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這麽想,為什麽要說那麽多的話。這與其說給我聽,更像是在說給他自己聽的。這句話落下來之後,我一時間也沒有回應他的話。空氣裏麵頓時灌滿了風聲,如同寂寥無垠的曠野之息,連明明是並立著旅行中的兩個人也難以抵抗這鋪天蓋地的孤獨。換句話就是,我們兩個各懷心思,卻碰不到一起去。我屬於那種沒到萬全準備,拿穩實據的人就不會輕易開口的人,而鬆田陣平則是心口不一的人。他不選擇放下我獨自離開一定有他的顧慮。而我也其實想去訓練營。哪怕是龍潭虎穴,我都覺得我應該去一趟。這並不是什麽我自認為我有逃脫的方法,也不是我有一顆非得解救萬人的聖父心。大部分情況,我都不願意主動招惹麻煩,喜歡息事寧人,隻要不幹涉到我平靜的日常,我都可以假裝視而不見。但我現在有一種猜測,這種猜測非得我這麽做才可以。我想了想,既然明知道自己提的事情會被拒絕,那就隻能曲線救國。我以討論案件的心態對鬆田陣平拋出一個問題:“如果對方是為了森澤愛繪報仇的人,那麽更有可能是單獨作案。可是那一個人怎麽控製全部的人呢?”鬆田陣平說道:“用凶器或者□□就可以了。像是搶劫銀行,隻要用一把槍就可以控製所有人。”“但如果人員很分散,要怎麽處理呢?”這就是我對於單獨作案的最大疑點。誠然,他用發電不足的問題,讓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中央大廳裏了。但是作案者應該沒有想到會突發集體歇斯底裏,現在部分師生也集中在醫療室。除此之外,哪怕這次訓練營裏麵,學生都是負責自己的飲食和生活起居衛生,但還是有後勤人員如鬆田陣平和康田大川,還有保安,還有負責準備食材給學生的廚工。人數分散,這又要怎麽控製。難道“多餘的人”已經事先全部處理了?否則他不會怕有人來攻擊他嗎?我繼續說道:“他不會擔心那些有勇有謀的漏網之魚來找準時機攻擊他嗎?”“他應該第一時間掌握全部的監控,這樣人員走動,他可以一清二楚。或許他在各處地方都裝好了□□,如果哪裏出現了讓他感覺不安的不明人士,他就可以啟動遙控炸/彈。”鬆田陣平眉頭跟著緊縮起來,“訓練營可能比想象中的更危險,處處都是‘地雷’。”“但不是有可以讓他不會感覺到不安的人嗎?”鬆田陣平看了我一眼,說道:“你不會是說,你能夠讓人感覺到不安吧?如果這樣的話”他突然說到這裏,眼睛先亮了起來,說道:“你該不會是那種看著別人的眼睛,就可以催眠對方的人吧?我記得你之前在抓春森老師案子裏麵的越水翔太時,你幾句話就收服對方了。”我又不是催眠大師米爾頓艾瑞克森,而且現在也不是那種能讓人放鬆的情境,對方要是有意識抵抗,就算用言語主導,我也不一定能做到催眠。“那是他被下了強烈的催眠,但催眠裏麵有他的限製,如果超出了他能夠接受的範圍,他也做不了。我隻是在引導他的想法而已,不是在催眠。我要找得到對方的症結。”我解釋著,突然覺得鬆田陣平說的也是一種思路,我可以對作案者進行催眠。“那你想怎麽做?”鬆田陣平問道。我說道:“既然犯人對外人有警惕,我就加入對方。”我說到這裏的時候,就看到鬆田陣平的腳步開始朝外了。我回想他剛才的問話裏麵,說的是“你”。他似乎已經知道我的想法了?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兩條平行線在某處實現了不可思議的交匯。我繼續說道:“再來,現在島上是有兩方外人。我們待在其中一方,且是持有大量殺傷力物品的一方,反而比較安全。”鬆田陣平上身不動,盯著我說道:“你確定你要去?”“我要去。”我肯定地說道。“好。”一個字。毅然決然。擲地有聲。我是場景的分界線訓練營外已經是燈火通明,很顯然是因為康田大叔成功地打開了島上的緊急備用電源。我在回訓練營中央大廳之前,我們遇到了逃出來的淺井成實。要不是事先排除了他的嫌疑,他很可能現在就被反綁起來了。當然,如果他真的是罪犯的話,事情也可以告一段落了,可惜沒有那麽如意。鬆田陣平和淺井成實依舊待在訓練營監控攝像頭外,而我則一個人走向中央大廳的方向。原先說過,中央大廳深高闊空,卻隻有兩扇門進出,現在這兩扇門被鐵柵欄給封住了,一雙雙眼睛從門後望了出來。我望向攝像頭的方向,裏麵透著一點紅光,就像一隻冰冷嗜血的眼睛。“我們要不要談一下?”我做了一個交談的動作,然後雙手抬起來表示我的無害。當然在我的衣服底下,是一套原本他綁在淺井成實身上的炸_彈,如果他願意,可以隨時引爆。