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對麵的敬國公,將陶茱萸從上到下細細的看了一遍,似是要從中看出這些年來他錯失的歲月,最終忍不住道:“和安,到爺爺這邊來,讓爺爺也好好看看你。”


    陶茱萸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敬國公是在叫她,她走了過去,輕輕地喚道:“爺爺。”


    “好,好。”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他的小和安喚了他一聲爺爺,敬國公眼角忍不住又有些發紅,“先前是爺爺沒看好你,讓你這些年受了這麽多苦,日後你有什麽想要的,盡管跟爺爺說,爺爺定不會讓你再受委屈了。”


    “好。”陶茱萸看著敬國公花白的頭發,哽咽著點了點頭。


    這時,敬國公又將目光轉到了欒良硯身上,想到這人今日不管是麵對他,還是麵對靖南王,都是不卑不亢的態度,再加上朝中大臣對這人的評價,敬國公滿意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是今年的新科狀元,才思敏捷,辦事圓滑但又有原則,很是得陛下看重。不知對於今天這事,你有何看法?”


    欒良硯行過禮後,淡然說道:“晚輩沒什麽看法,不管茱茱是姓陶,還是姓齊,於晚輩而言,並無不同。晚輩隻知道,她是晚輩的妻子,是晚輩會用一生去嗬護的人。”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堅定,每一字都如重錘般落在眾人心間。


    “好!”經國公撫掌,露出些滿意笑意來,“希望你能記住今天所說的話,和安是我齊敬戎的孫女兒,任誰都不能欺負她。”


    說完這話,敬國公轉頭同老夫人道:“明兒一早我們就進宮,稟明聖上,讓和安名正言順的認祖歸宗。”


    坐在一旁的欒良硯含笑看著這一切,心中一片欣慰,跟陶家人比起來,齊家這樣的才叫血脈親人。


    活了兩輩子的他,早已不在乎什麽榮華富貴,之所以這輩子還是堅持走科舉路,一是身為男子的擔當,二是為了將上輩子害死他的那夥人送進地獄,還有就是他想掙一個光明坦蕩的未來送給陶茱萸。


    隻是沒想到,來一次京城,還能讓陶茱萸找回家門,所以說緣分這東西真是奇妙。


    隻是……


    欒良硯意味不明地看向納蘭笙,恰好撞見了納蘭笙看過來的目光,兩人相視一笑,悄無聲息地對視著,誰也不肯先移開眼。


    這時,靖南王站了起來,笑道:“和安,我這樣叫你,你不介意吧?我是你舅舅,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經常去舅舅府上玩,纏著舅舅要學騎馬。”


    不知為何,陶茱萸心底對靖南王非常抗拒,但還是鎮定地福了福身,說道:“見過舅舅,隻是小時候的事我都不大記得了。”


    “沒關係,不過我就你這麽一個外甥女,你日後一定要多來舅舅府上玩。”說完,靖南王又指了指納蘭笙,“這是你表哥,你們兩小時候可親密了。”


    陶茱萸又朝納蘭笙行了個禮,淡淡道:“見過納蘭表哥。”


    納蘭笙連忙虛扶了一下陶茱萸,笑道:“你我是表兄妹,何須這麽多禮。”


    他本想繼續同陶茱萸說說話,但想到父王的警告,以及一些他還不確定的事,便止住了話頭,定定地看著欒良硯牽著陶茱萸回了齊老夫人身邊。


    坐在角落裏的齊晚月,將納蘭笙眼底的愛慕與遺憾,看的是清清楚楚,當即臉都氣白了,那個村婦有哪裏好,值得他如此動心?


