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陶家嬸子嘛,按理說,木簞還是你家姑爺呢,哪有長輩這麽說自家姑爺的?”


    “哎,你們不知道吧,陶家嬸子早就跟茱茱一刀兩斷啦,自然跟木簞就扯不上關係了。”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根本輪不上正經受害者——欒家婆媳說話。欒母穩穩蹲在原地,漫不經心地掃了滿麵漲紅的陶嬸子一眼,嘴角微揚,沒有吭聲。


    她現在可是秀才爺的母親,日後還可能是舉人老爺,乃至於進士老爺的當家母親,得維持自己的風度,不跟農家潑婦一般見識。


    “你們!你們!”陶家嬸子猛然起身,臉色青白,她既說不過這些沒事幹天天嘴上討嫌話的農婦,更不敢真正跟人動怒。


    陶家是外來戶,紮根在這裏沒多少年,比不上一氣同枝的上灤河村人,但就此咽下這口氣,又實在不甘心。最後,她幹脆狠狠瞪了眼被圍在正中心的陶茱萸,將氣全部撒到她頭上。


    “真是養了個白眼狼!吃我們陶家的,用我們陶家的,末了,就是這麽報答我們陶家!”


    欒母眼皮一掀,當即冷笑道:“別扣著腚眼上房,自抬自個了。你什麽德行,怎麽對待茱茱的,在場誰不有目共睹?想給自己臉上貼金,你配嗎?”


    “哼!再怎麽說她都是吃我們陶家糧米長大的,合著有婆家撐腰了,就一腳踹了我們,忘恩負義的東西!”


    “不要臉的臭東西!茱茱是陶家奶奶養大的,幹你屁事!”欒母一把將手裏的棒槌甩進腳邊的淺灘裏,“陶奶奶走後你們是怎麽對待茱茱的?吃的那是人吃的東西嗎?穿的哪一樣不是你家丫頭不要的?更不用說天不亮就被你們趕下田幹活。還有當初說茱茱跟陶家沒有任何幹係的話是從哪個狗嘴裏吐出來的?”


    欒母幾句話就把陶家家底兒掀了個幹淨,陶家嬸子呼哧喘了半晌粗氣,最終端起盆子在一片嗤笑聲中憤憤離去。


    就知道這個孬種不敢與別人硬碰硬,隻敢拿捏軟乎的茱茱,欺負茱茱是個孤女,無人撐腰。欒母暗啐一口,她今日就是要告訴諸人,茱茱進了他們欒家的門,就是他們欒家的人,誰也不能欺負。


    洗完衣服,欒家婆媳二人慢慢朝自家院子走去。


    欒母邊走邊叮囑著陶茱萸:“下次碰到這個孬種找你麻煩,你就直接罵回去,不用怕。”


    但想到她的性情,不是這種會罵人的脾氣,又轉而道:“回來找我也行,看我不扇她幾大嘴巴子。”


    陶茱萸暖暖一笑:“謝謝婆母,我曉得了。”


    陶茱萸不是陶家人,也不是上灤河村人,聽祖母說,她是被她從街上撿到的,後來見她乖巧可愛,便留在了身邊。她記不得自己姓甚名誰,更不知道自己父母在何方,祖母是唯一對她好的親人。


    祖母離世後,她便落到陶家夫婦手裏,陶家夫婦貪圖祖母留給她的嫁妝,便打算將她送去青樓或者送給家財萬貫的耄耋員外當填房。


    或許是她命不該絕,恰逢當時欒家小兒子出事,又有高僧算出她跟欒良硯的八字是天作之合,如果用她來衝喜說不定能救欒良硯一命,這才被欒母出高價娶了回去,脫離陶家那個泥坑。


    兩人回到家,剩下的人已收拾停當,大丫也做好了晚飯,隻等著她們回來擺飯開吃。


    用過晚飯,陶茱萸和大丫收拾碗筷,欒母搖著蒲扇看向大兒子。


    “從子啥時候回來?”


