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倦了嗎?譚佳人問自己,她淺啜杯中的馬提尼,品味輕盈的口感,沉吟片刻,走心道:“我很少去思考意義,一直以來,試圖簡單看待這份工作,向客戶提供優質服務,得到相應的報酬,這就是工作的全部,但往返於分裂的世界,確實會對自己產生影響。”


    至於好影響壞影響難說,反正見識過金字塔頂端的風景,她不甘心生活在底端。


    所見所聞告訴她,世界是不平等的,如果想得到優待,那就躋身1%。


    諾伊笑:“我敢打賭,你最終會離開這一行的。”


    譚佳人說:“你那麽篤定?”


    諾伊眼神滄桑,“正常人沒辦法長期堅持下去的,不僅要克服巨大的心理落差,還要抗壓,24小時待命,應付刁鑽的客人,這並非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譚佳人深有同感,“也許吧,那就能做多久就做多久,老實說,做這行,收入很不錯。”


    諾伊笑著與她幹杯,“為豐厚的收入幹杯。”


    將啤酒一飲而盡,他悵然若失,“杜可兒是我女朋友,我們……”


    分手二字遲遲說不出口,諾伊還無法接受。


    譚佳人不語,一臉了然。


    諾伊問:“你知道我們的關係?”


    譚佳人笑了,挑挑眉,“以前你的翻譯拍檔可是我,但自從杜可兒入職,你回回指定她,我就瞧出眉目了。”


    諾伊歎氣,“我提出帶她走,她拒絕了。”


    譚佳人想起在醫院看到的病弱婦人,拋開成見,替杜可兒說話,“她媽媽生病需要照顧,她沒辦法跟你去法國吧。”


    諾伊激動道:“在你們女人眼中,我像那種不值得托付的男人嗎,我可以幫她一起照顧她的家人。”


    譚佳人問:“怎麽幫,帶上她的媽媽一起去法國?”


    諾伊語塞,“錢不是問題……我們可以經常回中國看望她媽媽。”


    給一個時日無多的病人錢有什麽用處……


    看來留在中國陪女友並不在諾伊的選項內,杜可兒也不傻,大概看明白了吧。


    譚佳人美化道:“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家庭綁架你們的愛情吧,這也是一種好意,你就心領吧。”


    親水平台的另一端,嚴墨坐在兩位美女中,笑著問沒情沒緒的賀九皋,“你今天怎麽回事,居然請我和顧笑喝酒。”


    顧笑想著杜可兒滿腹心事,天氣預報說今晚深夜會有大雨,那樣破敗的房屋不知能不能遮風擋雨,真擔心呐。


    賀九皋撩起眼皮,淡淡掃了一眼對麵左擁右抱的嚴墨,直言道:“我請你和顧笑喝酒,並沒有說連同你懷裏的兩位女士一塊請。”


    嚴墨像看到奇葩,氣笑了,“喂,你的紳士風度去哪兒了,平時老吹噓對女人多麽尊重,多麽好,合著你就這表現?”頓了頓,他對兩位女孩說,“別怕,你們的酒,哥哥請。”


    賀九皋反唇相譏,“至少比你紳士,你現在正做著有女朋友的人不應該做的事。”


    嚴墨往懷裏攬了攬兩個女孩,笑著說:“你指她倆?我又不要跟她們談戀愛,哪點對不起女朋友,九皋,我勸你別那麽孩子氣,看待男女關係輕鬆點不好嗎,拿趙夕顏來說,對,她是我現任女友,我們關係成立的前提是什麽,她看中嘉豪影視的資源和平台,我相對單純些,她長得好看,其次麽,我想簽她,算是投資,所以就算她目睹這一幕也不太敢大鬧,鬧崩了對我們都沒好處。”


    賀九皋嘲諷,“我還以為你對趙夕顏不同,原來不過如此。”


    兩個女孩一個殷勤地幫嚴墨斟酒,一個靠在他懷中,柔若無骨的手輕輕撫著他的胸口。


    嚴墨享受地眯起眼睛,“沒什麽不同,無非對趙夕顏我更舍得砸錢,現在的明星火了,比正經做實業還掙錢,嘉豪院線改名嘉豪影視,我想把藝人經紀也囊括進來,簽趙夕顏就是第一步動作。”


    賀九皋猛灌一口酒,愁眉不展,輕聲道:“既然你所謂的戀愛是利益關係,那你當我什麽都沒說吧。”


    嚴墨也好奇賀九皋理想化的感情觀,“男女在一起肯定互有所圖啊,我也是讀過書的人,牢牢記住一句話:世上決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喜歡一個人,要麽圖色,要麽圖財,五花八門的理由多了,難道你什麽都不圖?”


