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歇腳睡覺的地方自然也不是什麽驛館,都是路上的一些夯土房,據說若是運氣不好,連夯土房都沒有。吃的飯也隻是幹餅,又幹又硬,卻愣是沒有人燒水泡一泡誰都沒力氣去砍柴生火了。那些大人都這樣,更不要說還是正太年紀的駱時行了。他什麽時候吃過這個苦,深深覺得自己似乎太小瞧了流放的可怕程度。他們這還沒走多遠就感覺自己要累死了,他甚至懷疑自己還有沒有命走到交州。實際上曆史上被流放的人死在路上的大有人在,有一些是因為政治原因被謀殺或者自盡,但大部分都是因為抗不過艱苦環境。原本都是官員,不說養尊處優也是小康生活,一下子這麽勞累沒幾個人受得了。駱時行蔫蔫的坐在那裏,連啃餅子的力氣都快沒有了,然而他還不敢歇下來,胡亂塞了點東西之後,他就又走了出去。看押他們的守衛問道:“做什麽去?”駱時行奉上一個乖巧的笑容:“去更衣。”嗯,這年頭出去方便都說更衣,駱時行在這裏呆了三個多月,這方麵自然也是入鄉隨俗。守衛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上麵的提點,對駱時行倒是看顧,便說道:“別走遠。”當然這也是因為駱時行年紀不大,那兩條小短腿就算要跑他們也追的上。駱時行點點頭,出去之後方便之後順便薅了一些白茅隻留其根。虧了這玩意遍地都是不算珍貴,否則他還要擔心怎麽處理這些水泡。等回來之後,駱時行坐下來將鞋子脫掉看了看,發現腳下已經磨出了好幾個水泡。這也難免,沒走過遠路的身體就是這樣。他將白茅根塞進嘴裏嚼了嚼,然後將腳上的泡挑破再將嘴裏的白茅根糊上去,簡單的處理就結束了。如今條件簡陋,他也隻能這樣。處理完之後他轉頭看向旁邊的昆侖奴長曉問道:“你怎麽樣?”長曉憨厚一笑:“奴不礙的。”他本來就是被賣到長安的奴隸,長期幹活帶來的就是身體素質比在座的所有人都好。駱時行點點頭,又將剩下的白茅根遞給魏思溫,猶豫了一下才讓長曉將白茅根交給另外那些人,也不跟他們說話,不讓對方難做。隻不過他這樣反而讓那些人有了跟他搭話的理由。駱時行這才知道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支持正統的,也就是說,很多人跟著裴炎一起曾經上書讓武速立豫王為帝。這些人能夠給武上書就代表著他們的地位其實不低,有人似乎對駱時行的情況知道那麽一些,便問道:“我曾聽聞太後招你入宮問話,你是觸怒太後了麽?怎麽判的這樣重?”小小一個孩子孤零零地被流放已經很可憐了,還流放三千裏,他們看了都不忍心。駱時行靦腆笑了笑說道:“太後曾讓我或入宮或流放,是我自己選了流放。”他說這話也是有緣由的,隻是想要提醒守衛他在太後那裏掛了號,太後還是挺喜歡他的,喜歡到願意赦免他的罪過,是他自己不要。雖然未必能夠讓這些人對自己好些,但隻要不為難就行了。他說完之後室內一靜,那些人看向駱時行的目光都變得嚴肅起來,其中還帶著些許敬佩的意思。駱時行有些摸不到頭腦,魏思溫歎息說道:“猞猁猻不愧為觀光之子,赤子心性傲骨天成。”他說完之後有人感慨說道:“視榮華富貴如糞土,難怪能為檄書潤筆。”駱時行懵了,這些人在說啥?他怎麽聽不懂?魏思溫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猞猁猻乃士人之後,又豈會是薛懷義之流能比?”嗯?薛懷義?駱時行聽了之後忽然就反應過來一件事情,他好像是……誤會了啊。之前他以為入宮要當太監,現在忽然想起來,武當政的後宮還有一種存在男寵。他現在後悔還來不來得及啊?駱時行深深覺得自己當時大腦肯定短路了,要不然怎麽會忽略這件事情呢?當然他倒不是真的想當武男寵,反正他這個年紀想當男寵也當不了啊,武喜歡玩養成就讓她養,等幾年之後是什麽情況誰又說得準呢?然而在場的人不知他的後悔,還在熱烈討論李唐正統延續的問題,甚至還有人趁機摸摸他的腦袋說道:“觀光後繼有人令人羨慕,然吾道不孤,也當浮一大白!”酒是沒有的,大家就以水代酒。興頭上來了怎麽能沒有其他助興呢?這年頭但凡高興了都喜歡跳個舞。於是駱時行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群人群魔亂舞,走了一天,這些人不累嗎?第8章 事實上這些人可能還真的不累,唐朝時期文武官員的劃分並不那麽明顯,可能前一個月還在跟著大軍打突厥,下個月班師回朝就成了宰相。這也就是出將入相。所以唐朝時期的文職官員不僅不柔弱,甚至抄起家夥都有可能一個打仨。這一群人裏真正被累個半死的也就隻有駱時行一個人。至於其他人,流放嘛,誰還會開開心心的呢。隻是人都容易被傳染,駱時行雖然身體受到了摧殘但是精神狀態很好,跟人說話的時候都是笑盈盈的,剛剛跟他搭話的人受到他的影響也都放開了。既然事情已成定局,與其唉聲歎氣倒不如放開心胸去接受。