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綿綿被他逗笑了,“胡說,當然要去!錦衣衛小旗,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你這麽年輕,早晚還要往上去,說不得我以後也能撈個誥命當當呢。”


    衛景明摸了摸她的指甲蓋,“既然綿綿想當誥命,以後我就得努力幹活,爭取讓你二十歲之前當上誥命。”


    說完,他抬頭看著她,  “綿綿,你放心,不管到什麽時候,我都會守在你身邊的。”


    這話一出,顧綿綿忽然覺得腦袋裏一陣疼痛。


    “綿綿,我會永遠守著你的。綿綿,我會永遠守著你的……”


    仿佛在很久以前,她每天都在聽這句話,那個聲音鏗鏘有力,又帶著無限深情。


    顧綿綿覺得自己心裏一陣絞痛,她捂著胸口,臉上開始冒冷汗,“衛大哥,我頭疼,心口疼……”


    衛景明大驚失色,一把抱住搖搖欲墜的顧綿綿,“綿綿,你怎麽了,綿綿!”


    他的話音剛落,顧綿綿就昏了過去。


    衛景明立刻對著外麵大喊,“爹,二娘,快來,綿綿昏倒了!”


    顧季昌和阮氏正在看家裏賬本子,聞言嚇了一跳,火速奔到了西廂房。


    衛景明把顧綿綿放在床上,她雖然昏過去了,似乎還有意識,額頭上的冷汗冒個不停,嘴裏還在不停地嘟囔,“衛大哥,衛大哥……”


    顧季昌對著衛景明飛眼刀子,“你對她做什麽了?”


    衛景明這時候著急的很,看都沒看顧季昌,隻搖了搖頭,“爹,我隻是和綿綿說去京城。她本來高興得很,還說讓我以後給她掙個誥命當當,我說讓她別怕,我會一直守著她,她就忽然說頭疼,心口疼。”


    顧季昌立刻對阮氏道,“娘子,你去把小吳大夫請來。”


    阮氏立刻應聲而去。


    顧綿綿做了個好長好長的夢,她夢見自己進宮了  ,老皇帝死了,她娘成了太妃。那個年過四旬的新帝,比她爹年紀還大,一群太監把她抬過去,讓她侍寢。


    顧綿綿氣得把皇帝大罵一頓,她是定過親的人,她的未婚夫叫衛景明。可是,衛大哥你在哪裏。


    顧綿綿在宮裏亂竄,她被關了起來,人人都說她是個瘋子,若不是方太妃照看,她連餿飯都沒得吃。


    她整天想衛大哥,誰知自己真的又見到了衛大哥,可是,他已經變成了太監。


    她不管那麽多,就算你變成了太監,你也是我男人。


    顧綿綿想醒過來,我不是瘋子,衛大哥不是太監,他要去錦衣衛做小旗了。


    可是她感覺自己和夢裏的綿綿像兩個人似的,夢裏的綿綿就這樣和太監衛大哥一起過了好多年。後來皇帝死了,又有新皇繼位,衛大哥已經是北鎮撫司的指揮使了。


    顧綿綿高興極了,她出了宮,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小婦人,被衛指揮使藏在京郊一個農家小院裏。他們多恩愛啊,可是恩愛日子沒過幾年,綿綿生病了,衛大哥貼身照顧她大半年,還是沒能留下她的命。


    從此,衛大哥辭去差事,獨自一人守在她墳前,每天都會絮叨好幾遍,“綿綿,我會永遠守著你的……”


    這樣守了十幾年,某一天晚上,他無疾而終,趴在顧綿綿的墳頭上咽下最後一口氣。


    顧綿綿見到蒼老的衛景明趴在墳頭上,心裏如同刀攪一般疼痛,衛大哥,你快醒來……


    他仿佛聽見了他的號召,一縷魂魄飄飄蕩蕩起來,鑽進了墳墓裏。很快,兩道影子從墳墓裏一起出來,飄向了遠方。衛大哥旁邊的那道影子,分明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衛大哥對她無比憐愛。


    顧綿綿心裏大急,她是綿綿,我是誰,然後她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吳遠聽說顧綿綿昏倒,疾步而來。


    一入西廂房,吳遠和顧季昌翁婿二人打過招呼,也顧不得避嫌,拉起顧綿綿的手就開始診脈。


    吳遠的眉頭越皺越緊,從脈象上看,綿綿似乎沒有不妥。他又翻開顧綿綿的眼珠子,見她的瞳孔忽大忽小,這是做噩夢的表現。


    吳遠看向顧家人,“綿綿可是受到了什麽刺激?”