    賀九皋膝蓋中了一箭,關於以貌取人,看走眼這樁事都快成他的心病了,雖然下定決心忘掉譚佳人,但人類的情感哪能說變就變,他安慰自己,這種感覺會變淡的,就像過濾海水一般,經過時間,那又鹹又澀的味道慢慢會淡化不複存在的。


    他振作精神反駁,“毋須諱言,我喜歡漂亮的姑娘,未來成為我女友的人,我會一心一意待她,不會像你四處留情。”


    嚴墨攤手,“那是你的方式,不是我的方式。”


    賀九皋給他忠告,“你的方式隻會落個孑然一身的下場。”


    嚴墨笑嘻嘻,“你別嚇我,我的誌向是做中國的休.海夫納,當一個終身的花花公子,這種生活多爽。”


    他轉頭問顧笑,“你呢,談戀愛圖什麽?”


    顧笑回神,皺眉道:“人家姑娘那麽可憐,我還圖什麽,不是每個男人都像你那麽風流成性,不負責任的。”


    此言一出,不僅嚴墨愣了愣,連賀九皋都盯住顧笑,問他,“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終於放棄中立了?”


    嚴墨摸摸下巴,“嗯,我明白了,你一準兒喜歡上什麽人了。”


    顧笑紅著臉否認,“沒有,我隻是就事論事。”


    諾伊帶著心事喝酒,經江風一吹,有些上頭,腳步虛浮,跌跌撞撞走著。


    譚佳人見狀扶住他,“我把你送出酒吧。”


    兩人朝賀九皋這一桌走來,不遠處坐著嘲笑譚佳人easy girl的倆男人,見她和老外粘在一起,更是大聲嘲諷,“就是這種女的丟中國臉,對中國男人甩臉子,對外國男的那叫一個跪舔,給哥們兒惡心壞了。”


    這麽明確的謾罵,譚佳人的火噌的就起來了,放開諾伊,疾步走到那兩個男人麵前。


    居高臨下拍桌子,“你們說什麽?”


    兩個男人被她的氣勢嚇了一跳,不甘示弱,站起來,“說,說你呢,怎麽,說你cheap有錯嗎?”


    譚佳人知道跟這種傻逼講理講不通的,端起他們的酒,兜臉就是一潑,“嘴巴不幹不淨,老娘給你們洗一洗!”


    “臭女人,你敢潑我?”穿透視襯衫的男人揚起巴掌。


    譚佳人照著他的腳使勁踩下去,隻聽男人一聲慘叫。


    賀九皋聽到喧嘩聲回頭,琥珀色的瞳孔猛地一縮,在座的人甚至都沒看清他的動作,人已衝出去。


    另一個男人覺得這個女的不知廉恥也罷了,竟然還敢動手,當即也不客氣,吼了聲,“你這種賤女人就是欠教訓”,說著伸手去推搡譚佳人。


    譚佳人正要反擊,一個高大的身影撲過來,一拳打到男人臉上。


    男人被打懵了,看著高出一頭多的陌生人,嚷嚷道:“我,我要去報警。”


    賀九皋麵無表情,“報吧,你打這位女士在先,我見義勇為在後,這裏有攝像頭,起因經過非常清楚。”


    嚴墨看清事態打電話叫保安來,鬧事的兩個男人判斷情勢對他們不利,夾起尾巴灰溜溜走了。


    諾伊醉得站不穩,想幫忙幫不上,幹著急,“譚佳人,你沒事吧?”


    他說的是法文,嚴墨和顧笑聽不懂,賀九皋眼神沉了沉。


    譚佳人走到諾伊身邊撐住他,“沒事”,然後對賀九皋感激地說:“賀先生,謝謝你,我——”


    賀九皋打斷她,冷聲說:“你還挺能裝的,到處趕場,也不嫌累。”


    “我裝什麽了?”譚佳人以為賀九皋也跟剛才那倆男人一樣嘲笑她,拉下臉冷笑,“你倒是不裝,所以表裏如一得惹人討厭。”


    說完扶人就走,全然不顧賀九皋聽了她的話氣紅了眼睛。


    嚴墨和顧笑不懂賀九皋為啥反套路操作,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該接受美女的崇拜和感謝嗎,怎麽懟起人了,一副對譚佳人非常有意見的模樣,那她倒黴,袖手旁觀不好麽,幹嗎做好事還找罵,真是怪人。


    譚佳人把諾伊送上出租車,告訴司機地址,長出一口氣,社會大環境對女性越來越不友好了,假如在酒吧這種場所出事,網上的輿論也不會站女性,隻會說誰讓你大晚上出門活該,莫非賀九皋就是這意思?