    從子大名順從,是長房長孫,當初走木簞的關係,被送進城裏一家木工坊做學徒,往往一個月才回來一次,要是店裏忙,可能兩個月都難見得上麵。


    不過欒家眾人可沒有一丁點不知足的地方,要知道,能進城當學徒就代表著以後有一技之長,不用再困在這小山村裏扒拉著腳下的一畝三分地,是村裏所有人都向往的出路。更別說,那家木工坊看在木簞的麵兒上,不僅對從子極少打罵,還不介意他偷學,試問哪家學徒能得如此厚待。


    從子之所以能有這麽好待遇,完全是沾了他小叔的光,木工坊老板大兒子也是走科舉道路,但今已過弱冠之年,才勉強考到一個童生身份。饒是如此,也比許多至今連童生也考不上的而立乃至不惑年輩要好上許多。當然,木工坊老板最期盼的還是自家兒子能捧個秀才回來。


    提到自家大兒子,欒大憨厚的臉龐浮起笑意:“瞧上次帶回來的信說,約莫這個月末就能回來一趟。”


    “真的?”欒母驚喜。


    “當然是真的,”欒大笑眯了眼,“娘,回頭讓從子給您帶一些城裏的吃食回來,嚐嚐鮮。”


    欒母擺了擺手裏的蒲扇:“我嚐那金貴玩意兒幹啥,不用讓他帶。”


    欒大嘟囔:“必須讓他帶,您一直念叨著他,他要是敢不帶,我打斷他的腿……”


    “行了,”二嫂欒劉氏實在看不過去,打斷他,“大哥,你當真沒聽出來啊?娘哪是念叨從子,娘這是惦記三弟呢。”


    欒大抓了把後腦勺,啊?惦記三弟打聽從子幹啥?


    一直默默做著針線活的大嫂忍不住插嘴:“娘是想讓從子打聽下小叔子的消息吧。”


    欒母點頭:“沒錯,木簞一直沒信兒,我心裏有點沒底,按理說,這個時候榜單應該貼出來了,好壞都該來個信才是。”


    大嫂欒李氏柔聲勸她:“娘,甭擔心,從子在城裏,見識的人多,回頭讓從子幫忙打聽打聽。”


    欒母頷首歎息。


    家裏找人給從子帶了信,此後幾日,欒家眾人一邊等從子回家,一邊期冀省城那邊來消息。


    不知不覺,又是十多日過去,仍舊沒有任何消息傳來,欒母越來越坐不住,二嫂也時常嘟囔著,莫不是外麵傳言成真了,三弟當真沒考上,一時窘迫才不敢傳信回來。


    當然,這話有次被欒母湊巧聽到,欒母狠狠錘了二媳婦一頓,要不是欒二求情,小孫子嗚哇大哭,欒母非得把欒劉氏趕回娘家,讓她好生反省兩個月不可。


    陶茱萸提著飯盒走在鄉間小路上,這幾日是收割的時節,家裏人都要下田勞作,就連一直被嬌養在家裏的大丫也要出份力,唯有陶茱萸仍舊不用下田。


    雖然不用去田裏,但家裏的活兒全都堆到了她身上,瑣碎的事情又多,不比下田輕鬆多少。


    為了搶天氣,晌午家裏人不回家吃飯,由陶茱萸送到田間。一路走來,基本上每塊田地裏都能看到頂著日頭勞作的人。


    她輕聲慢語的跟路上遇到的鄉鄰打著招呼,神情柔婉,氣度平和,如清風拂來。身上繡著碎花的鵝黃裙擺迎風散開,恍如田頭小巧玲瓏的雛菊,嬌嫩又惹人憐惜。


    這副恍若天上仙女似的畫麵,無不讓過往之人稱讚驚豔,更有許多半大小子眼睛都看直了,一鋤頭刨到了自己大拇指上才回過來神。


    陶茱萸來到自家田壟邊,將鬢邊一縷秀發挽到耳後,對欒母道:“娘,我送飯過來了。”


    欒母早就看到她了,還留意到過往男子落在她身上半天移不開的目光,不由沉下臉,將她手裏的食盒接過來,說:“行了,你回去吧,別在田頭逗留。”


    欒母瞧著自家像朵鮮花似的小兒媳婦,心下又喜又憂,當即狠狠瞪了那幾個還盯著陶茱萸不放的小子幾眼。欒母張了張嘴,想讓她以後出門時穿粗糙點,但想到她那張比花還要嬌豔的臉龐,又深感無力。知道她這副樣貌,就算隻套個麻布袋也比旁人標誌幾分,遂就算了,疲憊地擺擺手,讓她回家,沒事不要出來亂晃。