    顧季昌看向衛景明。


    衛景明也不隱瞞,把二人之間的對話仔細又說了一遍,一個字不留。


    吳遠沉吟片刻,“想來是衛兄弟的哪句話刺激到了她,一時急火攻心,等她緩過來就好了。”


    顧季昌連忙問,“小吳大夫,我女兒可有異常?”


    吳遠搖頭,“從脈象上,姑娘身子好得很。有人受了刺激就會做噩夢,你們都是她的親近之人,多喊她幾聲,說不定就能喊醒了,隻要破了噩夢,很快就能無礙。”


    衛景明抱拳,“多謝小吳大夫。”


    吳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坐到旁邊的桌子上寫藥房,囑咐阮氏如何給顧綿綿喂藥。


    吳遠看過病,又看了衛景明一眼,然後帶著藥童走了。


    顧季昌坐到床前,拉著女兒的手,“綿綿,你別怕,你要是不想去京城就不去啦,一輩子在爹身邊也可以。爹雖然隻是個衙役,能養得活你們娘兒幾個。”


    顧綿綿似乎聽到了顧季昌的話一般,她的手忽然握緊了他的手,開始說胡話,“爹,爹,我不要進宮,爹,你去把衛大哥救回來,他不是山匪……”


    顧季昌還沒回應呢,她又道,“官人,我死後,就把我葬在這院子外頭,我想永遠陪著你……”


    衛景明聽到這話心裏大驚,他一下子衝到床前,摸了摸顧綿綿的額頭,又摸摸顧綿綿的臉,他顧不得顧季昌夫婦在場,對著顧綿綿的耳邊說道,“綿綿,你快醒來,我在這裏,你不會進宮做妃子,我也不會進宮做太監,你快醒來,我們永遠在一起。”


    顧季昌和阮氏都直了眼睛,這兩個孩子怎麽都開始說胡話。


    夫妻兩個還沒反應過來呢,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衛景明忽然哽咽起來,他把顧綿綿從床上抱起來,緊緊摟在懷裏,一直在她耳邊低語,“綿綿,你乖,快醒來。我在這裏呢,你看到的都是假的,都是虛妄。你不是冷宮的妃子,我也不是太監,那墳墓也是假的,你放心,這一次,我不會讓任何人搶走你,我回來了,你快回來……”


    說著說著,他突然失聲痛哭起來,一聲一聲的喊道,“綿綿,綿綿……”


    顧綿綿似乎有了反應,“衛大哥,衛大哥,你別走,我在這裏……”


    顧季昌的呼吸都快停止了,他的女婿,往常那個算無遺策的耀眼少年郎,什麽時候這樣失態過。而且,這兩個孩子說的什麽話,什麽妃子,什麽太監,他們都著魔了不成?


    床上的顧綿綿忽然安靜下來,呼吸平緩,衛景明也停止了哭泣,他把顧綿綿的頭發順了順,把她放在床上,又薄被子給她蓋好。


    阮氏本來目瞪口呆,見衛景明這樣,心裏又疑惑,一個少年郎,如何照顧人這樣熟練,仿佛做了很多遍似的。


    等做完了這些,衛景明轉身看向顧家夫婦,“爹,二娘,我來照看綿綿,您二位先去歇著吧。”


    顧季昌還想說什麽,阮氏拉了他一下,顧季昌沒有反抗,跟著阮氏一起到了正房。


    顧綿綿在無邊的黑暗中恢複了意識,她又回到了老家,青城縣那個小小的院子裏,她娘走了,她每天和大哥一起吃一起睡,等二娘進門,家裏又有了弟弟,一家子快快樂樂的。


    很快,衛大哥又來了,他帶著一臉的疲憊和滄桑,不顧所有人的懷疑,想方設法接近顧家,而自己,像個傻子一樣還罵他是二百五。


    顧綿綿弄不清這中間的關係,衛大哥,你是誰,我是誰?她一看到衛大哥憂鬱的雙眼,她的心就一陣陣絞痛。


    顧綿綿的腦海裏忽然混亂起來,第一次見麵,她是不諳世事的衙役女兒,他是少不更事的小衙役,再一次初見,她還是不諳世事的衙役女兒,他卻已經是曆經滄桑的出色少年。


    所有的事情,一幕幕在她腦海裏來來去去,她的耳邊又響起那句話,“綿綿,我會永遠守候你的。”


    很快,她又看到了那兩道虛影。他們一起飄出京城,飄過無數的山河湖泊,最後回到青城縣,在青城山頂,他說,綿綿,願我們有來生,一起過平凡的日子;她說,官人,有來世,我願你平安喜樂;他心裏默念,若有來世,願你忘記所有的痛苦……


