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憐司微不可查點點頭。  短暫的假期裏,他乖得像隻鵪鶉,哪兒也沒去,還下單了許多奇奇怪怪、可可愛愛的東西送給雪兔。  “這一杯能裝一口水嗎?”月城雪兔舉著一個超小型複活節石像外型的杯子,掀起做成石像頭蓋骨的杯蓋,表情一言難盡。  “很可愛誒,哥哥不覺得嗎?”月城憐司倒了一瓶蓋的礦泉水,躍躍欲試往杯子裏倒。  “食玩?”木之本桃矢從廚房出來,解下圍裙,“蠻別致的,一會兒再玩,先吃飯。”  坐到熱騰騰的飯菜前,月城憐司想起來,他和太宰治好像一直在點外賣?  啊,這條要對哥哥保密。  聊天軟件最近的記錄裏,前幾條都是太宰治拍過來的午餐和晚餐,大差不差都是那幾家吃慣的店。  如果不是月城憐司提醒,他懷疑太宰會一覺睡到下午,餓到晚上後將就著點一頓飯。  除此以外,月城憐司的聯係情報屋和黑客給他發了消息。  他拜托對方幫忙定位自己前一個手機的下落。  原以為這不會花費多久,沒想到黑客告訴月城憐司,關於手機的痕跡被清掃地極為幹淨,隻能查到最後出現在東京。  情報屋則表示愛莫能助。  線索斷了。  一瞬間,月城憐司腦子裏閃過無數個陰謀論,他的手機有什麽好查的?酒廠還是警視廳?  他正打算繼續追蹤時,收到鬆田陣平的消息,約他明天見一麵。  出於謹慎,鬆田陣平第二天的時候轉院了。  後來證明,月城憐司的擔憂是對的,護士無意間提到有人打聽過鬆田陣平的情況。  轉院後躺了兩天,鬆田陣平再也躺不住了。  本身沒傷到腳,傷更不算嚴重,朝黑田兵衛打了五六次報告,總算得到批準出院。  “哥哥我去找陣平。”月城憐司同雪兔招呼一聲,拿起圍巾往脖子上隨意裹了幾圈。  風不算小,沒走幾步,他下半張臉埋進了暖乎乎的圍巾裏。  咖啡店。  月城憐司到得早些,遠遠看到鬆田陣平風衣的一角在風中獵獵,叼著一截煙,煙灰被大風碾碎,飄散開來。  很酷,但是手臂吊著繃帶,瞬間多了一絲搞笑氣息。  看到窗邊坐著的人,鬆田陣平撚掉剩餘的半截煙,朝月城憐司輕揚下巴。  唔……還是超酷。月城憐司同他彎彎眼睛。  鬆田陣平走到月城憐司跟前時,衣服上隻餘下極淡的尼古丁味道。  “陣平。”月城憐司打招呼道,“已經歸隊了嗎?”  “嗯,這兩天警署忙得腳不沾地。”鬆田陣平應道。  他剛出院就迫不及待回了警局加入零組,現在比起月城憐司,他對降穀零的處境更為清楚,對方可以說是在刀尖上跳舞。  “你呢?”鬆田陣平瞄了眼小票,月城憐司給他點了杯拿鐵。  “學校給我放了三天假,這兩天住在哥哥家裏。”  無意間,月城憐司捏著小銀勺攪動咖啡,一時間忘了還有拉花,可愛的小狗圖案混作一團。  鬆田陣平瞥了眼糊成亂七八糟的牛奶,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抿了抿被風吹得幹澀的唇。  “很早之前,研二就建議我說清楚,”鬆田陣平抓了抓卷毛,鮮少地拐彎抹角起來,“但我一直認為需要一個正式的場合……”  隨著鬆田陣平說話大喘氣,月城憐司的心跳也上下起伏。  察覺到鬆田陣平要說很重要的事情,他捏著銀質小勺子,就像牢牢握住電車上的吊環,不肯鬆手。  “爆炸那天、”咖啡正好端上來,鬆田陣平接過,拿鐵上的拉花不知道應景還是不應景,是一顆白色愛心。  “我判斷我的生還幾率不高,畢竟井端幾乎在警視廳大樓最裏側。”  安全係數最高,同樣意味著一旦出了意外,最難逃脫。  聽說輕傷得救是因為黑田兵衛力排眾議要求優先營救自己,鬆田陣平出院第一件事就是感謝對方。  “做完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給你發了一條、”經過長長的鋪墊,鬆田陣平終究還是得說到這件事。  “警視廳把我的手機送回來了,裏麵沒有陣平的信息,所以我想是不是在之前的那個手機裏。”月城憐司看到鬆田陣平微微點頭,繼續道,“我求助了一些灰色渠道,隻能確認它最後出現在東京。”  月城憐司的話叫鬆田陣平稍稍放鬆了些,這證明至少他不是一座孤島,對方也在嚐試靠近自己。  今天沒有花束,沒有驚喜,沒有鬆田陣平預想的一切,但經曆過劫後餘生,他明白形式並非最重要,更重要的是開口的勇氣,和對方的想法。  “我……”喜歡你。鬆田陣平在心中呢喃,像是正式告白前的排練,也像是麵臨最終審判。  月城憐司僵硬又局促地動了動肩膀,鬆鬆垮垮的圍巾順著肩胛線滑落,垂在胸前。  