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這些人是拍馬屁都不會拍。而駱時行壓根就沒打算拍馬屁,不提他跟這個人氣場不合的事情,就說這人是平定揚州叛亂的將領,而他是揚州叛亂領頭人之一的後代……這就很尷尬了啊。不過劉延好像壓根就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隻是淡淡看著下麵的縣令派人獻上禮物。劉延是在京城混過的,這些縣令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在他眼裏也不過如此。駱時行送上的東西也沒有太貴重,什麽玻璃製品自然也是沒有的,反正他的壽禮送到洛陽的時候劉延已經收拾包袱到了交州,不存在對方知道他有玻璃製品這件事情。更何況就算知道也無所謂,琉璃是稀世珍寶,哪兒那麽容易得呢?給點金銀製品就算了。不過就算是金銀製品,駱時行送上的也更符合劉延的審美。其實駱時行更對其他人送上的那些帶著當地特色的東西更感興趣。除此之外,駱時行還送上了一份禮單。其他縣令看到禮單的時候都愣了愣,嶺南當地送禮沒有給禮單的習慣。而中原一般富戶貴族這些有錢人家往來送的東西都不少,所以需要禮單來記載,讓收禮的人家核對。正所謂喜歡一個人無論對方做什麽都看著順眼,如今劉延對駱時行也是如此。他甚至還親自結果禮單看了看笑道:“無咎的楷書初具形態,不錯不錯。”駱時行微微垂首說道:“不過工整而已,讓使君見笑了。”劉延本來看禮單是因為這份禮單用的紙上麵又漂亮的淡色印花,顯得十分雅致,而打開之後他瞄了一眼就發現禮單上的東西比剛剛送上來的隻多不少。他忍不住仔細看了看,這才發現除了那些東西之外還有各種糧食,每一種都有百鬥之多,而且種類繁多,包括了秈米、粳米、黃豆、黃米等等如今的主要糧食。劉延十分詫異地看著駱時行:“這是……”駱時行解釋道:“之前交州叛亂,城內百姓民不聊生,下官想了想覺得應該府城應該需要支援,隻是刺史一位一直空懸,下官又不好擅自行事,便隻好一直準備著,縱使使君不需要,也算是下官的一點心意。”劉延頓時喜形於色,十分開懷說道:“好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無咎深得我心。”本來劉延到了交州之後看到這麽一個爛攤子,真是想辭官回老家的衝動都有了。糧倉是空的,軍械庫是空的,百姓還都一個個沒有存糧,餓死者眾,對於刺史來了都沒什麽反應。劉延就算是再厲害一時半會也沒有什麽好辦法,最主要的是他本來也不擅長治民。駱時行送來的這些糧食雖然未必能夠解決根本問題,但總算是能緩和一下現在的情況,到時候劉延在奏疏上也好意思跟朝廷要補給。劉延對駱時行讚不絕口,甚至還打算留他吃飯,至於其他人……也跟著蹭了一頓飯。隻是這些人心裏都有點不是滋味,他們努力了半天弄來的珍寶都沒能讓這位刺史眨一下眼,人家北帶縣的小縣令隻是送來了一點糧食就讓刺史開心不已,這其中差距也讓人有點難受。問題是那些糧食值錢嗎?當然是值錢的,但比起他們送上去的珍寶可是差了很多。席間劉延對駱時行更是親熱,一口一個無咎,順便還跟他論了一下關係。嗯,駱賓王作為有名的才子交遊還是很廣闊的,劉延竟然也跟他認識,算下來,駱時行還得稱他一聲世叔。駱時行:……這些人都怎麽回事?一個個第一次見麵都是先跟他論輩分當親戚,就當個普通同事不好嗎?他不想跟劉延太過親近,其他人卻看的心裏酸酸的。等到散席的時候,駱時行還沒出門就被人圍住詢問送禮心得。駱時行嘴角一抽心說你們也太不講究了一些,居然這麽直白。