這個炸彈也解決了我對犯罪者如何控製分散的人群的疑問。對方用的是倀鬼策略(我自取的)。所謂倀鬼,指的是被老虎咬死的人化成的鬼魂。它們會幫助老虎繼續害人。這來自於為虎作倀這個詞。通過綁在弱者身上的炸_彈控製對方,去接近靠近其他離散在外的人,並且把他們綁起來。如果他們反抗就直接引爆炸_彈。但好消息是,我們知道對方確實隻有一個人。“如果你想要調查森澤愛繪的死因,我肯定你需要我的幫忙。我是日本最大的綜合研究所之一的成員,主攻心理學,我能測謊,也協助過警察破過幾起案子。如果你想要的是一個真相,你需要我的幫忙。”我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相信你並沒有想過要殺害無辜的人。我隻想幫助你。”如果真的想要無差別殺人,那麽他沒有理由把月島凜擺成懺悔的姿勢。這太麻煩了。島上一百三十多人他擺得過來嗎?“我們交談一下吧。”我對著攝像頭繼續說道。良久。我也不知道這算是多久,但是等了相當長的時間。長到我都在懷疑他是擔心我其實是個一看到他就會撲上去,不怕死的敢死隊員,還是他不想聽我廢話,打算直接把我炸了?廣播在走廊上響了起來。“到三樓數學教室來。”對方的聲音十分低沉疲憊。這樣的聲音相當讓我驚訝。我以為剛殺過人,或者剛執行了這樣大膽又謹慎的計劃,哪怕是在夜裏,精神也應該相當亢奮,或者非常警惕。這聲音在我聽來相當自暴自棄。我出發前飛快地看了一眼被關在中央大樓中的學生和老師們,其中還有醫護人員,用口型跟他們說了一句沒事的。也不知道多少人能夠從中得到安慰,但是好歹將事情推向了己方可以掌控的程度。我之前用過那間數學教室,聽說是給特選的學生補習用的。所以它並沒有很大,大概四張榻榻米那麽大。我一拉開門,就得麵臨可能得和他麵對麵的情況。窗戶是毛玻璃,看不到裏麵的情形,但是透出了光,說明人已經在等著了。難道對方是一個對外界十分敏感的人?會更喜歡待在小房間裏麵?我正打算打開門,右前方的階梯教室裏麵傳來幽深的聲音:“過來這邊。”……基本都控製整個訓練營了,還要用廣播聲東擊西,混淆視聽。他並沒有開著燈,但窗戶外透出了晦暗的天光。我可以看到瘦弱的白發男人坐在講台正中間,不透明的講桌擋住了他垂下的雙手和下半身。但他在我進門的時候,有注意到他掃了一眼狡黠,這足夠說明他底下也藏著東西。“你好,森澤先生。”鳥居先生說,我的聲音就算本人沒有故意在控製發聲,也透著一種明亮透徹的幹淨感。擁有這樣聲音的人很容易進入他人心理錨定的私人範圍。我並不確定他的話裏麵有多少修辭,但我確實比一般人更容易得到別人的信任和好感。我聲音落下來之後,見他抬頭看我,我就說了下一句:“我來這裏是幫助你的。”說話的時候,我會習慣與他人對視。但過分直視,也會讓人產生不安和難受。因此收回視線的過程,也給我打量對方的餘地。從他舉止方麵,我覺得他是屬於那種壓抑自我的性格。這種性格的形成大部分是來自於童年和家庭環境。要讓他做出殺人或者劫持所有人的行為,這對有這種性格的人來說,相當破格。就好像逼我穿著大紅大綠的衣服往外邊唱邊跳,這對本人來說,相當可怕的。“你怎麽知道我姓森澤?誰告訴你的?”我發現,他對自己的名字很敏感,甚至害怕。我把疑惑壓下,將今天晚上聽到的森澤愛繪的傳聞和情報整理成兩三句話告訴他,繼續說道:“再加上我剛才提出要為森澤愛繪查真相的時候,你也鬆動了。所以,森澤先生,你希望我怎麽幫你呢?”“你相信鬼嗎?”我不假思索地說道:“不相信。”“那你怎麽解釋自己掐死自己?”森澤先生很疲憊,非常疲憊,連聲音裏麵也透出一股乏力,仿佛下一秒就會直接閉眼倒下。但是,這種情況卻不能夠被認為是可趁之機。第33章 自我耗竭理論(ego depletion theory)被很多心理學家進行過多種檢驗, 有一項實驗證明了自我耗竭會使人道德感降低,容易喪失部分理性,更傾向於直覺決定。對方雖然看起來疲憊, 但是不意味著他的體力衰竭,不過,我仔細觀察著他眼下的青黑和眼底的血絲,他似乎確實也沒有很好地休息過。然而,我還是需要好好注意他的腳邊, 那可能存放著危險物。現在不是分散他注意力的時候,我應該盡快取得他的信任。他說,人能不能掐死自己。理論上來說,當人掐住自己,達到缺氧昏厥的狀態,本身原本繃緊的肌肉就會跟著鬆弛, 也就是說,對方會在企圖用這種方法自殺的時候,他一旦失去意識,就會鬆開自己的手, 根本無法實現自殺。“理論上是實現不了的, 但是死意決絕, 也有成功的例子。