    又過了兩日,終於到了月末,家裏頭大孫子順從及時從縣城趕了回來。


    順從跟欒大差不多,身材高大,麵相憨厚,跟人說話時,咧開嘴一笑,就給人一種可靠老實之感。


    他一邊應和關心他,不住念叨黑了瘦了的娘親,一邊將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訴祖母。


    “聽聞鄉試已經過去了好些天,城裏貌似有不少學子已經回來了,但我找不到門路,見不到那些人,就沒有打聽到三叔的消息。”


    說著,他垂下腦袋,有些沮喪,欒母期待的目光也一點點灰暗下來。


    “不過,”順從繼續道,“聽師傅說,過兩日有個商隊從省城過來,說不定會帶來一些新消息,到時候我再過去打聽打聽。”


    欒母點點頭,也隻能如此了。


    順從趕了一天路,有些疲憊,稍微填了填肚子便回屋歇著了。


    陶茱萸和大丫一起收拾碗筷,將涮鍋水倒進後院的豬圈裏,經過二哥二嫂房間時,聽到二嫂又在嘀嘀咕咕:“當家的,你說,木簞究竟有沒有考上啊?”


    “那誰知道。”


    “這麽久沒有消息傳來,我看懸了。”


    欒二沒有吭聲。


    沉默代表了他的態度。


    順從沒在家待多久,他這個學徒是走三叔門路拿到的,師傅對他很好,還有師傅的女兒……木坊裏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他,這個月木坊比較忙,他能趕忙兒回來還是看在三叔的麵子上,再加上師傅也很關心三叔此次科考的名次。


    順從走後,有一日,陶茱萸跟著欒母去河邊洗衣服,發覺那些嬸子們雖然態度仍舊很熱情,但其中藏著些奇奇怪怪的微妙之感。


    欒母也有所察覺,她擰起眉,沒有點破,早早洗完衣服,便帶著陶茱萸回了家。


    後來,欒母各方打聽,才知道村裏有戶人家,她二姑奶奶的三姨母的表侄兒的兒子的同窗也去參加了此次鄉試,聽聞已經回來了好幾日。這表明鄉試早就舉行完,並且紅榜應該也已經張貼出來了,但欒家小兒子遲遲沒有音信,這隻能說明一件事——


    欒良硯落榜了!


    第3章 流言肆掠   欒良硯快回來吧。


    “放他娘的狗屁!我家木簞怎麽會落榜,當誰都跟他們家捧起書本就眼暈的蠢蛋似的。有些黑心肝兒的,就是見不得我家木簞好,再有誰背後詛咒我家木簞,看老娘不扇死她!”


    欒母被氣得夠嗆,在院子裏一蹦三尺高,唾沫星子噴得方圓十裏都能見著。能捏造出這等謠言的人,不外乎陶家那幾個孬種,她恨不能撕了那幾張討人嫌的嘴臉。


    這些時日,欒家三子落榜的消息傳得是沸沸揚揚,滿村皆知,短短幾日,似乎大部分人都已經認定,欒良硯肯定是沒考上。


    不然為何久久沒消息傳來,鄉試都考完了,甚至有不少學子都已經返回城中,隻有欒良硯那邊還沒音信。


    定然是他心氣兒高,臉皮薄,不好意思告訴家裏他落榜了,現下指不定在哪個角裏偷偷抹眼淚。


    雖然欒良硯天縱奇才,就算一時落榜,也不會影響他這少年英才的名頭,但總有些跟欒家不對付的,諸如陶家,對這件事就拍手稱快,大肆在村裏宣傳欒良硯落榜的消息。


    欒大等人臉色也很難看,唯有二媳,探頭瞧了瞧院子裏猶如一隻憤怒的老母雞似的婆婆,最終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欒母沒注意到欒劉氏的小動作,隻兀自重複道:“甭聽這些狗屁倒灶的話,木簞才不會落榜,更不會鑽牛角尖兒。”


    就算是這樣堅信不疑的欒母,陶茱萸半夜起身時卻也發現,她一個人跪在院子裏焚香禱告,邊磕頭邊嘀咕什麽,神情分外虔誠。


    陶茱萸沒敢驚擾欒母,悄悄躺回床上,將被單拉過小巧的鼻梁,隻露出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定定地望著房頂,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半晌才閉上雙眼。


