓棟,不明白軟軟香香的自己有哪裏比不上韓棟。


    原因無他,主要是韓棟夾菜夠快,又了解羅裕的喜好,夾的每樣都是他愛吃的。


    華楚楚戚戚怨怨的吃了半碗飯,見羅裕放下筷子,便起身從丫鬟手裏端過一碗甜湯,笑著道:“這是妾身親手給侯爺熬的甜湯,侯爺嚐嚐。哎,今日也不知怎麽回事,夫人忽然就讓在各自院子裏吃,倒是讓我們有些措手不及呢。”


    羅裕喝了口湯便放下,這湯著實甜得發膩,“那不是正好,我看你們平日裏一起用膳也食不下咽,在自己院子裏吃,豈不是更自在。”


    華楚楚被噎了一下,雖然這是實話,一起用膳還要被夫人立規矩,她是百般不願的,但不妨礙她說夫人壞話。


    咬咬牙,華楚楚又假裝無意道:“不知侯爺可聽說了,夫人把小公子關了起來,還不給吃東西,這若是把小公子餓壞了可如何是好。”


    “晞兒頑劣,如此管教一番正好,也是我平日忙碌疏忽。”羅裕點頭對此懲罰頗為讚同,“兩日不吃也沒什麽。”


    華楚楚不知侯爺為何今日處處為夫人說話,本是想柔情小意一番,卻感覺吞了一肚子氣。


    “夫人莫不是想引起侯爺注意,才故意如此,用小公子來……”


    “是誰給你的膽子編排夫人。”羅裕忽的冷了臉,方才如春風一般的笑意從臉上消失,眼裏俱是寒意,“身為妾室,編排主母,該如何處置,韓棟你說。”


    韓棟:“發賣出府。”


    華楚楚嚇得花容失色,跪倒在地,聲音顫抖:“侯爺,是妾身錯了,妾身一時失言,請侯爺責罰。”


    羅裕站起來,聲音如冰,“念你初犯,禁足三月,若是再犯,打殘再發賣。”


    華楚楚趴在地上不敢抬頭,“妾身明白,妾身知錯,不敢再犯。”


    待到羅裕走出院子,華楚楚才軟倒在地上,滿臉淚痕,被丫鬟扶了好幾次才坐起來。


    她忘了,侯府世代襲爵,最是注重規矩尊卑,侯爺看似隨和,但一旦觸犯規矩,從不會心慈手軟。


    今日便已是念在往日情分上輕罰了。


    華楚楚死死咬著唇,指甲掐著手心,她最討厭溫雁菱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總有一日,她要看著侯爺厭棄她。


    “夫人。”青芳匆匆從外進來,靠近了正在看賬簿的溫雁菱低聲道:“侯爺回府了,去了華姨娘院子裏。”


    溫雁菱翻著手中的賬簿,並沒有反應。


    青芳跟青蓉對視一眼,夫人這是何意。但夫人未開口,她們便也閉口不言。


    半晌,溫雁菱翻完最後一頁抬起頭來。她素白的麵容在燭光下更顯精致,往日眉間的愁緒都散去,多了幾分淡雅氣質。


    “往後侯爺去了哪個院子,做了什麽事,都不必來回我。”


    溫雁菱拿起另一本賬冊,淡淡道:“府裏的事物堆積我都處理不完,他那起子雞毛蒜皮的事情就不用來擾我,浪費我心神。”


    青芳眼珠瞪圓了,夫人竟然說侯爺的事是雞毛蒜皮,往日侯爺的事情可是天大的事。


    但看著夫人一頁頁翻看賬冊,時而皺起眉心,她便覺得,夫人確實辛苦。


    縱然侯府人口簡單,但要維係各種開銷也十分吃力,更別說侯爺如今是閑職俸祿極少,但各項禮尚往來卻依然頻繁,哪樣不要銀子了。


    青蓉和青芳喏喏答應下來,“是,夫人。”


    書房裏,正在練字的羅裕忽的就笑了起來,對一旁韓棟道:“這夫人也真是,為了引起我注意什麽都使出來,連最疼寵的兒子都責罰,我是不是該表示一下。”


    罰華姨娘禁足是因為她以下犯上,編排主母,但羅裕十分認同她的話,認為溫雁菱不過是想引起他注意,都是女人爭寵的小心思罷了。


    韓棟嘴唇微動,卻最終沒說什麽。


    反正他們家侯爺可以自己腦補,不用他插嘴。


    第4章 小公子想通了


    “走,去看看羅子晞。”羅裕把筆一扔,拿起扇子就往外走。


    韓棟默不作聲跟著往外,外麵墨色深重,他手裏提著燈籠照路。


    他果然沒猜錯,侯爺還是沒忍住要去看小公子的笑話了,一會兒小公子若是被惹哭了該如何是好。


    一路到了小公子院裏,下人們見了他紛紛行禮,羅子晞的貼身丫鬟連忙把房門打開請侯爺進去。


    看見床上一團蟬蛹似的兒子,羅裕扇子一甩,哈哈哈笑出聲來,“哈哈哈,來來來,我看看,果真是我羅裕的兒子,聽聞你母親說你不認錯不去書院就不準鬆綁,看來我兒子還是個硬骨頭。”