    杜可兒呆站在不遠處,她看到諾伊靠著譚佳人走出酒吧,氣得要命。


    諾伊發消息說在酒吧等她,她決定分手不想拖拉,就沒回複,但又怕他喝酒喝多了出事,於是打車趕來,結果她看到什麽?


    也對,諾伊更早認識譚佳人,他傷心難過的時候找譚佳人傾訴情有可原,隻是她覺得紮心,她一直認為自己對於諾伊而言是唯一的選項,現在看來並不是。


    怨憤無處發泄,她死死盯著打扮光鮮的譚佳人,跟在她後麵,看她坐上公交車,招手叫停出租車,吩咐司機跟著公交車。


    杜可兒要找譚佳人理論,質問她為什麽要碰別人的男朋友,上一個是顧笑,下一個是諾伊,她怎麽總是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工作如此,男人也如此。


    杜可兒親眼看見譚佳人下了公交車,走進和自己的住處比,隻占地理位置優勢的破舊城中村,根據譚佳人發到社交網站上的照片,她不應該住這裏啊,而且聽同事說,譚佳人家境還可以,屬於有房有車一族。


    她一直覺得譚佳人性格虛偽,但沒想到她造假的不止性格,連家世都可能是假的。


    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她拿出手機拍照,對,防止譚佳人說謊,看以後還怎麽編瞎話。


    譚佳人走進譚家龍須麵鋪的背影被杜可兒抓拍進手機相冊。


    第59章 飯碗   把譚佳人三個字從你腦子裏一鍵清……


    10箱譚家龍須麵整整齊齊碼放在地板上, 散發著喜慶的鄉土氣息,與低調奢華的辦公室格格不入。


    賀九皋雙手抱臂靠在辦公桌上,心裏無比煩躁, 不知道該拿這10箱麵怎麽辦。


    扔掉?麵有什麽錯, 浪費糧食可恥。


    送人?這個可以有。


    他撥打內線,“修筠, 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溫修筠走進來,看到地上的麵納悶,“老板,您也吃譚家龍須麵?”


    等等, 溫修筠的語義,自己沒理解錯的話,說明他認識譚家龍須麵的牌子,那譚佳人和譚家龍須麵的關係, 他有沒有可能知道點什麽——賀九皋迂回打探, “譚家龍須麵很有名嗎?”


    溫修筠搖頭,“那倒不是, 老一輩人很認譚家龍須麵的招牌,像我父母, 明明超市也有類似的麵,但他們說不如古法手工製作的麵好吃,堅持從小區附近的糧油店買譚家龍須麵。”


    “哦”, 賀九皋拉家常般套話, “那不如直接去如意街買,多囤點,不用被賺差價。”


    聽巨富聊吃喝小事本就怪怪的,況且老板從來就不是一個關心生活中細枝末節的人。


    溫修筠好奇道:“您去如意街了, 然後在那裏買的譚家龍須麵?雖然我沒去過如意街,但聽父母說,譚家龍須麵沒有加盟店,祖祖輩輩堅持傳統手工技藝做麵,隻有一家鋪子開在如意街。”


    “啊?哦……呃,我去過”,賀九皋含糊其辭。


    溫修筠替老板想好理由,“原來昨天您獨自去如意街實地考察了,難怪沒隨m&a團隊一起回來。”


    賀九皋借坡下驢,“對,路上司機向我推薦了譚家龍須麵,說很好吃。”


    所以您一次性買下10箱,真大手筆啊……溫修筠腹誹。


    以溫修筠對校友的提攜維護之情,他若知道譚佳人賣譚家龍須麵,估計會毫不避嫌地幫“小師妹”大力推銷,目前反應平淡,證明大概率不知情。


    另一方麵也證明,譚佳人如同每一個身份造假者那樣,時時刻刻都在努力偽裝,連看似親近的人都被蒙在鼓裏。


    打住!不要再想她了,別忘了她昨晚挖苦你的話,表裏如一得惹人討厭——虧她說的出口,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把譚佳人三個字從你腦子裏一鍵清空。


    賀九皋鼓勵自己,暗暗吸口氣,狠下心來,衝地上的麵努努下巴,“帶出去分給同事們,你自己留一箱,你父母不是喜歡吃麽。”


    “好的,老板,謝謝您。”


    溫修筠往外搬麵,一次摞起搬4箱,並不重,第三次進來,還剩2箱。


    他一手提一箱走到門口,被老板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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