不過直白也有直白的好處,他一臉嚴肅說道:“北帶縣地處偏遠,素來貧窮,論山珍異寶自然不及其他,隻是刺史臨危受命前來,見到府城如此景象必然心係百姓,我等身為下屬,自然要急使君所急。”簡單來說就是送禮也要看看對方現在最需要什麽,劉延被扔到交州最想做的事情肯定是趕緊調回去,想要調回去隻有兩種可能,第一,交州出了大亂子,他被貶官;第二,他治理得當,朝廷珍惜人才把他調回去。第一種腦子沒病的都不會選,那自然就是第二種,想辦法讓他能出風頭還不用費太多力氣不就行了?嶺南官員聽完之後總覺得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聽了一堆廢話。唯有劉延的屬下將話傳過去之後,劉延十分開心說道:“本以為交州此地窮山惡水刁民者眾,沒想到竟然還有如此靈秀人物。”跟他一起過來的幕僚笑著說道:“駱無咎本來就長於江浙之地,不算嶺南之人。”劉延點點頭,立刻讓人開始安排施粥等工作。駱時行本來以為有了這一批糧食,劉延應該不會過分壓榨當地百姓,結果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位一邊催促百姓去耕種,一邊還是將稅收給調到了最高檔。第297章 駱時行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還沒離開府城,本來他是不太想管的,然而命令下達之後,他在驛館經常能聽到有悲戚的哭聲,顯然是稅收太重,百姓無力反抗,心有絕望。他沉默了半晌,才轉頭看向程敬微歎氣說道:“哎,本來不想得罪他的,沒想到到頭來還是要得罪。”程敬微早就料到以駱時行的脾氣秉性這件事情他肯定會管,這孩子心軟,總是見不得百姓受苦,哪怕那些人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笑了笑說道:“得罪就得罪,反正你這個縣令是正經朝廷任命,他就算不開心也不能拿你怎麽樣。”駱時行一想也是,他的確不怕得罪劉延。於是他收拾收拾就去拜訪劉延了。此時劉延正生氣,加稅這種事情,百姓多少都是會反抗的,未必是造反,但表達抗議肯定會。尤其是嶺南民風彪悍,跟劉延帶來的軍士都產生了衝突。此時馮子猷正在勸說劉延別跟百姓一般見識,駱時行過去的時候正好聽到馮子猷在說話。他腳步頓了頓,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馮子猷名為勸慰實為拱火。話裏話外不離此地百姓不好管束,讓劉延退一步。問題是劉延一貫性格強硬,當初六品以下的官員說殺就殺,當時沒人勸他嗎?不可能啊。如今馮子猷這麽勸隻會讓劉延更加生氣。駱時行也很生氣,劉延脾氣一上來,衝動行事的話,他想要勸說就更難了啊。是以他進去之後無視馮子猷的笑臉,板著一張臉對劉延行禮。劉延見到駱時行態度還是比較溫和的,說道:“無咎來了?坐吧,可是為了加稅一事而來?”駱時行坐下之後拱手說道:“正是,如今府城糧倉空虛,下官十分清楚,隻是如今百姓手裏也沒有餘糧,春耕似乎也給耽誤了,在加上今年天旱,若是調租的話,隻怕百姓要過不下去的,還請使君三思。”劉延皺了皺眉,若是別人說他肯定已經大聲斥責,不過他對駱時行的印象很好,再加上駱時行也是幫了他一個大忙,此時便說道:“你還小,不懂,我來之時已經跟朝廷立下了軍令狀,必然要在交州有一番作為,可若是連糧食都需要朝廷賑濟,那還要我做什麽?更何況,這裏的情況你也知道,很是複雜,如今這種情況也是百姓自作自受,朝廷甚至不會給救濟,若是不調租,萬一再發生什麽事情,府庫可是什麽都拿不出。”