    “姑娘,不可衝動。”眼見著齊晚月慘白著一張臉,手裏的帕子都被撕了一個洞,劉媽連忙提醒她,生怕她一時衝動,說出什麽不可挽回的話出來,那她們可就都完了。


    “知道了。”齊晚月心中憤憤,勉強維持著最後的理智。


    隻是,讓她忍住不開口已是極限,若是讓她繼續在這裏,看那邊祖孫團聚的溫馨戲碼,她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祖母,孩兒身體有些不適,興許是先前沒養好,氣血仍有些不順,”齊晚月尖銳的聲音驟然插了進來,將所有人嚇了一跳,“祝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孩兒暫且先退下了。”


    齊老夫人張張嘴,最後隻是擺擺手,“你去吧,回去好好歇息。”


    “多謝祖母。”齊晚月遙遙行了一個萬福,轉身離開了花廳,臨走前還不忘偷著剜陶茱萸一眼。


    “本來還想著讓月兒過來認認你這個姐姐,沒想到……”看著齊晚月氣衝衝離開的身影,齊老夫人無聲歎一口氣,拍了拍陶茱萸的手,“終究是我的錯,之前太寵她了,把人都慣壞了,你別介意。”


    第39章 家人   此生隻她一人


    眼瞧著都要上菜了, 花廳裏的人還沒出來,管家齊福隻得再次來請人入席,這次齊老夫人倒是樂嗬嗬地牽著陶茱萸去了正廳。


    齊老夫人將陶茱萸按在自己旁邊坐下, 笑道:“和安, 你想吃什麽?這些都是按照你小時候的口味做的,這麽多年來奶奶一直沒能在你身邊, 也不知你口味變沒變。”


    麵對“和安”這個陌生的名字,陶茱萸起初還有些不適應,但聽久了卻覺得分外熟悉,就像是刻在骨血裏的記憶。


    “謝謝奶奶。”陶茱萸輕聲回了一句。


    隻見麵前擺滿了各色菜肴, 看著都很是精致,但讓陶茱萸最動容的是,芋頭這種最常見的吃食,卻並沒有出現在桌子上。


    在齊老夫人殷切的目光下, 陶茱萸吃了不少菜肴。這時, 一道清朗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奶奶,我來晚了。”


    陶茱萸順著聲音看過去, 隻見一身著白衣的男子大步走進來,劍眉星目, 端是一副少年風流的模樣。


    “你這孩子,怎的這麽墨跡,壽宴都開始了。”齊老夫人笑道。


    “這可不能怪我, 都是姨媽, 非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出門。”


    “臭小子,又在說我壞話吧?”這時,一端莊大氣的年輕婦人也走了過來。


    “沒,沒, 我在說姨媽頂頂的年輕漂亮。”那男子連忙賠笑道。


    齊老夫人瞧著二人,笑著說道:“趕緊坐下,一會兒菜都涼了。”


    那男子這才朝齊老夫人旁邊的位子望去,恰好與陶茱萸四目相對,頓時兩人都愣在原地。


    原因無他,實在是除開眉毛外,兩人的五官太過相似。雖說一個是男子一是個女子,渾身氣派神韻有所不同,但兩人湊到一起,說不是一家人,還真沒人信。


    “叫你來晚了,錯過最重要的事兒了吧?”看著愣在那裏的兩人,齊老夫人的臉都快笑成了一朵花兒,“這是和安,你失散多年的親妹妹。”


    “和安?”男子瞪大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還沒等他回過味兒來,一旁的年輕婦人卻一把將他推開,緊緊抱著陶茱萸,“和安,我的和安,可算找著你了。”


    “哎,哎,你可別嚇著孩子了,”齊老夫人連忙將人拉開,而後對著一臉震驚的陶茱萸說道:“她是忠勇伯夫人高氏,也是你娘的手帕交,跟你娘好到能換著衣服穿。”


    剛那男子又擠了過來,激動地說道:“我是齊文軒,也就是你哥哥,親哥哥。”


    “夫人好,哥哥好。”陶茱萸忙站起身來,乖乖的向兩人一一行禮。


    “叫什麽夫人,和文軒一樣叫我蘭姨。”高氏在陶茱萸身邊坐下,一雙眼睛將陶茱萸看了一遍又一遍。


    察覺到高氏眼底的期盼,陶茱萸輕輕喚道:“蘭姨。”