於是就有了眼前這苦中作樂的場景。駱時行整個人都快趴在地上了,嘴裏喊著:“你們跳你們跳,我沒力氣啦!”他腳底都快疼死了,明天還不知道怎麽過呢,跳個什麽舞啊!這群人倒也沒有折騰太久,很快就在看守的呼喝之中安靜了下來。等到第二天早上,駱時行一睜眼就發現外麵居然下雨了。雖然不大,但迎麵吹來的風卻冷,他不得不多穿兩層,而在拿蓑衣的時候他竟然發現了放在行李之中的虎頭帽。駱時行瞪大眼睛看向長曉:“這是大令找來的嗎?”長曉有些茫然:“奴也不知。”駱時行沒有再問,這虎頭帽他可太熟悉了,一看就是駱賓王親自給他做的那個,他開開心心的將虎頭帽往頭上一扣,頓時暖和了不少,心情也好了許多。流放的路似乎也沒那麽苦了。三千裏的路途一走就是幾個月,從初春時節一直走到了初秋,也就是因為他們往南走所以對季節的變換沒那麽敏感。自從入蜀之後這路就變得更加難走起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似乎做了一個非常錯誤的選擇。以往看史料的時候總覺得那些死在流放路上的人是被謀殺,現在看來能夠堅持走到流放地本身就是身體素質過人的表現了。若不是大家都照顧他,隻怕他真的要死在半路。而入蜀之後就開始有人停留在某個地方開始服苦役,大家好歹都是共患難過的,分別總是讓人難過。等到交州的時候也就剩下了駱時行跟魏思溫兩個人。交州下轄九縣,魏思溫跟駱時行被安排到了北帶縣。在來的路上駱時行已經知道他們到這裏之後需要先做一年的苦役,在這一年的時間裏,會有大鍋飯好吃是別想了,吃飽估計也難。等過了這一年,就各謀生路。他們到達北帶縣的時候被交給當地衙役,而負責看守押送他們的那幾個人核對了名單之後就離開了。長曉則是留到了給他們分配住的地方。駱時行早在到了北帶縣的時候看到當地的情況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這是一座山城,地方不大,整體情況讓他覺得仿佛穿越到了石器時代的那種程度就連縣衙都不是磚瓦房而是夯土屋,房頂是竹片!大概是這裏少有人來,所以當地的百姓出來了一堆圍觀他們。駱時行跟魏思溫兩個人因為是被流放而來,身上的衣服已經換成了庶民所穿的衣物,布料自然也不是很好的那種。然而到了這裏竟然還是比這裏的人衣物好上許多,這裏的人別說追求布料了,也就比衣不蔽體要好上一點。駱時行從小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也是小康家庭長大,哪兒見過這樣的陣仗,當時都有點傻了。跟著衙役們一起過去簽字畫押的路上,駱時行看著坑坑窪窪的土路,還有道路兩旁的竹屋,哦,竹屋都是好的,甚至有些人就躺在四根竹子搭起來的草棚子裏!連普通百姓都這個待遇了,他懷疑他跟魏思溫怕是要幕天席地!隻是他沒想到到了縣衙居然是縣丞親自應了出來。縣丞過來之後就直奔魏思溫,嘴裏說著帶著當地口音的雅言,駱時行都不想承認他說的是雅言,因為對方說的話他一個字都沒聽懂。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南邊的方言體係好像很複雜啊。別說相隔千裏百裏,就是相隔幾十裏的村子方言都可能不一樣。駱時行他剛剛升級完的語言係統,好像又要再次被迫升級。讓他意外的是魏思溫似乎還真的懂一點當地方言,他跟縣丞一邊說一邊用手勢比劃,等告一段落之後才對著旁邊一臉茫然的駱時行說道:“縣衙給你我安排了屋舍,猞猁猻是自己住還是與我同住?”如果可以當然是同住比較好,但是駱時行心裏保持著警惕。這一路上魏思溫對他很照顧是真的,那個態度好到讓他都有些疑惑。駱時行不想懷疑好人但到了這個地步也不能隨便相信任何一個人,便謹慎說道:“先看看吧。”反正如果都是草棚的話,住在哪兒不一樣呢?魏思溫脾氣很好地應了一聲,然後就跟著衙役一路去了他們住的地方。駱時行原本以為他們兩個作為罪犯應該是住在最偏僻環境最不好的地方,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出了縣衙沒走幾步那縣丞就停了下來,指著兩座相鄰的竹屋說了幾句話。駱時行依舊聽不懂他說什麽,但看這個意思也明白這應該是給他和魏思溫的住處。他看著那兩棟明顯算得上不錯的竹屋再看看遠處的幾戶人家一時之間有些摸不到頭腦讓他們住進比普通人家還好的屋子裏真的沒關係嗎?魏思溫細細看了看指著其中一棟說道:“這一間位置好一些,猞猁猻就住這裏吧。”駱時行拽著他的袖子小聲問道:“魏翁,這真的是給我們住的嗎?”魏思溫摸了摸他的頭說道:“等等我再跟你解釋,先安置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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