駱時行立刻問道:“使君既然立下了軍令狀,那可曾承諾何時兌現?”劉延略一遲疑:“這倒是不曾。”駱時行這才說道:“那便也不急,使君初來至此,總要先了解一下民生,想來朝廷也不至於因此責怪使君。”劉延當然知道,朝廷也不是那麽不近人情,但問題是他不想在這裏多停留,想要趕緊離開啊。於是他溫聲說道:“你長年在嶺南對洛陽之事多有不知,此時我心意已決,不必多言。”駱時行:……他很確定這是對方的托詞,洛陽的事情一般很難影響到嶺南,甚至就算是跟蒙舍詔和詔有關係,最多也就是影響到北帶縣,不至於影響交州府城。駱時行又問一遍:“使君堅持如此?”劉延堅定說道:“不錯。”他這個人意誌堅定,做了決定一般不會輕易改變。一旁的馮子猷之前沒有說話,此時便開口說道:“駱令也不要覺得使君不近人情,畢竟使君剛下達命令,如今那些見不得使君好之人正要鬧起來,此時使君必須要強硬推行,這一步若是退了,接下來使君在嶺南怕是要寸步難行啊。”劉延笑道:“大郎知我。”嗯,馮子猷在他家排名老大,自然也就成了大郎。駱時行心裏翻了個白眼,他個鬼哦,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將租稅調那麽高,用腳指頭想想都可能遇到阻攔啊。隻是話說到這個地步,駱時行也沒有其他好辦法。他倒是可以跟劉延硬頂,但問題是硬頂之後呢?人家是刺史,他一個小小縣令那就是以下犯上,到時候說不定還要被參一本。最後他隻好歎氣說道:“下官如何不知?隻是這幾天夜夜有悲戚哭喊,下官心有不忍罷了。”哦,這還是個心軟的孩子。劉延眉目溫和了一瞬說道:“焉知他們不是做給你看?此事你也不必擔憂,等回到北帶縣,若是有人不服,便說是我的命令便是。”那我還真是謝謝你啊,沒讓我背鍋呢。駱時行頗有些哭笑不得,此時便說道:“既然如此,那下官正好向府君辭別。”劉延有些可惜問道:“不多留些時日嗎?”他還真有點舍不得這小縣令,雖然對方也來勸說他,但言辭溫和,而且也不是因為自己難辦,而是心疼百姓。在聽說沒有改變的餘地之後,也沒覺得為難,更是沒有再反駁。總而言之是個心軟善良還聽話的孩子,他還是挺喜歡這小縣令的。駱時行立刻說道:“使君既然已經下定決心,我也好回去安排相應事宜,萬一有人鬧起來也能及時平息。”劉延聽後便應道:“如此也好。”駱時行頓時鬆了口氣,他還真擔心劉延非要留他一段時間。按照如今這情勢,百姓鬧起來是遲早的事情,當初交州隻是幹旱了一點,大家眼看著日子要過不下去都把交州城衝了,如今劉延這是擺明了不讓人過下去啊。如今還留在州城那就是自尋死路,還是趕緊回去吧。劉延不知道駱時行避她如蛇蠍,駱時行臨走的時候,他居然還送了駱時行許多東西,甚至言明是世叔贈與世侄的。布匹玉石紙張文玩,林林總總加起來竟然比駱時行送他的東西還要貴重幾分。駱時行頓時十分惆悵,他這個人最受不了別人對他好,尤其是他覺得不適合深交的那一類人,對他好的話他會很有心理負擔。不過……看在這些東西的份兒上,駱時行決定到時候努力保劉延一命便是。劉延不知道他的惆悵是因為進退兩難,還以為他也舍不得分別,一時之間情緒上頭,便張開雙臂抱住駱時行拍了拍他的後背說道:“去吧,若是此事能成,屆時我向朝廷為你請功。”駱時行:……這些大人是不是都喜歡說這句話,當初經略使也是這麽說的。駱時行接著行禮的動作跟劉延拉開了距離,除了程敬微之外,他還真不習慣跟別人這麽親近,而站在他旁邊的程敬微早就冷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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