    “好,好。”高氏連聲應好,用手帕擦了下眼角,“都出落成大姑娘了,這眉眼真是和素汐一模一樣。”


    “來,吃菜,吃菜,”高氏將麵前夠得著的菜都給陶茱萸夾了一遍,既懷念又感慨道:“你還不知道吧,你小時候可有不少衣服,都是蘭姨親手做的。你娘剛走的那會兒,晚上非要蘭姨陪著,你才肯睡覺。”


    “妹妹,你快告訴哥哥,你這現年過得怎麽樣?有沒有吃苦?當年你走丟了,奶奶還大病一場,還好你現在回來了。”齊文軒也插了進來。


    齊老夫人見陶茱萸擔憂地看著自己,瞪了齊文軒一眼,說道:“都是些陳年往事,說這些做什麽,趕緊吃菜,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聊。”


    “奶奶,我這不是牽掛和安,想問問她以前有沒有受欺負,我好給她出氣。”齊文軒被齊老夫人瞪了一眼也不惱,隻笑嘻嘻地回了一句,又偷偷地對陶茱萸眨眼,低聲道:“要是一會兒奶奶上手打人,和安可得替哥哥攔著些。”


    短短幾句話,就將陶茱萸拉進了齊家的氛圍裏,好像她從來沒離開過一般。


    這等親密和溫暖,陶茱萸麵上不說,卻都悄悄記在了心底。


    待宴席結束後,齊老夫人還是拉著陶茱萸的手不放,“丫頭,奶奶和你說幾句知心話。”


    “好。”陶茱萸嘴上應著,同時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欒良硯。


    “去吧,我在這兒等你。”欒良硯笑道。


    “你就是我妹夫?”見陶茱萸同齊老夫人去了後院,齊文軒走到欒良硯麵前問道。


    經曆了兩世風雨的欒良硯,不知怎的,在齊文軒的目光下,硬是生出了幾分緊張,他連忙揖手道:“見過大舅兄。”


    齊文軒將欒良硯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末了才滿意點點頭,“長相倒跟我妹妹很是般配,既然能考上狀元,想必才情也是不錯的,不過我最關心的是,你能不能對我妹妹好?”


    他已然錯過他妹妹太多的歲月,那往後定要護她個平安順遂,故而這最後一句,齊文軒問的格外認真。


    欒良硯站直腰身,正色答道:“茱茱是我妻子,我自然會對她好。”


    “如何保證?”


    欒良硯不知想到什麽,笑了起來,眼神也變得溫柔幾許,“無論貧賤富貴,我都不會讓茱茱受委屈,此生隻她一人,絕不再娶!”


    “好,”齊文軒讚賞地拍了拍欒良硯的肩膀,“我本就比你大一歲,也別叫大舅兄這麽生分,叫兄長。”


    “兄長。”欒良硯笑著應道。


    此時欒良硯卻有些疑惑,瞧著國公府對陶茱萸的親熱勁兒,想必小時候也是千金萬貴地養著。照理說,不管是在府裏,還是出門,必定會有一堆的丫鬟婆子跟著,那陶茱萸怎麽會輕易就走失了?


    陶茱萸一路跟著齊老夫人進了一間奢華又溫馨的房間,看裏麵的擺設,應該是老夫人自己的臥房。


    “丫頭,現在沒外人,你跟奶奶說實話,”齊老夫人神色認真地看著陶茱萸,“欒家對你真的很好?”