    顧綿綿覺得自己的心要被撕裂開來,無邊無際的痛苦和歡樂一起向她襲來……


    她被激的一下子睜開了眼。


    天黑了,屋裏點起了燈,入眼是淡綠色的蚊帳,上麵是她繡的蟲草。再一側臉看,是衛景明那張熟悉的臉。


    衛景明本來正想摸摸她的額頭,忽然見她睜開了眼,他的手停頓在半天空,不知道要不要繼續摸。


    顧綿綿感覺自己的嗓子很幹啞,她壓著聲音喊了一句,“衛大哥。”


    衛景明咧嘴笑了笑,“綿綿,你醒了,你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顧綿綿低聲道,“我想喝水。”


    衛景明趕緊去給她倒了一杯溫水過來,一口一口喂她喝完。


    喝完水,衛景明摸了摸她的額頭,“無事了就好,你被魘住了,隻要醒來就好。”


    顧綿綿怔怔地看著衛景明,她記得他趴在墳墓上,一聲一聲說要守護她。


    顧綿綿的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衛大哥,我好像做了個噩夢。”


    衛景明想了想,主動戳破,“你是不是夢見我變成了太監?”


    經他這麽一提醒,顧綿綿又想起來了一些,但她不好意思把太監二字說出口。


    衛景明摸摸她的額頭,在她耳邊輕聲道,“不瞞你說,我也做過這樣的夢。把我嚇了一跳,你別怕,我真不是太監。”


    顧綿綿被她逗的想笑,可心裏那股疼痛又來了,她訥訥道,“衛大哥,這夢跟真的一樣。看到你趴在我墳頭上哭,我心裏好難過啊。”


    衛景明感覺自己的心被重重擊了一下,他忽然抓過她的手,一把按住小明,“綿綿你看,我真的不是。”


    顧綿綿本來正在傷心,忽然愣住了,她摸到了什麽?正在蘇醒的小明!


    我的天哪,顧綿綿一把縮回了手,瞪著眼睛罵他,“你個臭流氓!”


    衛景明嘿嘿笑,一把將她攬進懷裏,“別怕,不管什麽夢,說破了就好。你看,咱們兩個現在不是好好的。不要想那些事情了,還有好多快樂的日子在等著我們呢。”


    顧綿綿嗯了一聲,“衛大哥,以後你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告訴我,不要一個人扛著。”


    衛景明摸摸她的頭發,“好。”


    顧綿綿想了想,忽然又問,“衛大哥,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經曆過那些事情?”


    衛景明摸摸她的頭,“都過去了,我喜歡現在的日子。”


    顧綿綿訥訥問道,“衛大哥,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嗎?衛大哥,你喜歡的是她還是我呢?”


    衛景明笑著反問,“那,我是他,他是我嗎?”


    顧綿綿頓時破涕為笑,衛大哥說的對,那裏有衛大哥,也有她,這是也是一樣。


    顧綿綿想開了,要是,要是我真的是她,他也是衛大哥,就能圓的住了,難道是他們的誓言起了作用?我們又重來一世?是了,衛大哥起誓,所以我忘了,但他還記著。


    顧綿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衛大哥,你一個人都記著,是不是心裏很難過。對不起,我都忘了,你來了我也不認識你。”


    說著說著,她的眼角就掉下了兩顆淚珠。


    衛景明掏出帕子給她擦擦淚,又在她臉上親兩口,“現在咱們不是很好,乖,快睡吧。”


    顧綿綿嗯了一聲,乖乖靠在他懷裏。


    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抱在一起,到了最後,衛景明個臭不要臉的直接歪在床上,讓顧綿綿枕著自己的胳膊睡覺。


    顧綿綿有些不好意思,“衛大哥,你回東廂房吧。”


    衛景明搖頭,“不行,我不放心你。你隻管放心的睡,一切有我呢。別怕,爹讓我守著你的。”


    顧綿綿想說什麽,但她太累了,很快再次進入夢鄉。


    第二天早起,顧綿綿一睜開眼,就發現衛景明已經起身了,正坐在他床前。


    他隻眯了一兩個時辰,看起來卻精神抖擻。可不嘛,多少年了啊,他終於又能摟著媳婦睡覺了。


    顧綿綿想起來,卻感覺有些頭暈。


    衛景明連忙按下她,“你別動,我扶你起來。”說完,他輕輕扶起顧綿綿,在她背後塞了個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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