我認為不要太相信所謂的理論。常有人覺得自己喝水被嗆死是荒謬無稽的事情。但事實上, 喝杯水被嗆到幾乎窒息,也並不是什麽少見的例子。隻要條件和環境準備齊全,這一點就可能實現,”我說道, “您聽過眼神殺人嗎?”“……”“著名舞台劇演員安德烈夫曾在表演《浮士德》時用眼神致使他人呼吸困難, 因此引來了科學家的研究。不要急於歸咎於鬼怪之說, 森澤先生,現在二十一世紀了。”“……”從他無法回答的表情裏麵,我讀取到我被鬆田陣平噎到無法言語的心情。我突然意識到天然係和普通人的區別,天然係沒辦法從這種情況得到快樂,他們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普通人會,我現在突然有種快樂。不過這種脫節的心情不合時宜,因此我很快就扔回到角落去。既然森澤先生是有意要查森澤愛繪死因的,那麽他一定也請求過法醫認真地做過檢查。法醫能夠得到自殺的結論,那肯定是是森澤愛繪除了死後浮出的指印外,身上沒有外傷和打鬥痕跡。但浮出痕跡其實並不是那麽奇怪的事情人死後,局部組織缺血就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在脖子附近出現自己的指印的話,說明她死前曾經非常用力地掐著自己的脖子。但這個動作,不一定是“掐”,也可能是過度用力地“捂”。比如說咳嗽的時候。呼吸困難的時候。這是尋常又普通的結論。然而對眾人來說,真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夠不夠曲折,重要的是是不是離奇。就像是明明春森案子就是普通的案子,反倒是靈異版本傳得比較廣。我們回到森澤愛繪案子。如果她並沒有器質性疾病,那聯係到她也是集體歇斯底裏的患者之一,我懷疑她有明顯的心理疾病。就像是我一開始在這裏遇到的呼吸過度一樣,若是沒有人及時搶救,患者是很有可能就這樣“無疾而終”。我直起身子往窗外無垠的暗夜望了過去,這裏已經是整棟島嶼最高層。...外麵的雨水在窗戶上留下無數發亮的水線。“森澤先生,您看起來很疲憊。”我朝著他的方向遞了一盒煙,並且抖出一支煙說道,“你喜歡抽煙嗎?”我再不斷地變化稱謂拉近我和他之間的距離。他用很怪異的眼神看我,說道:“你看起來不像是會抽煙的人。”“不斷地克製自我,人也是會產生疲憊,想要做些放肆的事情,這就是我解壓,也是我醒神的方式之一。說到底,我們都需要醒神去處理我們之後要做的事情。”我從煙盒裏麵直接抽取一支遞到他的麵前,說道,“如果你允許的話,我可以和你一起抽一支煙嗎?這樣如果你擔心我在煙上麵做手腳,也可以測驗一下。”人為地製造鏡像效應。人在做生理基本需求的事情,通常都是防線較弱的時刻。在此基礎上,利用鏡像效應,往往比較容易獲得比較信任和好感。當然,我是先注意到食指和中指的手指發黃,也在接近他的時候聞到了香煙味,說明他有吸煙的習慣。事實上,他剛才詢問我的時候,雖然沒有直接拒絕,但是已經相當於拒絕一次。由於人有互惠的天性,在拒絕之後,之後堅持拒絕的力度會隨著本人的意誌而削弱。也有一種是人會堅持拒絕,因為他本身了解這些套路後,會產生強烈的戒心,這個時候另一種解決的方法就是直接點破他的疑慮,這樣反而會讓對方產生內疚。森澤先生看了我一眼,接過了我手上的香煙,我給他點了火。煙頭的火星剛冒起來,他便把煙遞給我說道:“你先吸兩口。”這跟喝水試毒一樣。雖然我倒不至於會有迷藥或者毒藥,更別說放進香煙裏麵,但對方的戒心原本就重,所以他沒有這一舉動,我還在想他也變得太好說話了。接過煙的時候,我突然忘記自己最初是怎麽學的抽煙。我一開始也不喜歡抽煙,學會後大概有一年都沒有碰過。當然到現在也沒有說喜不喜歡,隻是這樣更容易回憶我的家人而已。要不是每次喝酒我都容易頭疼,我也許會更傾向於喝酒。我吸了兩口煙,結束時不小心嗆了一下。我對著一直看著我的森澤先生,忍不住笑了一下,說道:“最後一口急了些,讓你見笑了。”說完之後,我把煙遞給他。森澤先生接過香煙的時候,見到我也跟著抽煙,緩聲道:“看你的眼睛,過去應該沒受過苦。但人生長著呢,一輩子很難一直順風順水下去。”他這話讓我沒辦法接。因為他對我產生一些誤解,而我又沒必要與他淺交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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