    聞言,陶茱萸有些不解,但還是認真答道:“自嫁入欒家,婆母一直對我愛護有加,從來不讓我幹田裏頭的重活兒。相公也處處為我著想,家裏的事兒基本都是聽我的,從沒讓我受委屈。奶奶,嫁給相公後,我真的過得很好。”


    聽到陶茱萸這話,齊老夫人才有些放下心來,“你千萬別委屈了自己,若是欒良硯對你不好,就算是拚了我這張老臉,我也要讓他跟你和離。”


    “別,您可別!相公真的從來沒讓我受委屈,”陶茱萸急了起來,“這輩子我就認定他了。”


    “好好,你也別急,奶奶隻是說萬一。”齊老夫人連忙拍了拍陶茱萸的手,總歸她已經派人去了菱州,到時就知道她孫女以前過的是什麽日子,“丫頭,要不你搬府上來住吧?這樣我們祖孫兩就能日日相處。”


    陶茱萸垂著眼認真想了想,而後搖搖頭道:“奶奶,我已成婚,再住在娘家終究不大合適。再說了,這裏是我娘家,我便是不搬過來,也可以日日來府上陪您。”


    她想的很明白,家門雖然已經找到了,但敬國公府於她而言,基本上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她一個已出嫁的孫女兒如果一直住在娘家,到時不知會有多少人戳她和欒良硯的脊梁。再加上一個明顯看她不順眼的齊晚月,住在這兒,肯定不如住在自己家自在。


    反正欒府和敬國公府隔著又不遠,還不如日日來走動,既不會礙了別人的眼,又可以多陪陪爺爺奶奶。


    齊老夫人定是也想到了陶茱萸的顧慮,便沒再堅持,隻伸手摩挲著她的發頂,說道:“那可說好了,一定要天天來看奶奶。不過今兒晚上奶奶說什麽都不會放你回去,一定要陪奶奶住上一晚。”


    陶茱萸也有很多話想問,便笑著答道:“哎,今兒晚上我就陪奶奶睡。”


    待陶茱萸和齊老夫人回前院時,見欒良硯正和敬國公下著棋,齊文軒在旁邊急得跳腳,“哎,爺爺,怎麽能下這裏,那邊,那邊。”


    “又下錯了,怎麽能下在小目那兒,輸了吧?”


    “就你能是吧?那你來,”敬國公吹胡子瞪眼的,“自己半桶水,還在這兒瞎指揮,爺爺我一直輸,有八成的原因在你身上。”


    見陶茱萸過來了,齊文軒連忙湊到她身邊,小聲嘀咕道:“爺爺就是個臭棋簍子,每次輸了就怪我。”


    陶茱萸隻捂著嘴笑看著,並不接話。


    聽到陶茱萸要在國公府住一晚,欒良硯並不奇怪,笑道:“你想住幾天都沒關係,隻要國公爺不嫌棄我跟著一起在這兒蹭飯就好。”


    “叫什麽國公爺,叫爺爺。”敬國公瞪了欒良硯一眼,擼起袖子說道:“繼續下,繼續下,我就不信我還贏不了你這臭小子。”


    “是,爺爺。”欒良硯無奈笑道,敬國公棋藝實在是太臭了,他想故意輸幾盤都做不到。


    齊文軒拿胳膊輕輕撞了撞陶茱萸的胳膊,歪著頭小聲說道:“爺爺可算逮著個人了,他棋太臭了,平日我們都不願意跟他下。哎,我有點心疼妹夫了。”


    晚飯時,除了因齊晚月沒有出現,惹敬國公有些不大高興外,整個晚宴的氣氛溫馨又熱鬧。


    “茱茱,快來幫相公揉揉。”回到特意準備的房間後,欒良硯靠在椅背上,一邊拍著額頭一邊說道。


    陶茱萸輕輕地揉著欒良硯的額角,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地說道:“都說了讓你們少喝點酒,現在頭痛了吧?爺爺和哥哥也真是的,一個勁兒的灌你。”


    “他們這是高興,”欒良硯仰著頭看著陶茱萸,而後笑了起來,“我也很高興。”


    陶茱萸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感歎道:“沒想到跟著相公來京城,還能找到家人,我到現在都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欒良硯將陶茱萸拉到自己腿上坐下,而後將下巴擱在她肩膀上,故作苦惱地道:“怎麽辦?我還以為我娶的是一個嬌美的小村姑,沒想到是個精貴的豪門貴女,苦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農家小媳婦兒翻身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秋日海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秋日海棠並收藏農家小媳婦兒翻身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