    翌日,吃完早飯,將家裏收拾妥當,陶茱萸背上竹簍出門去撿柴火。


    剛走到山腳下,與一人迎麵而遇。那是個穿細麻布衫的少女,少女跟她差不多大,容貌還算清秀,腦後編著兩條粗辮子,辮尾各綁著一朵粉色頭花。


    少女看到她,緩慢揚起眉,嘴角的笑意更是壓抑不住,“喲,都要成官太太了還親自出來撿柴呢?哦對了,我忘了,欒良硯沒考上,你的官太太沒指望了。”


    她捂著嘴,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陶茱萸,裏麵盡是嘲弄與得意。


    少女叫陶秀兒,是陶茱萸名義上的姐姐,不過陶茱萸打小就長得嬌嫩有氣度,像個官宦之家走出來的大小姐,還深得祖母的喜愛。大概是小姑娘的嫉妒心作祟又或是什麽其他原因,陶秀兒自小就看陶茱萸不順眼。


    本以為當初被送去衝喜的陶茱萸這輩子就隻能當個寡婦,誰能想到,欒良硯居然活了過來!還能動身去省城參加鄉試!


    天知道這些時日她是怎麽煎熬過來的,隻要想到陶茱萸這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賤皮子以後過得比她好,地位比她高,陶秀兒心裏就窩著一股子火,整個人都快要炸了。


    後來突然聽說欒良硯落榜了,陶茱萸當不成官太太了,她頭一個蹦起來,興奮得當場就在院子裏轉了好幾個圈,村裏紛紛揚揚流傳的消息自然少不了她的傾力貢獻。


    陶茱萸眉梢微蹙,不欲搭理陶秀兒,抬腳便走。


    陶秀兒一個錯身,攔在陶茱萸跟前,自上而下地打量她,卻發現她麵容愈發柔美,身量也比在陶家時要高上那麽兩三分,整個人嬌嬌嫩嫩的,就是不遠處開得正豔的美人蕉都不及她半分。


    嫉妒之色在眼內一閃而過,陶秀兒諷刺道:“你不是一向最會在人前裝乖嗎,這次還是準備繼續在欒家嬸子麵前裝可憐?倒也是,你不過一無父無母的野丫頭,不做作樣子誰會把你放在眼裏?”


    陶茱萸不想跟她浪費時間,她知道陶秀兒這人心眼兒小還惡毒,阿奶不在身邊時,她沒少被欺負。像什麽在她衣服裏藏針,往她的米糠粥裏撒草灰,又或者大冬天往她的被窩裏潑涼水,這種事情陶秀兒做起來可謂得心應手。不過那時她寄人籬下,吃穿用度都得看人臉色,能活下來已屬不易,根本就無力反抗。


    但現在她已經是欒家的兒媳婦,而且阿奶過世後,陶家搶了阿奶留給她的所有東西,還想著把她隨便送人,在她心裏陶家與她已經沒有任何情分。更不用說,陶家嬸子在她成親當日親口說過,以後她是死是活與陶家無半分幹係。


    陶茱萸拉下臉,冷淡道:“讓開,別以為我怕你,隻是沒閑工夫跟你嚼舌根。”


    她容貌出眾,雖然稍顯稚嫩,但此刻繃著張小臉,乍一看,很有點唬人的樣子。


    陶秀兒見先前任她拿捏的賤皮子現在居然敢跟她叫板,當下咬牙切齒道:“你神氣個屁!不過一個沒人要的野丫頭罷了,忽悠我阿奶把你領回來,刻意在她跟前裝可憐,哄騙她隻把你一人帶在身邊,你很得意是吧?”


    說著,想起過往被搶走的注意力,陶秀兒神色驀然陰沉,她死死盯著陶茱萸,眼裏閃過陰毒之色:“我告訴你,賤皮子就該認命,你別說這輩子,下輩子都沒有當官太太的命。你以為欒良硯為什麽落榜,還不是被你這條賤命給克的,原先克我家阿奶,現在又克欒家。”


    “閉嘴!”陶茱萸猛然抬頭,緊緊繃著唇,冷冷地盯著她,“阿奶不是我克死的,我是什麽命也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別忘了這裏不是陶家,你再攔著我,我告訴婆母你背後詛咒木簞,看婆母怎麽收拾你。”


    陶秀兒聞言臉色一變,誰人不知近日因著欒良硯的事,欒母整個人就是個刺蝟,見人就紮,陶家近些日子沒少被她教訓。


    陶茱萸懶得看她青白交錯的臉色,繞過她,朝山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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