店內開了暖空調,他索性取下圍巾。  鬆田陣平隨意掃過他露出來的一截脖頸,忽然,他的眼神被死死釘在某處。  白皙的皮膚上,幾抹淺淺的淡紅彰顯著自己的存在,像一個印記,警告所有覬覦的人。  他當然不會認錯,那是吻痕。  忽然間,所有聲音遠去了。  大腦無法分析攝取的任何信息,血液撞擊在血管上,轟隆作響,擋住了鬆田陣平的聽覺。  他近乎失焦地注視著近在咫尺的淺藍色瞳孔。  “研二偶爾是對的。”鬆田陣平試圖扯出一個自然的笑容,嘴角卻像是有千斤重,“是該早些。”  也許他的表情扭曲得可笑。鬆田陣平想到。  他唯一能做的,隻有依靠黑色的瞳孔,捕捉光感信息,甚至視覺中樞短暫失去了整合信息的能力,以至於畫麵近乎模糊。  鬆田陣平差點忘了呼吸,但隨即,冰冷的空氣灌入氣管,產生灼傷的錯覺。  虛幻的痛感將他拉入現實。  他無比清晰地發現,已經遲了。  “嗯?”月城憐司不知道鬆田陣平怎麽突然變了話題,“陣平你說短、”  “零說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鬆田陣平猝不及防地打斷他的話,月城憐司果然被他糟糕的借口吸引。  “安室?”月城憐司頗感意外,所以短信講了安室透的事情?  “零之前告訴我的,姑且稱之為都市傳說?”鬆田陣平故作輕鬆道,嘴唇不自覺抿成一條直線。  他總是控製不住自己看向月城憐司頸肩極淺極淺的紅色。  鬆田陣平從錢包裏摸出一枚五円硬幣。  “他從情報販子那裏聽說,許願就會有神明回應你,代價是五円?”他維持著輕快的口吻。  銀光鋥亮的硬幣在鬆田陣平沒中槍的手指間靈活地翻滾、打轉。  毫無疑問,安室透說的是夜鬥,月城憐司摸出同樣的五円硬幣:“也許不是都市傳說呢?”  “陣平許了什麽願望呢?太過分的願望神明不一定會同意哦。”家裏的小神社有在好好地供奉,他也養成了隨身帶幾枚硬幣的習慣。  頭頂營造氣氛用的暖光投射到月城憐司眼睛裏,泛起細碎的漣漪,鬆田陣平深深地注視著他,試圖從湖麵撈起星光,但注定一無所獲。  “願望嗎……”他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隻是單純地順著話頭接下去。  如果摩天輪那天沒有意外,你會不會和我在一起?  但是,沒有如果。  “零趁早結束任務回來?零那家夥現在變得滴水不漏,真該讓研二看看他現在的樣子。”鬆田陣平想問很多,卻隻能反複聊著沒營養的話題。  “有點困難。”月城憐司苦惱地想,打擊組織是持久戰線,現在雖然形勢大好,但安室透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臥底任務。  時間不知道怎麽過去了。  潦草喝完一杯咖啡,鬆田陣平率先起身。  推開店門時,他習慣性地說:“我送你回家?”  “啊、”鬆田陣平喉嚨間冒出一個短促的音節,自嘲道,“現在應該輪不到我。”  風鈴撞在玻璃上,叮叮當當,清脆歡快。  “陣平說了什麽,我沒聽清。”月城憐司眼神從一隻小雀上轉回來,疑惑地看著他。  “不、沒什麽。”鬆田陣平垂下眼,“走吧。”  “我還有事,不送你了。”鬆田陣平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夾在指尖沒有點燃。  “路上小心,注意休息,不要太累。”月城憐司走向街道另一端,同他揮揮手。  牙齒輕輕咬合,叼住煙的濾嘴,鬆田陣平摸了兩次才摸到打火機,  嚓、沒點燃。  嚓、竄出的疾風吹熄了火光。  第三次,沒點燃。  他煩躁地甩了甩打火機,  嚓嚓、一小撮小火苗終於冒了出來,顫顫巍巍地點燃煙。  尼古丁燃燒,濃鬱的煙草味經過乏善可陳的濾嘴,爭先恐後湧入他的口腔,帶著苦味。  不甘心,沒有更早告白的自己。  臨時退縮的自己,不甘心。  但鬆田陣平又做不出插足當第三者的事情。  打火機放回口袋裏,手指碰到冰涼的金屬。  是那枚五円硬幣。  鬆田陣平端詳了一會兒,將硬幣放在拇指指甲蓋上,稍稍用力,硬幣旋轉著飛向藍天。  如果真的有許願之神,他隻想問問,如果能重來,先表白的人是他,會有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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