    羅子晞畢竟才五歲,見父親來了,眼圈立刻便紅了,眼裏淚光閃閃,小嘴癟著眼看就要哭出聲來,被父親這麽一誇,又把淚憋了回去。


    丫鬟把羅子晞扶起來坐好,羅子晞就要說話,他要告母親的狀。


    羅裕笑著拉了拉綁在他身上的繩子,蹙眉道:“你母親也真是,要綁人也不綁緊些,這麽鬆鬆的一掙不久脫落了嗎,既然要絕食,那水也不用給小公子準備了,哎喲,我這兒還有個剛才順來的雞腿,當夜宵也不錯。”


    羅裕說著就拿出來個油紙包著的雞腿,雞腿用了好料鹵製,香味老遠都能聞道。


    更別說餓了一天,饑腸轆轆的五歲小孩子。


    羅子晞愣愣地看著父親張大嘴,一口咬下去,雞腿瞬間沒了一半,心裏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哇!父親欺負人!嗚嗚嗚嗚!”他張嘴想說告訴母親,卻發現自己如今成了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可憐,更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韓棟看不過眼了,“侯爺您明日一早還要去國公府赴宴先回去歇著吧,而且夫人若是知道你惹哭小公子,又該生氣了。”


    羅裕一頓,也不知想到了什麽,意興闌珊的站起來,“行了行了,你還是留給你娘收拾吧,我就先走了,你們照顧好小公子,記得別偷吃哦,你可是男子漢,要麽就認輸要麽就硬氣一點。”


    原以為侯爺是來放了小公子的,沒想到惹哭了人就跑了,院子裏一頓勸,丫鬟更是哄了好久也沒把小公子哄好,最後是哭著睡著的。


    翌日一早,溫雁菱就聽青芳說昨日華姨娘惹惱了侯爺被禁足三月,侯爺晚間還去看了小公子,把人惹哭了就走了。


    溫雁菱笑了一聲,又聽了青芳說的話,臉上沒了笑意,輕嗤了一聲:“別家的父親哪個不是盼著嫡子成才早早便開蒙,隻有咱們侯爺心大,隻管自己整日吟詩作對,倒是當得起風流才俊這個稱號。”


    青芳立刻噤聲不敢再說,她發現夫人如今隻要一提起侯爺便冷嘲熱諷,沒有一點好臉子。


    胡記裁縫一早送來了新做好的一件丁香色的成衣,花紋大氣顏色清淡典雅非常適合溫雁菱。


    她氣質偏冷,穿上這種清淡的顏色便是一身出塵的氣質,往日那深重的顏色上身,襯得她如同滿臉怨憤的怨婦一般。


    青蓉給溫雁菱梳好發髻,溫雁菱對鏡看了眼,道:“去把那套玉石頭麵拿來。”


    那是侯老夫人給她的,她一直沒舍得帶,今日她穿了這丁香色的衣裳,玉石倒是能壓一壓。


    青蓉把玉石頭麵給她帶好,溫雁菱照了照,十分滿意今日的妝容。


    青芳在一旁捂住嘴低呼,“夫人您今日簡直如同仙女一般,不不,反正就是跟畫中的仙子一般好看。”


    溫雁菱笑了笑,“今日你這張嘴倒是深得我意。姑娘可裝扮好了?”


    下人回道還在梳發,溫雁菱便又拿起賬冊看了起來,正看著聽見有人來報,說是小公子院裏的丫鬟來了。


    羅子晞院子裏的大丫鬟叫蘭煙,她行了禮便道:“夫人,小公子說他願意去書院了。”


    溫雁菱聞言放下賬冊,“可是想通了?”


    “是。”蘭煙道,“說願意都聽夫人的,還哭了一場。”


    溫雁菱抬了下手,“罷了,我也不是真要餓死他,隻不過給他一點教訓罷了,讓他知道沒人會想以前一樣溺愛他由著他。你讓廚房做些粥和小菜,別給他吃太多了,今日我們要出去,你們好好伺候,我回來再去看他。”


    蘭煙應了是便回了院子,蘭書迎上來便問:“如何?夫人怎麽沒來?”


    蘭煙如實告知了蘭書,一旁的趙嬤嬤也聽了個明明白白,嚴肅道:“夫人應該是真要拘一拘小公子的脾氣,你們倆以後也萬不可縱著小公子。”


    夫人的厲害她們是知道的,但如今夫人瞧著更厲害了。


    俏生生的小姑娘站在月門下,溫雁菱一看就笑彎了眼。


    羅文茵膚色雪白隨了她,臉型也是一樣的瓜子臉,不過眼睛卻隨了羅裕,是一雙桃花眼,一笑起來就勾人得很,不過此時的小姑娘年紀尚小,便是一副甜糯糯的樣子。


    今日穿著淺黃色的衣裳,配珊瑚頭麵,淡雅中帶著一絲活潑,更是有了侯府嫡女的氣度。


    紫蘇和紫杉今日也覺得自家姑娘好看極了,唇紅齒白、杏眼桃腮,那套寶石頭麵有少女的活潑又有幾分難得的貴氣,太適合姑娘了,往日就是夫人舍不得給姑娘用。


    然而當主仆三人到了夫人院子時,看見從裏麵走出來的夫人,就連羅文茵都愣住了,她好像回到了幼時,她還記得母親那時候就是這麽美的。


    她還記得,年幼的她曾經問母親:“娘,等我長大了,能有你這麽漂亮嗎?”


    那是母親溫柔的抱著她說:“當然,爹娘底子好,我們文茵以後會比娘還漂亮的。”


    見女兒呆愣的看著自己,溫雁菱笑了笑,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準備好了嗎,我們要出發了,今天我們文茵一定是最漂亮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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